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地震后的第三天，在确认苏灵晚除了额角那一小块淤青和轻微受惊外并无大碍，且当地通讯和交通逐渐恢复后，霍临深便一刻也不愿多待，动用关系安排了最早的航班，带着苏灵晚和Selina返回了香港。
回程的私人飞机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没有了那种濒临崩溃的焦灼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更加紧密的黏着。
霍临深几乎是全程握着苏灵晚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确认。他很少说话，只是偶尔侧头看她，目光深沉，仿佛在反复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身边。苏灵晚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掌心的温度，连日来的惊吓和疲惫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安心感所取代。
回到香港，生活似乎重新步入了正轨。霍临深迅速处理了因他临时离开而积压的公务，那个百亿并购案最终有惊无险地达成，只是过程多了些波折，让集团内部某些对他不满的声音又有了些许微词，但他浑不在意。
苏灵晚则一边休整，一边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Luminance”内部竞标会。地震的经历仿佛淬炼了她的心智，让她的方案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对生命、对瞬间与永恒的思考，设计线条愈发凝练，理念也更为深刻。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某一天，苏灵晚在整理书房时，无意中翻出了那份被压在抽屉最底层的、边缘已经有些微卷的《恋爱合作协议书》。
她的动作蓦地顿住。
目光落在协议右下角，那个清晰的签署日期上。
再过三天，就是整整一年了。
协议的终止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和恍惚。
一年了。
从那个香江夜宴的意外重逢，到书房里签下这纸协议；从最初的疏离试探，到澳门走廊那个失控的吻；从天台雨夜的真心告白，到霍氏年宴的强势维护；从游艇会上笨拙的共舞与请求，到京都震后废墟中不顾一切的奔赴……
三百多个日夜，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份协议，像一条看似脆弱却无比坚韧的线，将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它始于一场冰冷的交易，却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滋生出最滚烫、最真实的情感。
现在，期限将至。
按照协议，一年期满，自动终止，双方好聚好散，互不纠缠。
可是……他们还能“好聚好散”吗？
苏灵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协议上霍临深那遒劲有力的签名，心底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未知的忐忑，有对这份关系可能走向终结的不舍，更有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他会怎么做？
他会记得这个日子吗？
他会……提出来吗？
接下来的三天，苏灵晚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异常敏感。她会不自觉地留意霍临深的神情，揣摩他每一句看似寻常的话语背后是否有别的含义。
而霍临深，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他依旧忙碌，依旧会在深夜来到她的工作室，沉默地陪伴；依旧会在她因为设计陷入瓶颈而烦躁时，用他特有的方式给予支持和引导（比如，强行带她离开工作室，去山顶吹风，或者去那家他们常去的大排档吃宵夜）；依旧会在入睡前，习惯性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表现，平静得让苏灵晚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协议到期这件事？
或者，他记得，但他和她一样，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像一根细细的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
协议到期的前一天晚上，霍临深有一个推不掉的商业晚宴。苏灵晚以需要准备竞标最终陈述为由没有陪同。
她独自待在浅水湾别墅的书房里——就是当初签订协议的那个书房。窗外月色很好，清辉洒满海面。她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已经烂熟于心的竞标方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那个放着协议的抽屉。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他今晚……会回来吗？回来后，会提起吗？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深夜，别墅外才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苏灵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口停下。门被推开，霍临深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直接从宴会上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雪茄味，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也有些松垮。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应酬后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她时，瞬间变得清明而专注。
“还没休息？”他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她面前的文件，语气如常。
“嗯，再看一遍方案。”苏灵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关于“协议”的蛛丝马迹。
霍临深点了点头，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他没有看那份方案，而是俯下身，双臂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她圈在自己与书桌之间，形成了一个暧昧而具有压迫感的姿势。
他靠得很近，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暗，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有些紧张的神情。
“紧张？”他低声问，指的是竞标会。
苏灵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似乎真的……没有要提协议的意思。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悄然爬上心头。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霍临深凝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抿起的唇瓣，眸色渐深。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她额角那块已经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淤痕，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了。”
他的触碰和话语，像带着电流，让苏灵晚的身体微微战栗。她抬起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除了鼓励，似乎还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更加深沉汹涌的东西。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
苏灵晚以为他要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吻并没有落下。他的唇在距离她唇瓣只有毫厘之差时停住，温热的呼吸交织，暧昧得令人心慌。
他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呼吸有些粗重。
良久，他才用几乎气音的声音，在她唇边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天……”
苏灵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终于要提了吗？
她紧张地等待着下文。
霍临深却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完了后半句：
“……竞标会，加油。”
说完，他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一丝罕见的亲昵和……某种决断前的温柔。
“早点休息。”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书房，没有回头。
苏灵晚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提到了“明天”。
却只说“竞标会加油”。
他到底……记不记得？在不在乎？
这一夜，苏灵晚失眠了。
而回到主卧的霍临深，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和海面上破碎的月光，眸色深沉如墨。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日期，早已如同烙印，刻在他的心底。
协议终止日。
一年前，他亲手拟下这份协议，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一年后，他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天。
他需要做一个了断。
不是结束。
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指令。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只待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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