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会当天。
苏灵晚几乎一夜未眠，清晨起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用精致的妆容仔细掩盖。心脏从醒来那一刻起，就以一种不规则的频率跳动着，混杂着对竞标结果的紧张，和对今晚——那个协议正式到期之夜的、更深层次的不安与期待。
霍临深表现得一如往常。他起得比她更早，已经在餐厅用完了简单的早餐，正在看财经报纸。见到她，他放下报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平静地开口：“脸色不太好，没睡好？”
苏灵晚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牛奶，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有点紧张。”
霍临深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份她喜欢的蓝莓松饼推到她面前。“吃完我送你去会场。”
去会场的路上，车厢内异常安静。苏灵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霍临深则在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直到车子在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停下，霍临深才睁开眼，看向她：“到了。”
苏灵晚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
“灵晚。”他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霍临深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里面是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沉稳力量。“记住，你为‘Luminance’倾注的心血和你的理念，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武器。相信自己。”
没有华丽的鼓励，只是陈述事实。却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慌乱。
她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我会的。”
竞标会的过程紧张而激烈。除了苏灵晚，还有另外两个团队参与竞标，其中一个背后明显有霍振邦的支持，方案激进，试图以压低成本和快速盈利取胜。苏灵晚排在最后一个陈述。
当她站在演讲台前，打开自己精心准备的PPT，看着台下坐着的霍氏集团高层、董事，以及坐在主位、面色冷峻看不出喜怒的霍临深时，所有的杂念都被她强行压下。
她开始阐述她的“新中式雅奢”理念。从东方美学的留白与意境，讲到现代珠宝的佩戴场景与情感连接；从对传统工艺的尊重与创新，讲到品牌重塑后的市场定位与长远愿景。她展示了融入京都之行灵感的设计草图，解释了“影绘”镶嵌技法的独特魅力，甚至分享了地震经历带给她的、关于“脆弱与永恒”的思考，并将其融入设计哲学。
她的陈述，没有咄咄逼人的推销，只有从容不迫的自信和对设计、对品牌的深刻理解。她语言清晰，逻辑缜密，眼神明亮而坚定，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台下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董事，渐渐坐直了身体，眼中流露出欣赏。霍振邦的脸色则越来越阴沉。
霍临深始终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冰冷的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滚烫的情感。
陈述结束，现场有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经过董事会闭门讨论，苏灵晚的“新中式雅奢”方案以压倒性优势胜出，她成功获得了“Luminance”的品牌运营权。
当结果宣布的那一刻，苏灵晚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又像是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她下意识地看向霍临深，他正好也看向她，隔着人群，他对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她心跳失序的弧度。
竞标会后的庆祝和应酬，苏灵晚几乎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下度过的。恭喜、寒暄、交换名片……她机械地应对着，心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协议，今天到期了。
他会在哪里？会怎么做？
傍晚，霍临深的助理陈明找到了正在与几位设计师交谈的苏灵晚。
“苏小姐，霍总吩咐我送您去一个地方。”
苏灵晚的心猛地一跳：“去哪里？”
“霍总说，您到了就知道。”陈明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车子没有开往浅水湾别墅，也没有去苏家，而是驶向了港岛另一侧，一个熟悉的地址——他们初次“重逢”的那个香江夜宴所在的顶级酒店。
苏灵晚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酒店顶层的全景宴会厅今晚似乎被包了下来，异常安静。陈明将她引至宴会厅门口，便躬身退下了。
苏灵晚站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宴会厅内没有开璀璨的水晶吊灯，只有无数摇曳的烛光，如同散落在地上的星辰，将整个空间渲染得朦胧而浪漫。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白色花香。而在宴会厅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是霍临深。
他换下了白天那身严谨的商务西装，穿着一身更为修身的深蓝色暗纹礼服，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慵懒的矜贵。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将他深邃的眼眸映衬得如同暗夜中的星河。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沉，仿佛已经等待了她一个世纪。
苏灵晚一步步向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她走到他面前停下。
“霍临深……”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是做什么？”
霍临深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缓缓地从礼服内袋中，取出了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苏灵晚无比熟悉——正是那份《恋爱合作协议书》。
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霍临深拿着那份协议，目光从纸张上移到她的脸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一年前的今天，在这里附近，”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我们签下了这份协议。”
苏灵晚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当时我说，这是一场交易，为期一年，互不干涉，到期好聚好散。”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协议的边缘，仿佛在回忆当初，“我以为，一切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如同漩涡，牢牢锁住她：“但我错了。”
“协议是假的，期限是假的，”他向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带着灼人的热度，“但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我的心动，是真的。”
“我的占有欲，是真的。”
“我的恐惧，我的不安，我的……无法自拔，都是真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苏灵晚的心上，让她眼眶发热，鼻尖发酸。
霍临深举起手中那份协议，在两人之间，毫不犹豫地，将其撕成了两半！
纸张撕裂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他将撕碎的协议随手扔在一旁的桌上，仿佛丢弃了一件再也不需要的枷锁。
然后，他再次看向苏灵晚，目光灼热而坦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霍临深式的紧张。
“苏灵晚，”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那份作废的协议，结束了。”
他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一次，不是文件，而是一个小巧的、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
苏灵晚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霍临深打开戒指盒，里面并非一枚传统的求婚钻戒，而是一枚设计极其独特的戒指——戒托是铂金缠绕成的藤蔓造型，精致而富有力量感，而在藤蔓的环绕之中，镶嵌着的，正是那颗名为“南洋明珠”的、璀璨夺目的艳彩黄钻！
黄钻的光芒在烛光下流淌，温暖，明亮，如同她本人，光芒自生。
他拿着戒指，没有单膝下跪，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里，此刻只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现在，”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直抵心房，“我想和你签一份新的合约。”
“一份没有期限，无法终止，受法律和道德保护，但更受我心约束的合约。”
“一份，以爱为名的合约。”
他凝视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张开的唇，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问道：
“苏灵晚，你愿意吗？”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烛火摇曳，花香弥漫。
苏灵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枚独一无二的、用“南洋明珠”制成的戒指，听着他那番笨拙却比世上任何情话都更动人的告白，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她用力地点头，泪水滑落嘴角，却是甜的。
“我愿意！”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霍临深，我愿意！”
霍临深看着她泪流满面却笑容灿烂的模样，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狂喜和满足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冷硬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
他取出那枚戒指，动作轻柔而郑重地，戴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恰到好处。
黄钻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熠熠生辉，仿佛本就属于那里。
戴上戒指的瞬间，霍临深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苏灵晚也用力回抱着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滚烫的体温，听着他在她耳边低沉而满足的喟叹。
“灵晚……”他唤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喜悦。
他低下头，找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掠夺，不再是标记，而是充满了确认、珍视、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极致缠绵的爱意。他温柔地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带着无比的虔诚与她交缠，诉说着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情。
苏灵晚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全心全意地回应着他。在这个他们初遇的地方，在烛光和星空的见证下，他们用这个吻，为那份始于利益的协议画上了句号，也为一份以爱为名的新合约，烙下了最深的印记。
协议终止日。
却也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开始。
许久，霍临深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唇，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交融，亲密无间。
他看着她被吻得红肿潋滟的唇瓣和迷离水润的眼眸，低声道：“饿了么？我准备了晚餐。”
苏灵晚这才发现，宴会厅的一角不知何时已经布置好了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烛台。
她笑着点头。
这一晚，没有外人，只有他们。在摇曳的烛光下，享用着美味的食物，低声交谈，时而相视而笑。无名指上的“南洋明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暖的光芒，如同他们之间，终于拨开迷雾、确认彼此的、明亮而温暖的未来。
真正的告白，或许不需要盛大的仪式。
只需要一颗真心，和一份，愿意用余生去履行的、以爱为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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