那场激烈的争吵,像一场骤然降临的暴风雪,将浅水湾别墅里最后一丝暖意也冻结了。
霍临深转身上楼的背影,决绝而冰冷,如同他最后那句带着彻骨寒意的反问。苏灵晚瘫坐在沙发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是后悔认识他,不是后悔签下协议。她是害怕,害怕自己交付出去的真心,在他那里,只是因为占有欲和失控,而不是同等重量的爱。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能让她在这段越来越失控的关系里,找到立足之地的支点。
可她的追问和指责,似乎彻底将他推远了。
苏灵晚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空茫的酸涩和疲惫。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再看楼上一眼,拿起自己的手包,踉跄着离开了这栋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别墅。
夜已深沉,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没有叫霍家的司机,独自一人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回到了苏家在半山的别墅。父亲已经休息,佣人见到她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帮她放热水,准备姜茶。
泡在温热的水里,苏灵晚才感觉冻僵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但心口的那个洞,却依旧呼呼地灌着冷风。霍临深那双由愤怒转为冰冷,最后只剩下荒芜和死寂的眼睛,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说他不懂得如何去爱。
她说他只知道占有和控制。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匕首,不仅伤了他,此刻也反噬着她自己。她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他那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被她如此直白地否定和质疑……
可是,如果不说,那些不安和猜疑,又会像藤蔓一样,将她缠绕至窒息。
这一夜,苏灵晚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眼。
接下来的两天,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霍临深没有任何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陈助理也音讯全无。仿佛她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被彻底抹去。
苏灵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接电话,不见任何人。父亲苏宏远来看过她一次,见她神色憔悴,只当她是为了年宴上的风波和流言蜚语而难过,叹了口气,安慰了几句,便也没再多问。
她试图用画画来麻痹自己,但画笔落在纸上,勾勒出的却总是他冷峻的眉眼,或愤怒,或冰冷,或……那晚在天台上,看着她时,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他。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更加痛苦和迷茫。
第二天晚上,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如同她低落的心情。她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汽车引擎声,以及佣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苏灵晚没有在意。或许是父亲回来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霍临深。
苏灵晚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迟疑着,手指微微颤抖地点开了短信。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看窗外。】
苏灵晚怔住,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被雨幕笼罩的庭院。
借着别墅门口昏黄的路灯和庭院里的地灯,她清晰地看到,在铁艺大门外,雨幕之中,静静地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霍临深!
他没有打伞,就那样站在滂沱大雨里,身上昂贵的西装早已湿透,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轮廓。雨水顺着他黑亮的短发流淌下来,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雨帘,精准地落在了她窗口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和迷蒙的雨雾,苏灵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某种沉重而执拗的情绪。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雨水冲刷,一动不动。
苏灵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骤然收缩。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不敢置信地看着楼下雨中的那个身影。
似乎是看到了窗口出现的她,霍临深动了。他抬起手,却不是示意她下去,而是再次拿起了手机。
很快,苏灵晚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新的短信,依旧来自他。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苏灵晚的鼻子瞬间一酸。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
苏灵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这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矜贵的霍氏总裁?这分明是一个……在雨中茫然无措、只能用这种笨拙方式乞求一丝靠近的……男人。
她看着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身影,看着他固执地仰头望着她窗口的模样,之前所有的委屈、不安、愤怒,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汹涌而来的、尖锐的心疼所取代。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甚至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出了房间,飞奔下楼。
佣人惊讶地看着她如同旋风一般冲过客厅,跑向大门。
苏灵晚猛地拉开沉重的别墅大门,冰冷的雨气和湿意瞬间扑面而来。她顾不上这些,径直冲入雨幕,跑向那个站在大门外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霍临深缓缓转过身。
近距离下,苏灵晚才看清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有些发青,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不断地从他下颌滴落。他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眸,此刻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晰,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祈求,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见到她冲出来,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更浓重的复杂情绪所覆盖。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外面冷。”他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站立而沙哑不堪,带着明显的颤抖,却第一反应是催促她回去。
苏灵晚的眼泪混着雨水流淌下来。她站在铁门内,与他隔着冰冷的栏杆相望。
“霍临深……你疯了吗?下这么大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有些破碎。
霍临深深深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滑落,像泪滴。他向前一步,靠近铁门,骨节分明、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手,紧紧抓住了冰冷的栏杆。
“灵晚……”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连名带姓,而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低哑而柔软的腔调。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尊严。
他望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掌控和疏离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赤诚和近乎绝望的乞求。
“别不要我。”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雨声哗啦,世界喧嚣,却都掩盖不住他这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乞求。
别不要我。
苏灵晚如同被惊雷劈中,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那个不可一世、冷硬如冰的霍临深,那个永远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男人,此刻,在冰冷的雨夜里,抓着栏杆,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对她说——别不要我。
所有的武装,所有的猜疑,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无法呼吸,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心疼和酸涩。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穿过冰凉的栏杆,抓住了他紧握栏杆的、冰冷彻骨的手。
“你这个……笨蛋!”她哭着骂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谁不要你了!谁让你站在这里淋雨的!快进来!”
她用力想拉开铁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
霍临深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温热,而他的手冰冷刺骨。他摇了摇头,雨水从他发梢飞溅。
“不用进去。”他看着她,眼底那片荒芜似乎因为她的触碰和她的话,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你能出来,就够了。”
他顿了顿,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布满泪水和雨水的脸上,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气息:
“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
“我不会爱一个人,我可以学。”
“不懂得表达,我也可以改。”
“但是,苏灵晚,”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眼神执着而滚烫,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赎,“别判我死刑。”
“给我一点时间……学着,怎么去爱你。”
“……”
苏灵晚的泪水汹涌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骄傲和盔甲,将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的男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还有什么,比一个强大男人的卑微乞求,更让人无法拒绝?
还有什么,比一句“学着怎么去爱你”,更动人的告白?
她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好……好……你先进来,你进来再说……”
最终,惊动了佣人,拿来钥匙打开了铁门。
苏灵晚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浑身湿透、冰冷得像块石头的霍临深拉进了别墅。
客厅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霍临深站在门口的地毯上,雨水从他身上不断滴落,很快汇成了一小滩水渍。他有些局促,似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苏灵晚却顾不上这些,拿来厚厚的毛巾,垫着脚,用力擦拭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脸颊。她的动作带着心疼,带着怒气,也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
霍临深任由她动作,深邃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她,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种深刻入骨的……贪恋。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忙碌的手腕。
苏灵晚动作一顿,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
“灵晚,”他低声唤她,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无比,“对不起。”
为那晚的口不择言,为他曾经的冷漠和笨拙,也为……他让她感到的不安。
苏灵晚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依旧带着湿意和冰凉的胸膛,闷闷地说:“……我也有错。”
霍临深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
别墅内,相拥的两人,用体温驱散着彼此的寒冷和隔阂。
这一场雨夜的卑微乞求,像一剂猛药,以最惨烈的方式,剖开了霍临深坚冰下的真心,也软化了苏灵晚所有的不安和防线。
裂痕,或许仍在。
但至少在此刻,爱意与心疼,压过了一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