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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人之湖:稚之我心,遥寄君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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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茧原本守在门外,听到声响立即冲入房中。在他眼前,阿玘就那样支着身子在床榻边摇摇欲坠,地上赫然一摊血。

回过神来,他连忙上前让阿玘靠在自己身前,同时以袖拭着她唇边的血迹,“这是怎么了,不是都治好了吗?”

阿玘一声不吭,失神般静静地靠在牧茧身前。

“阿玘?”牧茧轻声唤她。

阿玘缓缓摇头,像是说她无事。

牧茧有片刻的恍惚,只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他们初到百越的时候。在幽深的宫殿里,即使她终日神思恍惚,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这样靠着他,听他说着眼下的要紧事。如果出现连细说的时间都没有的情况,他则会给她写一个简单的条子,让她匆匆扫一眼,便去应付差事。

颇有点像考生临时抱佛脚的样子。

他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一边努力让自己定下心,缓缓开了口,“听我说,这里是殷华别宫,我们已经回来两日了,你一直在昏睡可能不太清楚。从我刚来这的时候,这里的官员便以让我们休整为由,没怎么管过我们。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当地民众突然请愿,要神女开坛祭天。官府也随即派人将这里围住了,说是怕民众失控冲撞了神女。”

看阿玘现在的样子,他有意省去了沧溟山出事那一段。

阿玘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咳了几声,又长舒了一口气,“神女祭天是传统,但他们早不提晚不提,偏在我回来这几日提,看来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他们是怕我再逃,才把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不仅如此,背后之人恐怕还要尽可能拖延我回霞萝的时间。”

“为什么?”

阿玘试着起身,牧茧见状让她扶住自己。他们来到窗边,阿玘伸手将窗扇慢慢向外推开,一片阴晦的天幕随之在上方铺展开来。

四下里一点风都没有,压抑和阴冷之感却直要钻入人身体里。

“真怪。”阿玘不由得这样想。

她望着天幕的阴霾,陷入沉思,“要下雨了。”

牧茧倒没有觉出异常,“殷华这地界就是这样的,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

阿玘只觉得这次的雨绝不是小打小闹那种。

她顺着自己的思路兀自说道,“这附近多山,若是发生了天灾,不管是民众自发,还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请愿的声音势必会越来越高涨。到那时,若祭祀仍是迟迟不举行,民众一定会有所反应,我们需得把握时机。”

牧茧闻之,便等着她布置接下来要做的事。

谁知她严肃的神色忽而一变,莞尔道,“昏睡的时候,我想到很多事,你还记得我们离开河中之前在将军府生活的那段时间。我那时候竟然还想过假装与你成亲,好逃出将军府,好傻气。”

阿玘说这话时,像是在追忆一件许久以前的往事。可对牧茧来说,那明明只是半年多之前的事。

那一瞬间,他有种错位感。好像他面前的阿玘,不是和他活在同一个时间的阿玘,而是刚从遥远的未来归来的阿玘。

他配合地笑了笑,“你还知道傻呀,我那会简直吓死了。不过现在看来,我倒觉得这方法也不错。”

“嗯?”

“看看眼前这些麻烦,早知道咱们不如成个亲,然后天大地大到处玩去!”

阿玘被他逗笑了,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一阵子。

“真的!”牧茧越说越起劲,“咱们都有技艺傍身,是吧,钱是差不了的。实在不行问他们要点带走,然后去哪不行啊,长原,百越,实在不行出海去蓬莱,要么就向西到西兀厥去!”

“西兀厥巴掌大的地方,”阿玘接道,“怎么,你要捅穿西兀厥的老巢,自己做大王?”

牧茧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也不是不行啊!”

然后,是不约而同的沉默。

笑意慢慢从阿玘脸上褪去了。

牧茧接着说,“我说真的,怎么都比现在好。四处流浪,总好过你一身伤病,还要在牢笼里处心积虑,看似锦衣玉食,一人之下,实则朝不保夕,孤立无援。”

“我都快被你说动了。”

“说动了,就跟我走啊。”

“怎么走得了呢。”

牧茧目光平和地看着她,没有嘲讽,也没有埋怨。阿玘惊觉,那个总爱赌气的少年,虽还保留着时不时会冒出来的火气,但那更像一种氛围感的东西,像对往日无法无天的追忆,而他真实的灵魂早已抛却了那份稚拙,沉静的像一片无人涉足的湖泊。

“阿茧,我走不了,但你可以阿,你一直都可以。”

牧茧笑了笑,也不像因她的话而受伤,“这不是你第一次让我离开了。”

他叹了一声,“我孤身一人,能去哪?将军不需要我,你也不需要我了是吗?”

阿玘哑然。

“好,就当你马上就不需要我了,至少我们解决眼前的困局,再让我走,好吗?”

牧茧努力露出一个笑脸,“你总是被困住的那个,而我正好可以做你的手脚和眼睛。来吧,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玘看着他,也慢慢恢复了神色,继续说刚刚没说完的话,“阿茧,眼下能把手伸到殷华,既想控制我,又不伤我,也不希望我那么快返回霞萝的人,我只能想到符烎。假如真的是他,那么他可能是为了牵制亓珵,也可能是与我母亲有关。无论如何,我们要从这里逃出去,才能不让他得逞。”

“那祭祀要怎么办?”

阿玘难得露出有些不屑的神情,“管他的,谁爱祭谁祭吧。”

她接着说,“虽然不准备真的祭祀,但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要如何做?”

“你能联系到亓珵的人吗?”

“他在这应该是有人的,但我之前没接触过,做不到知根知底。将军也有人在这,我可以与他们取得联系。”

阿玘点了点头,“符烎既然要拖着我,便需要拖延的借口,那我们便送他们一个借口。”

她眉间倦意浓重,带着血痕的唇上仍泛着灰白,唯有眼中慢慢凝聚起某种蕴含力量的东西。

很快,官府发布告示,神女祭天,需集齐万石蓍草,现面向全州进行征收,一日不及万石,便将祭祀推迟一日。

蓍草是正统的祭祀圣物,北地居多,在南境则以临楚为主产地。殷华离临楚不算远,但运送万石蓍草,纵是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月时间。加上如今,官府只是假托此因由,并无意真到临楚进行采购。眼下仅靠民众自发上交,时间便这样一日日拖了下来。

恰在这期间,天降暴雨,山体崩塌造成的山洪顺着山谷向下游袭来,住在山脚附近的当地人死伤难计。一时间,民众怨声载道,更有谣传说是因神女迟迟不举行祭祀才使得天神震怒,降祸于殷华。

到最后,连当地官员也无法抵抗这股民怨,试图劝说神女举行祭祀。别宫自然不会松口,只说若没有足够的蓍草,会惹得神灵震怒,难保不会降下更大的灾祸。

再后来,民众里开始传出声音,要求官府到临近州郡收购蓍草。天灾在前,呼声越来越大,官府迫于压力,不得不派人前往。

雨仍在断断续续地下。这些日子,因为别宫拖延祭天,地方官有意施压,已经有日子不供炭了。夜里湿冷,加上忧虑事情的进展,阿玘难以安寝,只能靠闭眼假寐勉强恢复精力。

突然,阿玘感到门扉开合了一下,一阵寒气拂到她面上,她立即起身。

别宫外的守卫虽严,但还不足以困住牧茧。他总是趁夜外出打探消息或做些布置,再及时回来将进展告诉阿玘。

“也就是说,从民众自发求购蓍草,到官府出面到临楚大量购买,如果亓珵留在这的人足够有用,他应该很早就知道殷华有事了。”

此外,牧茧还听亓深的人说,秋浔已被押送霞萝,现在就在符烎城外的府邸中,亓深本人亦潜伏在霞萝,正寻机要去见秋浔。

这么说来,秋浔至少是安全的,牧茧也就没有将此事告诉阿玘。

很快,大批蓍草被运往殷华,随之而来的还有临楚官兵和医者数十人。

既然蓍草已到,祭天已是势在必行,殷华官府拟定日期后,与别宫进行了交涉。

祭天前一夜,一个身影进入了别宫寝殿。

阿玘浅眠间,感到一丝凉气钻入了鼻腔。她心想应是牧茧回来了,正准备起身,眼皮却兀自打起架来,人一下子就陷进了梦魇里。

在她的梦境里,一群不相干的人突然闯入寝殿要抓她。他们有的长着狼头,有的长着猪手,在她床边彼此推挤着,头也垂得低低的,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盯着她看,同时用她听不懂的话窃语个不停,吵得她头痛欲裂。阿玘想起身,将床边的人统统踢开,或是用手去推开他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驱使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手伸向自己,越来越近……

“阿玘、阿玘……”

听到有人唤她,阿玘突然睁开眼。见身旁有人,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眼前之人竟是亓珵。

亓珵眼见她醒来,亦将她从惊惶到安定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眼角的湿润牵扯着他的心。他倾下身,吻住她的唇。

先是轻轻地,像一个有些久违的问候。而后,他慢慢哄开她的唇齿,舌尖随即登堂入室,开始掠夺她的气息。

许是因为本就处在半梦半醒间最脆弱的时刻,阿玘的身体微微发抖,却没有拒绝亓珵在这寒夜里带来的温度。

“你……终于来了。”阿玘抓着褥子,含糊地说。

“嗯。”

亓珵解开衣带,将彼此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阿玘轻呼,“门……”

“放心。”他回应道,滚烫的气息灼烧着她的颈窝。

今日不是她的时间,但她尽力去感知着,于是身体也从最开始的滞瑟,变得慢慢柔软起来,直到愈发感到快意。

亓珵能感受到她的变化。

“阿玘……”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像从梦中传来,“我好高兴,你呢?”

有那么一刻,阿玘突然想到,即便度过化神,她也可能注定无法做一只纯粹的葱茏。

“……嗯。”她轻声回应,被汗水打湿的眼眸,在黑暗里闪过瞬息即逝的锋芒。

……

更衣后,阿玘随同亓珵,在一众人的护送下离开别宫。

牧茧候在别宫外,“人都清理干净了。”

亓珵与他对视一眼,轻轻点头,随后拉起阿玘的手,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阿玘掀起窗帘一角,见天边火光漫天。

“那是……”阿玘不解,看向亓珵。

亓珵面不改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阿玘略作思索,却不知他是何意。

亓珵见阿玘不明白,“沧溟山的事……”

话说出口,他意识到阿玘可能还不知晓此事。

“沧溟山怎么了?”阿玘的心提了起来。

亓珵略作停顿,稍微思索了一下为何牧茧会没有告诉阿玘,却没有想出所以然。

“我们离开沧溟后不久,符烎的人便放火烧了山。”

阿玘呼吸一窒。

“但你无需担心,秋浔事先便知会过我,我已提前护送山民离山了。”

纵是车里昏暗,也不难看出阿玘脸色惨白,“那……师父呢?”

“他被符烎的人带到了霞萝,不过既然要把他带走,想来是不会轻易取他性命的,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她就无需担心?

阿玘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秋浔既提前安排送走山民,便知逃不过此劫。他在沧溟山隐居数年,安然无恙,是她来此,才暴露了他。

他没有试图逃跑和抵抗,只是顺从地被符烎的人带走。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亓珵眼见阿玘的目光,渐渐沉作不见底的深潭。他明白,她定是十分担心秋浔,便出言劝慰道,“阿玘,待我处理好公事,我们尽快返回霞萝,去救你的师父可好?”

阿玘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凭借一己之力,纵是回到了霞萝,也什么都做不了。

“兄长,我有话想和牧茧说。”

一声兄长,陡然似利刃没入了亓珵的胸口。他看向阿玘,见她神色恹恹,像是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便努力压下了心气。

他沉默着钻出马车。

只片刻,牧茧闪身进来,“你找我?”

“阿茧,你尽快前往霞萝,与深兄一起想办法救出师父。”

牧茧不忍,“你都知道了?”

阿玘的声音低了下去,“总会知道的。”

“我无意瞒你,只是看你身体虚弱,不想再让你忧心。将军在霞萝,他会见机行事的。”

“阿茧,我怕他会……你早些去好吗?”

牧茧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担心。眼下秋浔并无性命之忧,贸然营救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亓深也陷入危险,他不相信阿玘会不明白。

他回道,“我的职责,是守着你。”

阿玘心急,“你走是不走?”

牧茧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也有些意气上头,“不走。”

二人僵持着。

阿玘冷冷地开口,“亓珵在,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哪怕你不愿意救师父,也请你离开。”

牧茧笑了笑,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说的话只是为了激他。

“阿茧,你明知道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早离开或晚离开,又有何区别?”阿玘的声音柔和下来,“亓珵也不会允许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知道你的性子,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你们真的兵戎相见。”

“所以,你不会和将军一起离开,对吗?”牧茧看向阿玘,“还是说,你根本从未想过要与将军同行……你从没有选择过他,对吗?”

阿玘思绪烦乱,一时间不明白牧茧为何突然扯到亓深。

“阿玘,我有一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阿玘看着牧茧。

“你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牧茧的声音微颤。

阿玘僵住,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亓珵突然闪身进入马车,坐回主位,“你们说的话,我都差不多听见了,”亓珵倒也坦然,“所以你有话不妨直接问我。”

眼下,三人相对坐在逼仄的马车里,彼此间咫尺相距,膝盖相触。

“问你?”牧茧不解。

亓珵点头,“你问阿玘的孩子是谁的?这个我刚好可以回答。”

牧茧脸色冷了下来,看着亓珵,又看向阿玘。

“我的。”亓珵指了指自己。

阿玘垂眸不语,如同默认。

“怎么,不信?”

未等牧茧回答,亓珵倾身吻住了阿玘,一手顺势托住她颈后。

浅浅的相触似乎无法满足亓珵,他另一只手置于阿玘脸颊旁,拇指轻按下颌,迫使她张开唇齿。

肆虐再无阻隔。

口涎之声撞击着牧茧的耳膜。

他省去告别,直接钻出马车。

车身一轻,阿玘本来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亓珵见阿玘并无迎合之意,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自己的心却仍在急速跳动着。

“我眼下分身乏术,让他早些去霞萝也好。”

阿玘轻轻抬袖,擦去了唇上的口涎,“谢谢。”

她的声音轻轻的,没有什么起伏,可落在亓珵耳里,却似惊雷。

“谢谢?”他的理智还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直觉却骤然嗡鸣。

“若是这样,那还不够。”

亓珵俯身压过来,一手环住阿玘的腰猛地拉向自己。

“兄长!”阿玘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胸口。

“叫我亓珵。”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变沉,“或者,像叫他们那样,叫单字。”

她终于有些慌乱,“今日已经……我很累了。”

她不着痕迹地在“很”字上加了重音。

亓珵挑眉,好像莫名被安抚到了,终于轻轻放开了她。

“好。”他吐出这么一字,便离开了马车。

……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临楚,入临北王府。王府位于城池一隅一块开阔平坦之地,有意避开了喧嚣的街道和起伏的路段,环境十分清幽。

亓珵为她安排了一处叫作“忘夏”的院落,之所以叫此名,是因为这个院子在夏日时是王府里最清凉的地方。此外,他还告诉她,最多五日,他们便可启程返回霞罗。

“忘夏”小院里没有冗余的侍从,只有两名侍女和一个影卫,负责照顾和护卫阿玘。

“影卫是王府的侍卫,谁是王府的主人,他们便听命于谁。”

亓珵在阿玘的院子里摆上茶具。

“父亲在霞萝的这些年,这些影卫始终守在王府。族中有人觊觎这些影卫已久,本想趁父亲不在顺理成章地接手这里,却未料遭到影卫的反击,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你们与族中的关系……”

“自是不好的。但为了所谓的大局,他们还是不得不在眼下支持我,明面上奉我为王。”

阿玘看向伫立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那个影卫。他身量高大,着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黑色面具。

看阿玘在打量影卫,亓珵解释道,“影卫不得以真声和真面示于人前,对主人的命令,只得遵从,不可拒绝,只许前进,不能后退。若无主人的吩咐,亦不可擅自开口。”

这般严苛的规训,却能换来如此高的忠诚,真是不可思议。

“你在这里安心住几日,若要出府,让他跟着你。”

“这里会有人要利用我牵制你吗?”

亓珵蹙起眉,“时间太短了,我无暇细探族中各大氏的态度,防着点总归是好的。”

亓珵走后,阿玘无事,便想出府转转。

她命影卫准备寻常衣装和帷帽,影卫果然顺从地换上寻常衣物,戴上帷帽,护卫在她左右。

来到街上,路人纷杂如昨。阿玘穿行在人群间,恍惚间像是回到第一次来此地的时候。

好像只要转过头,便能看到秋浔走在她身畔的样子。

她经过了曾住过的客栈,再走小段路,便见到那家有着很多俊美堂倌的茶肆。

进门前,影卫下意识在她身前拦了一下。阿玘看他,他便退到她身后。

店里宽敞亮堂,堂倌热情地将阿玘引入座位,为她介绍起店里的茶水和小点。

吃食上桌后,堂倌没有离开,而是先为阿玘斟茶,再将茶点细心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切好后亲自送到阿玘嘴边。

影卫欲加以阻拦。

阿玘见状,轻轻按下影卫的手,随后对座旁的俊俏堂倌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坐。”阿玘对影卫说。

与主人同坐,属大不敬,但是主人的命令,偏又无法违抗。

阿玘将盘子向影卫推了推,“你先尝尝。”

见影卫犹豫,阿玘继续说道:“试毒。”

影卫掏出银针,阿玘无奈至极,“吃。”

影卫只好取一小块,侧身伸入帷帽里。

那么严实的面具,还要再加一层帷帽,阿玘真有些怕闷坏了他。

阿玘笑着饮下一口茶。

影卫吃完,对着阿玘轻轻点头。

阿玘亦自取食之,淡淡甜香随即萦绕在唇齿间,不粘不腻,她一口气吃下数块。

“好吃。”阿玘露出满足的神情。

放眼望去,周围坐着不少小姐、夫人,与店里的堂倌说笑着,倒也没有过分逾矩的行为。

“俊俏小生坐在身畔,添茶叙话,最多给客人喂几口茶点,也没什么吧?比起男人狎妓的场面不知要文雅多少,是不是?”

阿玘问影卫。

影卫静坐,不知该不该答。

阿玘兀自说道,“对女子来说,倒也真是难得的消遣。”

饮过茶,阿玘又来到之前的汤屋。

入门后,仍是熟悉的昏暗,阿玘轻轻合上眼,等待眼睛适应。

掌柜笑脸迎上前来,“是姑娘啊!”

阿玘不免吃惊,“掌柜记得我?”

“姑娘见笑了,我们是吃这口饭的不是?”掌柜见阿玘身边伫立的男子此前好像没见过,也就没有再多言。

“掌柜,上次那间现在空着吗?”

“空着空着!”掌柜殷勤地招呼侍女来服侍阿玘入内。

见影卫也跟着她,阿玘对他说,“你问掌柜再要一间,晚点我们中庭见。”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好好洗,不要骗我,这是命令。”说完,同侍女向里走去。

阿玘出来时,影卫已在中庭等着了。她嗅了嗅,能闻出对方是洗过的,便舒展了眉头。

时节原因,中庭那棵枫树的叶片颜色很深,甚至有些发黑,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一回,阿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叶片偶尔摇晃的枫树,枯坐了一个晌午。

午后,阿玘沿着之前在鬼节时去过的那条河走到下游,去看平湖万顷。

此处无人,阿玘掀起帷帽,露出面容,静默地伫立于湖边。

忽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孩童的哭声。影卫上前,很快揪了个人出来。

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你是……”孩童看清阿玘的脸后露出惊恐的表情,“鬼后!”

阿玘觉得有趣,蹲在这孩子面前,“你叫我什么?”

孩童惊惧,口舌亦打结:“鬼、鬼后。”边说还边想往后躲。

阿玘失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孩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么说,你见过我?”阿玘继续问。

“几年前的鬼节,我被玩伴欺负逃到了此处,不小心看到……看到……”孩童说到最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哇哇哇……”

阿玘根据他的话,猜想他应该是看到了她和秋浔在这的情形。

孩童见阿玘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慢慢止住了哭声,一双大眼却仍泛着水光。

“好啦,”阿玘不再吓唬他,“只要你不说出今日见过我之事,我就放过你,如何?”

孩童懵懂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阿玘起身。

孩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容易脱身,本想拔腿就逃,可转过身,看着重重密林,脚步又变得迟疑起来。

阿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又重新看向他。

迟疑,恐惧。

但他还是慢慢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等等。”阿玘叫住他。

孩童有些怯怯地转身。

“你既叫我一声鬼后,我听着开心,可以许你一个愿望。”阿玘拿腔捏调地说。

孩童愣住,像是一时间没听懂阿玘的意思,过半晌好像终于听明白似的,向身后的密林望了望。

“鬼后说的是真的吗?什么都行吗?”

“你说说看。”

孩童抹了抹眼睛,“学堂里,有几个商贾的孩子,总是笑我家贫,还合伙欺负我。”

“他们刚刚打你了?”阿玘看向密林的方向问道。

孩童有些扭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若鬼后显灵,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再欺负我了……”

阿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孩童的头。

“那今日,我便让我的鬼侍卫送你回去,你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影卫欲言又止。

“将他平安送回家,我在此处等你。”阿玘对影卫说道,“放心,在这里,我还有自信没人能伤我。”

影卫仍有些犹豫,但还是先随孩童离去了。

待他们走到山下,有几个年龄相近的孩子突然从草窠里跳出,手里捏着枝条作武器,欲要围拢过来。

孩童见状,连忙躲到影卫身后。

几个半大孩子,看到突然出现的成年男子,虽有些犹豫,却不愿轻易罢手。

“你是谁?若不想挨揍,赶紧闪一边去。”为首的长得最高壮的孩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见影卫衣着普通,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

听到那为首孩子的话,影卫迅速脚上使力,挑起一枚地上的石子,再用力一踢。石子向前飞去,正中对方左腿。

那孩子嗷呜一声,便捂着腿倒在地上。

其他孩童见状迅速向四周散开。影卫走到倒地的孩童身边,掐住他的脖子,虽未使力,却使得他无法起身。

孩童肥胖,心里已经有些害怕,被人掐住脖子,更是险些无法呼吸,可跋扈惯了的人,却没那么容易求饶,“我、父亲是……城南富商,你若伤我,我们、孙家、不会放过你!”

影卫闻之,松开了掐着对方的手。

孩童眼中闪过凌厉的鄙夷,以为是对方畏惧自己的家世。他慢吞吞地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影卫冷笑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影卫回到那被欺凌的孩童身边。

“害怕么?”影卫问他,“今日我打了他,来日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在你身上。你来自普通人家,自是无法与富商巨贾之子抗衡,所以,除非你们一家离开临楚,否则他会欺负你到死。”

孩童神色黯然了下去,瘦弱的肩膀颤抖起来,眼圈通红,“不能走,父亲还要做工,他若知道我招惹了大户人家的少爷,会打死我的。”

孩童终于不敌恐惧,失声痛哭起来。小小的他还不明白,为何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带刺的墙,不管他往哪跑,都会撞得满身是血,却没有一面墙能护得了他。

“不过,既然鬼后吩咐,我今晚可再助你一次。”影卫摸了摸孩童的头,“走吧,回到家里,关紧门扉。”

今天去看演唱会[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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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人之湖:稚之我心,遥寄君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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