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尹安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会在你们这里住下。”
尹安将水杯放回茶几，轻轻的一下，声音却让季闻朝打起精神。
他脑子嗡的一下。
这幢小楼，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两间，他和卫楚分别占据。要是被发现他们分房睡，会不会惹出乱子？
他下意识往卫楚那边靠了靠。对方却已经站了起来，应允道，“我去为您收拾客房。”
“我去帮忙。”季闻朝也跟着起身。
尹安：“站住。”
两人一齐转身。
“你留下。”尹安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季闻朝身上。
季闻朝乖乖地坐回原位。
卫楚顿在原地。
父子俩无声对视的几秒里，尹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说要去收拾房间？”
卫楚抿着唇，转身离开之前，目光与季闻朝撞了个正着。
不知为何，季闻朝就是能从那不甚明显的眼神变化中，看出安抚的意味。
客厅里，两人无声对坐。
季闻朝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头，“您有话要问我？”
尹安把玩着水杯，抽空睨了他一眼：“你是个聪明人。”
资料显示，季闻朝出身荒星，没有任何托举还能考到首都军校，在众多贫民中的确算得上优秀，但目前看来，他的人生轨迹一眼能望到头。
“那就把话说简单点，我不看好你和卫楚的婚姻。”尹安接着说。
季闻朝指腹条件反射地按紧了膝盖，又立马放松，“您说的对，我的确还不够好。”
尹安掀起眼皮，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承认。
“但我不认为这该由您来判断。”
季闻朝眼神直直地和他对视，不闪不避，目光坚定澄澈，“更重要的是他怎么想，我怎么做，不是吗？”
尹安不可置否：“你们之间的鸿沟，是出生就定好的。”杯中的温水冷却很快，他送到嘴边又重新放下，“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他会一直选择你？”
“我从没这么想过。”季闻朝字字清晰，“但是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
“我16岁那年，远远地见过他一面，那时我就很清楚，无论是以何种身份——”
他调整了呼吸的节奏，胸膛几不可见地起伏，“能被他选择，都是我的荣幸。”
能和这样强大美好的人缔结成为伴侣，是他不曾想过的内容。
尹安的面色一沉，他可不是来听这些回忆和宣言的。他微微倾身，语气笃定：“早点结束未必是坏事，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季闻朝的手指蜷了蜷。
“他要走的路还长。”尹安继续道出事实，“可是人脉、权势、财力……你样样都帮不上忙。”
“我——”季闻朝有些底气不足，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些话像几把刀一样插在他肋骨上，害他几近断气。
尹安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轻蔑地一笑，仿佛在打量一件估错了价的商品，“你在那种满是渣滓的下等区长大，想必理解不了你们的生活方式有多大的差异。”
“那里的确不比首都星。”季闻朝的声音干涩，没有否认，却说，“但没有您说的这样不堪。”
“是吗？”尹安轻嗤了一声，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说，“你敢说你留在他身边，不是贪图他能给你带来的财富和权势？”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
“当然不是！”季闻朝端坐着，姿态没有丝毫松懈，迎上尹安审视的目光，没有躲闪。
“既然不是为了这些，那请你告诉我……你们两个alpha在没有做信息素匹配比对的前提下，强行绑定婚姻关系，最终能扛得过身体的排异反应么？”尹安眼神锐利，软硬兼施：“我可以为你找到更合适的omega伴侣，你考虑考虑。”
“没这个可能。”季闻朝眼神平静，摇头，声音异常笃定。
“呵。”
尹安冷笑：“我不是来寻求你的同意的，告诉你这么多，只是想叫你识相点，不要带着你不幸的人生接近一个本不属于你的人。”
这话刺痛了季闻朝的神经，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脑中直发怔。
就在这时，楼梯那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卫楚整理好房间下了楼。
“上楼后的第一间是客房。”他的出现轻而易举地改变了僵持的气氛。
卫楚走到季闻朝身边，手掌自然地落在他紧绷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安抚。
而后，他接着说，“父亲，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尹安早已收回审视的视线，他站起身，姿态依旧优雅，西装衣摆从两人身前带过一阵冷风。
他的脚步声渐远。
沉闷压抑的气压也得以释放。
卫楚牵着季闻朝的手腕，“父亲对你说什么了？”
“聊了点你的事。”季闻朝不敢去看卫楚的眼睛，他怕对方看出自己在撒谎。
“说谎。”卫楚挑起他的下巴，“要不要照镜子看看你的样子有多委屈？”
季闻朝被迫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他被那眼底的暖光晃得错开了视线，“……没有。”
“对不起。”卫楚眼中情绪闪烁，面带愧疚，“不管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好不好？”
季闻朝别过脸，“本来就没说什么。”
卫楚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腕、掌心，顺势拉着他的手，“回房间去说吧，今晚我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像是在提醒季闻朝，今晚客房住了人，只剩一个房间供两人选择。
季闻朝掌心渗出一层薄汗：“那你今晚……”
“晚些时候，我去书房睡一晚。”卫楚小声说。
“还是我去吧。”于是季闻朝也捏着嗓子，用气声说。
“小声，父亲会听见。”
“唔。”季闻朝被捂住了嘴。
两人做贼似的，轻悄悄回了主卧。
主卧的衣柜门还没合拢，原本稍显空旷的主卧衣柜，被两个人的衣物填满。
卫楚说了声抱歉，“不想让父亲发现我们分居，所以刚才整理的时间有点久。”
季闻朝后知后觉红了耳根：“还是我去睡书房吧。”
卫楚幽幽地盯着季闻朝，没有接话。
“那个……”季闻朝摸了摸后颈，“要不我打个地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还是沉默。
季闻朝以为对方要和自己抢地铺，干脆提议：“要不、要不我睡床边，我会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你的。”
这样总行了吧？
卫楚没有动作，微微抿着的嘴唇彰显着他的沉默。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不会乱动的，真的。”季闻朝疯狂摆手，动作甚至有点慌张。
越描越黑了。
最后，他像是失去了解释的力气，整个人垮了下去，“我去铺地铺。”
“季闻朝。”卫楚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在紧张什么？”
门板被轻叩的瞬间，两人同时噤声。
门外的是尹安的保镖兼助手，他手里端着洗漱用品和衣物，“抱歉打扰到两位先生了，老先生托我转告二位，他休息时需要安静的环境。”
“知道。”卫楚应下，把门合上。
“我先去洗漱行吗？”他若无其事地解开上衣的第一颗扣子，姿态慵懒自然，话题突然拐了个大弯，“今天可能得再麻烦你一次。”
他没有明说，那点隐忍的歉意更加勾起了季闻朝的愧疚。
算算也是，距离上次临时标记，也将近一个月了。
“那我去取药膏。”季闻朝全然把刚才的推拒忘在脑后。
上次标记后用的药贴，似乎挺好用的。
……
主卧里充斥着一股说不明白的尴尬感。
两人一前一后地洗漱完，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季闻朝擦干脖子上的水珠，走到床头右边坐下，动作有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卫楚靠坐在床左侧，手里捧了一本厚重的书，似乎正看得入神。
是以季闻朝放轻了动作，很慢很慢地靠在床头，担心扰人清净。
床垫窸窸窣窣地响。
季闻朝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棍，他不敢躺下，也不敢靠过去问，卫楚什么时候需要标记。
一切都安静得令人心虚。
静到季闻朝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一点点加重。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急。
完了。
自己这个心跳声跟施工现场似的，该不会被听见吧？
心虚感再次加深了。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左侧的身影，犹豫再三，没能开口。
“准备好了？”
卫楚终于动了一下，他手臂微抬，只是翻了下书页。
纸张簌簌作响。
“嗯？”季闻朝指望翻书的那点动静能盖过自己的心跳声，他眼神向下，心不在焉地看向纸面——
密密麻麻的外文书籍，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说，你准备好了吗？”
季闻朝回过神来，倏然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
“好、不、等一下。”他转身翻下床，“我把药忘了。”
取来的药贴被他顺手拿到浴室置物架上了。
“不用了。”
“嗯？”
“那个不急。”卫楚合上书脊，厚重的纸页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哦耶耶耶让我们感谢这个岳父送来的同床共枕大礼包[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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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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