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城的冬天,没有雪,只有无尽的寒风,阴冷刺骨。
......
卧室里。
林久正坐靠在床头织围巾。
为了抵御寒冷,她做了全副武装。
被子里面放了个暖水袋,双脚靠着暖源,温暖舒适。
房间没有床头柜,她在那个位置放着一个鸟笼形状的烤炉,时不时伸手暖暖。
编织围巾笔直地垂吊在床头的另一侧。
林久看了一眼,觉得长度足够了。
她调整了一下后腰处的枕头,换了个舒服姿势。随后,拿着手机在社交软件上找了个点赞最多的围巾收尾教程。
几分钟后,毛绒的蓝色围巾正式织好。
林久拿起围巾仔细看了看,扬起了笑容。
围巾样式虽然简单,摸起来不粗糙,很暖和。
三天时间能做出这效果,她已经满意了。
林久挪开被子,下床穿着棉拖,将围巾小心叠好放进礼盒,顺带附赠一坨剩下的圆球毛线。
礼盒被摆放在桌上,很显眼。
大功告成。
明天是镇上的赶集日,杨冰会去镇上一趟,置办些年货。
林久计划跟着一起过去,把围巾寄给陈邈,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打开卧室门。
林久循着电视里的音乐声走向杨冰的房间。
杨冰不在家。
她很肯定。
不久前,屋外传来小电驴压地面的响声,声音渐远,归于平静。
房间内大约只有孟娟。
可以猜到,杨冰出门前,把电视给孟娟打开了,专门给她解闷。
林久悄声走到房间门口。
探头朝里看去。
孟娟身上正穿着林久寒假回家给她带的深色羽绒服。
她合着衣服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面容平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身上没披任何取暖物。
室内没开空调。
冬天的空调吹着热风,脸上被烤得发干,却不见暖和。
床边的取暖神器正兢兢业业地发出阵阵热源。
见状,林久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这么行。
小太阳辐射范围有限,肯定会冷的。
林久朝里走了几步,半跪在床边,弯腰越过孟娟的身体,拉过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随后,林久探手放在孟娟的脸颊处,冰凉冰凉的。
怕孟娟感冒。
林久握住孟娟的肩头摇动,轻声呼唤她:“奶奶,起来烤烤火再睡,你身上太冷了。”
没有动静。
估计是睡得太沉。
林久不禁加大了摇晃力度,声音微微提高,“奶奶,先醒一醒,等会儿再睡。”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林久手部动作微顿,静静地看着苍老发皱的面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
她瞳孔微睁,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于是,她用足了劲儿,继续摇动没有丝毫反应的人,大声喊:“奶奶,你醒一醒。奶奶,奶奶,奶奶......”
被摇晃的人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林久叫喊时,脸上默默地流下了几行眼泪。
她反手擦了把脸,颤抖地伸出手指放在孟娟的鼻前,做了最后确认。
呆呆地看了几秒。
她深呼一口气,跑回房间拿着手机拨通了杨冰的电话,冷静而清晰地说:“妈妈,奶奶好像......没了。”
......
农村,灵堂要摆三天。
那三天。
林久基本披着白布听村里长辈的安排。
有时整理孟娟生前的衣物,找个地方烧给她。有时帮忙找酒水杯盏,招待外头的村里人。
大部分时候,她都守在黑漆漆的棺材边,跪在稻草垫上守灵。
遇见来吊唁的村里人,她时不时和他们一块烧烧纸钱。
至于杨冰。
她需要确认席上的菜肴,沟通下葬事宜。总之,杂七杂八的事情多。
一系列流程走完,孟娟终于入土。
家门口冷清了不少,地上的红色纸屑证明着不久这里有一场假热闹。
进了门,入眼的是墙上那一排整齐地黑白遗像。两副泛黄老旧的遗像旁边,是一张崭新的遗像。
林久站在门口背着光,看着那副新遗像。
她的心里有些悲伤,却又没那么悲伤。
悲伤是因为长辈离去。
但是,她又很清楚地意识到——
这是喜丧。
烧纸钱时,她经常想起小时候孟娟的模样,和蔼可亲,没有脾气。
亲儿子去世,孟娟无法接受,精神上异常痛苦,变了个人。
后来,她每天靠着吃药维持精神状态。
即将八十之际,她平静地走了,很安详,没有痛苦。
这或许是另类的解脱。
静立一分钟后,林久准备回自己房间。
忽然,杨冰在房间里唤她:“林久,你过来。”
林久垂下眼眸,改变了原定想法,几步进了杨冰的房间。
杨冰盘腿坐在床上,正低头看着床单上的银行卡和户口本等物品。
林久走近了,问:“妈妈,怎么了?”
杨冰拿起其中的一张银行卡,对林久说:“这张卡里放的是你爸的赔偿金,原本有80万,这十几年用了不少,还剩下19万左右,密码是我生日。”
林久只是看着眉间不再冰冷的杨冰,没说话,大概猜到了点她的想法。
或许是孟娟的猝然离世,杨冰怕自己没了,所以提前跟她交代家里的财产情况。
孟娟离世那天,她记得很清楚。
杨冰先是震惊,后是捂脸哭泣,哭了很久。后面,她像是卸下了某种担子,不再像平常那样冷漠,脆弱了点,也和蔼了点。
林久很少见杨冰那个样子,感觉熟悉又陌生。
终归是大人,杨冰很快收拾了情绪,去村里叫人帮忙办白事。
在他们的帮忙下,这场白事很顺利,有条不紊。
杨冰没听到林久回应,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认真听。又拿起另一张卡,“这里面也有一些钱,不多,就五千多块,密码跟上张卡一样。”
说完,她问林久:“你记住了吗?”
林久看着两张银行卡,回忆了杨冰说的话,点头说:“我记住了。”
杨冰嗯了一声,当着林久的面,把床上的零散东西都放进了一个黑色袋子里。
“家里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林久:“好,我知道了。”
“叫你过来就这些事,没有其他事儿了。”
“嗯。”林久看了杨冰一眼,“那我先回房间了。”
转身即将出门时,林久回头问:“晚上吃中午剩下的菜吗?我去挑一些菜放冰箱里。”
“好。”杨冰说,“你先睡一觉,下午四点跟我去你爸的坟头,给他上上香。”
“我记住了。”
回房间关上门。
林久脱了鞋子,趴在床上拿着手机给陈邈发了条消息。
久不九:我奶奶已经下葬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忙完了,明天把围巾给你寄过去。
原本准备给陈邈寄围巾,谁知道奶奶忽然去世。
当晚,她特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陈邈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儿。
陈邈想过来,她直接拒绝了。
快过年了,没必要来回跑这一趟。
而且......
说实话,他过来,她没空搭理他。他在手机上跟她聊聊天,就足够了。
消息发了没一分钟,陈邈立刻回复了。
厘米:好。
厘米:心情怎么样?
林久看着这个问题,思索几秒,回:还行,不用担心。
下一秒,她打了个哈欠,眼眶发红。
她翻了个身,结束话题:昨晚守灵没睡好,我先睡一觉。
厘米:好好休息,有事找我。
......
准点。
林久跟着杨冰去了她爸的坟头。
其实,那里不只有他爸的坟,还有她爷爷奶奶的,几人埋的很近。
放了鞭炮,烧了点纸钱,又撒了酒。
一系列事情做完,杨冰让林久先回家,自己准备多留一会。
林久猜杨冰是跟她爸说悄悄话。
林久环顾一圈,确认周围无引燃的火苗后,便单独回了家。
她煮了饭,又清理了家里的卫生。
杨冰回家时,饭也熟了。
林久和杨冰坐在桌子上,安静地吃着饭。
杨冰咽下一口饭,问林久:“毕业后,打算做些什么?”
林久诧异地看了杨冰一眼,完全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
杨冰从前没问过她学校里的事,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沉默片刻,林久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打算考公务员。”
“公务员?”
看杨冰半知半解,林久尽量用她能懂的语言说:“就是类似于村支书那种的人,工作稳定。”
听她这样一说,杨冰也懂了,点头说:“这个工作好。”
林久没说话,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肉啃咬。
“能考上吗?”杨冰问。
林久将鸡骨头丢进垃圾桶,淡淡地说:“我觉得自己能考上。”
“那就好。”杨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你从小就不让人操心,以后也能过好。”
林久稀奇地看了杨冰几眼,总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想到从杨冰嘴里还能听到夸她的话。
隔天早上。
林久找杨冰拿了车钥匙,把要寄的礼物绑上后座后,正准备启动。
杨冰忽然出门叫住她:“林久。”
林久停下动作,扭头问:“怎么了?”
杨冰走到车边,奇怪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少买点菜,家里没多少人,吃不完。”
“好,我知道了,买点肉和青菜就回来。”
林久没在镇上多呆,寄完快递、买完菜就回了。
七点出门,八点到家。
停稳车后,她把菜放进了厨房冰箱,然后拿着钥匙走向杨冰的房间。
一如既往,房间没有关门。
林久没敲门,径直进去走近床边。
她看着正在睡觉的杨冰,“妈妈,钥匙放你床头了。”
杨冰没有应她。
林久加大声音,继续叫她:“妈妈,车钥匙放你枕头边上了。”
还是没回应。
林久皱着眉,随即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白色药品。
她拿到眼前看了几眼,是她奶奶的安眠药。孟娟的精神时好时坏,夜里常常睡不着,所以隔几天就要吃两粒安眠药。
空荡的药品。
躺在床上毫无回应的人。
林久似乎看了前几天她奶奶的模样。
她一把掀开被子,准备把杨冰摇醒。却发现了藏在她心手里的纸,准确来说是遗书。
林久咬着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紧紧攥住遗书。
她的心里素质很强,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强压下所有负面情绪。
她冷静地拿着手机叫了救护车,又去找了熟悉的村支书和邻居们。
等他们把杨冰送到医院抢救时,已经是九点了。
医院急救室前。
林久坐在椅子上,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遗书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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