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入初秋，苏灵晚的生日快到了。
这是她回到香港，也是与霍临深开始那段“协议”关系后的第一个生日。她自己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往年在南洋，也不过是与家人简单吃顿饭，收些礼物便罢了。如今在香港，她想着或许也就是和霍临深一起吃个晚餐，或者再加上父亲苏宏远，简单庆祝一下。
霍临深似乎比她更早记起了这个日子。提前几天，他便状似无意地问起：“生日那天，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吗？”
苏灵晚正在画新的设计草图，头也没抬，随口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一起吃个饭就好。”
霍临深沉默了片刻，没再说什么。
生日当天，苏灵晚醒来时，枕边已经放了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钻石手链，设计简约大方，主钻品质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附着的卡片上是霍临深利落有力的字迹：【生日快乐。晚点接你。】
很符合他风格的礼物，昂贵，得体，挑不出错处。
苏灵晚笑了笑，将手链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实很配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开心，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嗯，该说是意料之中吗？霍临深的礼物，总是这样，精准地踩在“完美男友”该有的水准线上。
白天，她收到了父亲和南洋亲友的祝福和礼物，工作室的Selina和几位助理也送来了鲜花和蛋糕，气氛温馨。她照常工作，处理邮件，修改设计稿。
傍晚，霍临深准时来接她。他今天穿得比平时稍显休闲，依旧是气场强大，但眉宇间似乎少了些工作时的凌厉。
他带她去了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定的山顶餐厅，拥有俯瞰整个维港的无敌夜景。餐厅被他包了下来，只有他们一桌。悠扬的小提琴声萦绕，侍者服务周到体贴，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偶像剧场景。
霍临深举止优雅，偶尔与她交谈，询问她新系列的进展，或是点评某道菜肴。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数字“26”的蜡烛。
苏灵晚吹灭蜡烛，在侍者拉响的礼花中笑着许愿。心里是开心的，被如此郑重对待，哪个女孩子会不开心呢？只是，在这极致的浪漫和完美之下，她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一点……属于霍临深本人的，笨拙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就像他送的那条手链，很美，但似乎换做任何一个被他认可的女伴，都可能收到类似的礼物。
晚餐结束，侍者撤下甜品盘。苏灵晚以为今晚的庆祝就此告一段落，正准备开口说该回去了。
霍临深却看着她，忽然问道：“吃饱了吗？”
苏灵晚点点头。
“那，带你去个地方。”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苏灵晚有些疑惑，但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任由他牵着离开了餐厅。
他没有开车下山，而是牵着她，沿着山顶一条僻静的小径慢慢走着。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两人的衣角。山下是璀璨如星河的香港夜景，而他们行走在静谧的夜色里，仿佛脱离了那片浮华。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栋掩映在树木后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独立屋。霍临深在屋前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那道墨绿色的木门。
“这里是？”苏灵晚好奇地打量着这栋似乎无人居住的老房子。
“我母亲……以前偶尔会来这里小住。”霍临深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提及母亲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他侧身让她进去。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点着几盏温暖的壁灯和落地灯。家具都蒙着防尘布，显得有些空旷，但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灰尘气，空气中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似乎近期有人特意整理过。
霍临深牵着她，径直走向客厅壁炉前的空地。那里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盖着防尘布，地面干净，只在中间，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约半人高的硬纸板箱。
箱子上没有任何标签，看起来朴实无华。
霍临深松开她的手，走到箱子旁，示意她：“打开看看。”
苏灵晚更加困惑了。这看起来不像是放着昂贵珠宝或者奢侈品的盒子。她走上前，蹲下身，带着几分好奇和迟疑，伸手掀开了纸箱的盖子。
当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苏灵晚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在瞬间停滞。
箱子里，安然地坐着一个娃娃。
一个穿着早已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是鹅黄色公主裙的旧娃娃。金色的卷发有些毛躁，瓷制的脸蛋上带着永恒的、甜甜的微笑，蓝色的玻璃眼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这个娃娃……
苏灵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娃娃从箱子里抱了出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
那是她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母亲还在世，父亲去欧洲出差回来，给她带了这个娃娃。她记得这个娃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莉亚”，是当时某个欧洲动画片里的小公主。她爱不释手，吃饭睡觉都要抱着，还给娃娃梳头、换衣服（虽然只有一套），对着它说悄悄话。
后来，大概在她**岁的时候，一次搬家途中，这个娃娃不慎遗失了。她哭了很久很久，父亲派人去找过，也买过很多新的、更漂亮的娃娃给她，但她总觉得不是“莉亚”。那是母亲还在时，父亲送给她的、承载着太多温暖回忆的礼物。
再后来，她长大了，渐渐不再玩娃娃，也几乎要将“莉亚”淡忘在童年的角落里。她甚至从未对任何人再提起过这个娃娃，包括霍临深。
他……他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娃娃的品牌早已停产多年，连类似的款式都几乎绝迹。他是如何，在茫茫人海，跨越十几年的时光，将这个几乎只存在于她模糊记忆深处的“莉亚”，重新带到她面前的？
苏灵晚抬起头，眼眶已经彻底红了，蓄满了泪水，模糊地看着站在灯光阴影处的霍临深。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将那个旧娃娃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珍宝。
“你……你怎么会……”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霍临深走上前一步，蹲下身，与她的视线平齐。壁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他冷峻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的侧脸。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滑落脸颊的泪水。
“上次去苏家，在你旧相册的角落里，看到一张你抱着它的照片。”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照片背后，你用铅笔写着‘我的莉亚不见了’。”
苏灵晚想起来了，那是很多年前的老相册，连她自己都许久未曾翻动。
“我让人根据照片去找。”他继续说，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费了点时间，在瑞士一个收藏家的仓库里找到了同款，也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
同款。
他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旧娃娃，而是尽可能接近她记忆中那个“莉亚”的，独一无二的替代品。这份替代品，因为跨越时空的寻找和其背后代表的心意，变得比原本的“莉亚”更加珍贵。
苏灵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而专注，里面没有炫耀，没有等待夸奖，只有一种……看到她如此反应后，悄然松了口气的安心。
比起那条昂贵的手链，比起那顿完美浪漫的晚餐，这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甚至算不上多么稀有的娃娃，却像一颗投入她心湖最深处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将她所有的感官和情绪都彻底淹没。
他记得。
他看见了那张不起眼照片背后的失落。
他费尽周折，去弥补她童年一个微不足道的遗憾。
这份用心，这份珍视，远比任何有价的礼物，都更让她震撼和心动。
“霍临深……”她泣不成声，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将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仿佛抱着他那颗笨拙却滚烫的真心。
霍临深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有些无措，最终，只是伸出手，将她连同那个娃娃，一起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生日快乐，灵晚。”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他特有的、生涩的温柔。
苏灵晚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泪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
在这个充满母亲回忆的老房子里，在温暖的壁灯下，她抱着失而复得的童年珍宝，被她越来越爱的男人拥在怀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什么协议，什么家族，什么外界纷扰，似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正在用他全部的方式，告诉她——
他在乎她，珍视她，爱她。
这份生日礼物，她将用一生去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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