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但温度却丝毫不降。
荣昌的员工苦熬着，等待着下班。
老板规定，下班前半个小时关闭公司办公楼内所有大型电器，剩下半个小时打扫卫生顺便检查电器安全。
今天虽说只有三十四度，但空调一关，不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湿汗。
于瑾秋体质特殊，怕冷耐热，大热天里不容易出汗。
朱丹梅刚给他报完这两日的日程和今日总结，刚准备溜又被于瑾秋一个电话叫回办公室。
一推门见郝楠楠也在。
于瑾秋头也没抬：“把她领走。”
“好的老板，老板再见，早点休息。”朱丹梅也没多问，拉着郝楠楠跑了，生怕再慢一步于瑾秋留她加班。
荣昌正常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除非特殊情况，否则荣昌是绝对不会加班的。
可惜老板不以身作则，经常和门卫一起下班。
门卫老张脑子不太好，但好在记性不差，能记住荣昌所有员工的脸，而且认死理，没有证明坚决不放人。
至少乐时亦在六年前被他拦得很惨。
倒是郝楠楠每次都能进来，还每次迷路都被张大爷捡到，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
关键就是郝楠楠次次来，还次次迷路，乐时亦死活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实际上于瑾秋也想不明白。
*
等于瑾秋出了写字楼，这一条街上灯火星稀，老张跟他打过招呼早走了。
今天人家小孙女过生日，老张走得早，快七点的时候就走了。
于瑾秋一直待到九点才离开。
这条商业街出去就是步行街，现在荣昌大多员工都吃完饭开始出来逛街了，于瑾秋没打算扰人兴致，因此绕了点路，再加上堵车，等到于瑾秋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阿姨做好饭放桌上，时间久了都凉了，于瑾秋没什么胃口，看了一眼又盖回去。
洗完澡没什么睡意，去书房再看看文件。
阿姨走后应该是把空调关上了，客厅温度还算适宜，书房里就略显闷热了。
窗户虽然开着，但吹进来的都是热风，吹得桌案上的书页哗啦啦的响。
于瑾秋喝了口水，一低头蓦然看到了右手边下边一点的抽屉。
抽屉里面放了几个文件袋，第二个便是时亦的火化证明，剩下的都是些废合同，当年时亦死活不肯扔，现在人没了，也就当些遗物。
于瑾秋蓦了片刻，给朱丹梅打电话。
“喂？老板？”
听声音是睡下又被吵起来的。
“明天，改一下行程。”于瑾秋道，“调一下时间，上午我要去一趟枫城。”
“啊？好……我看看……”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于瑾秋皱眉：“你先睡，明早去公司说。”
电话那边没声了。
于瑾秋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
也许是错觉。他想，抽屉里面又没有什么商业机密，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就为拿几页废纸……
桌子上的东西井井有条，唯一突兀的是饰物架上挂着的一条金色的眼镜链，尾部挂着花里胡哨的枫叶流苏。
在这色调暗淡、颇没有人情味的屋里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于瑾秋把水喝完，合上抽屉。
明天，是该去看看了。
*
朱丹梅咬着包子赶着大门关闭最后一刻挤进去打卡，刚好赶上。
进了专属电梯补个妆，上楼把昨天没弄完的文件交给老板，正准备功成身退，于瑾秋叫住了她。
“昨晚说，今天去枫城还记得吗？”
“啊？”朱丹梅茫然。
于瑾秋：“我知道了，把会议推了，等会去枫城，记得准备铃兰。”
“啊？！”朱丹梅刚想问一句，于瑾秋就道：“听明白就去干活，不然没全勤。”
朱丹梅赶紧跑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晨光从落地窗里透进来，照的室内亮堂堂的，但于瑾秋的办公桌却有大半落在阴影里，他似乎也习惯了在阴影里工作。
于瑾秋看了几页文件，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时亦的祭日，心情格外烦躁，想冲动的干点什么……
若按那日来算，距今已六年，他不知道时亦给他预言的那个未来到底有多远，但他别无办法，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如果等不到，他会拼尽一切去到那个未来。
这是小骗子的预言。
时亦当年走的潇洒，留下一地的烂摊子，这些乌七八糟的糟心事竟是时亦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是一捧黄土，连句遗言也没有。
庄十三不止一次说他疯了，竟会信些神佛鬼怪的东西，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竟然会信小骗子说的话……
“老板，车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朱丹梅来敲门。
于瑾秋回过神，收拾好办公桌跟她出门。
天从昨天下午一直阴到现在，路上见到不少燕子低飞，看起来过不了一会就要下雨。
临行前朱丹梅还捞了几把雨伞。
于瑾秋则是惯例带了手套。
每到每年的这一天如果天是阴的，不管下不下雨，老板总会带手套，也不知是洁癖还是什么……
可也没听说过老板有洁癖啊！
朱丹梅百思不得其解。
于瑾秋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的秘书关注点那么奇怪？
*
晟城离枫城不算远，也不算近，早上他们走得早，开车完全来得及，但中午要回来就只能坐高铁，不然肯定赶不上下午的会议。
行至半路公司突然来电，朱丹梅看了眼，是公司管理墓园售卖及售后的总经理。
朱丹梅奇怪，按理说这种电话不应该打到总裁办公室，但如果打来了大概率就和那位有关了。
朱丹梅不敢拖延，连忙把电话交给于瑾秋。
总经理：“老板，有人想要申请枫山墓园107号迁移的知情同意书。这是那位时先生的长眠地，若他的安眠地受到变动，最终需要您的签字，您看……”
于瑾秋没说话。
吓得总经理大气不敢喘一个。
“我办公室里有印章，叫罗迁给你拿。”于瑾秋的声音格外冷静，“盖完拍照发给我。”
不到十分钟，照片发来了。
于瑾秋看着照片没什么反应。
朱丹梅没有看懂这操作，按理说就这态度，时亦对于老板来说肯定是同常人不一样的，可看老板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唔……大概吧……算了，老板想什么关她什么事呢？
能拿工资就行了！
*
他们到枫城的时候还有点早，枫城荣昌分公司的负责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大张旗鼓的带了一堆人守在入枫城的高速路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人物莅临检查。
朱丹梅头疼，很想装作不认识。
荣昌枫城的这位负责人以前在体制内干活，摸爬打滚了七八年最终跳槽来了荣昌。
于瑾秋嫌他在底层干活太浪费，刚好那时候枫城分公司刚开，便把他调来了枫城。
是个人才。
人名就叫任财。
人挺好就是体制内带来的毛病改不掉。
对领导的到来格外热情，天天唱红歌，逢年过节搞得红彤彤，庆典更是红红火火。
今天来的还算正常，没有横幅，没有支援棒，没有花花绿绿的气球，倒是人人穿着工装，身姿挺直，标准的迎宾姿势。
乌泱泱的一片，看起来像是打劫的。
吓得高速公路上的司机都不敢开快。
一到枫城入城口慢的似乌龟爬，往常堵车堵的恨不得到天荒地老，今天半个小时的车流是往常的一天。
交警一脸懵逼。
朱丹梅一脸木然。
她早该知道，任财这人，不干人事。
于瑾秋倒没什么反应，他看着窗外的乱象，神情似有些怔愣，似乎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眼里的情绪是朱丹梅从来没见过的，那似乎是不应该在她精明的就要成仙的老板身上出现的。
朱丹梅描述不出来，但莫名的让人感到伤感……
但一抬头看到车窗外乌泱泱的一堆人，那点伤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俗话说得好，丢人丢到家，这群人浩浩荡荡的接了他们的车，又一窝蜂似的的坐上了不远处的大巴。
一列车队跟在他们后边，那景象颇为壮观——朱丹梅生无可恋，刚想抱怨两句，看到于瑾秋的脸色又默默地咽回去。
既然老板都对此盛景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么他们这些做助理的就更没什么异议了。
朱丹梅闭了眼，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老板都老神在在，她慌什么？
老板不发话，他们就全是神龙神虾，装聋作哑谁不会呀！
朱丹梅闭着眼，全当自己瞎了，眼不见心不烦，进了公司。
任财倒还算有眼色，可惜不多，没来烦她，跑去招惹老板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体制内活过那七八年的……
*
六年间于瑾秋来枫城的时候不多，除了时亦的祭日，就是来过问时母的疗养情况，就连诸事频发的那两年他都没回来。
似乎是在时亦出事以后他便彻底的同枫城断了联系。
庄十三老说他这是病，得治。
也许他说的是不错，可惜于瑾秋不想治。
六年不好熬，但唯有如此他才能清晰的记得所有的一切，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记住时亦这个人。
“老板……”任财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大老板突然造访究竟为的什么，按照以前的惯例，大概率就是又要检查工作态度之类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但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没犯什么大错，以前听说大老板也来，但还从来没来过公司。
以前大老板都是直奔枫山，忙完事儿之后就回了晟城，今天瞅这架势……是要大检查啊！
于瑾秋没说话，倒是朱丹梅咂么出不对了，她冲任财道：“你忙你的去，我们随便看看，等会就走。”
“啊？”任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算什么？逃过一劫了？
朱丹梅推他一把：“发什么呆呢？！听懂了就干活去！”
语毕任财被扫出了办公室。
这下办公室里就剩朱丹梅和于瑾秋了。
气氛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板的性子朱丹梅跟了这些年大概也能摸清些，今天却太有些不寻常了。
看着状态……老板似乎一直在发呆？
朱丹梅摸不准，找个借口溜出办公室，泡杯咖啡压压惊。
*
枫城这两年借了高铁建造的东风，基本一年一个样，除了标志性的地标建筑和上了年纪的古建筑，其余的几乎再寻不到以前他们在这里上学时的影子。
就连F大几栋主要的教学楼都翻新重修了。
倒是靠近老城区那块，时亦以前经常去的那几家小吃摊还在，美食街还在，只不过换地方了。
F大附近那条倒是保留了下来，只不过也因城市规划分到了各个食摊。
出于莫名的情结，当初分公司选址的时候选到了刚拆迁的老城区附近，按照原来的布局，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时亦在老城区租的那套小公寓。
现在嘛……都不在了。
这条路变成枫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对面早变成了价格昂贵的高档小区。
这里还专门开出一条道来通向F大。
那时候时亦还抱怨，从他的小公寓去学校还得多过两条马路，现在好了，路通了，可人都不在了……
所以说，他不回枫城是有原因的。
这里处处都是时亦的影子，走哪都逃不过，仿佛他还在六年前，还在等时亦拉他逃课翻墙去逛美食街的那个时候。
庄十三说这能治病，治什么？让他精神分裂？
庄十三一套歪理，外加不知从哪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经验，总结下来就想让他回枫城。
甚至还说什么，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医生自己搬来了枫城，但诊所没搬，所以每月固定三天的坐诊他还是要回晟城。
不过，于瑾秋找他没这么麻烦，一般是朱丹梅跟庄十三对完时间表，然后庄十三在晟城蹲到预约时间。
聊一通没什么大用的天之后庄十三叫嚷着跟他拼命，然后在庄十三再也不想见到他的宣言中离开。
有一点庄十三倒是说对了，以毒攻毒。
但是这不是他的目标。
所以在每次庄十三抓狂，哀嚎为什么要折磨一个可怜的心理医生的时候，于瑾秋就会想，他要该怎么做？
在避免伤害时亦的条件下，要怎样才能让他自己恢复正常？
[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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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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