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升高二。
九月是平城的梅雨季,开学那天也不出意外的下了小雨。我撑着一把褪色的滑面黑伞被挤在看分班名单的人流里。
挤在最前面的人惊呼出声:“肖晓居然被从全校第一的宝座上挤下去了!”
“不是,这个路逾白是谁啊,比肖晓足足高了五十多分,这么**丝!”
“太牛了吧!”
等到人潮退去,我才看清名单的内容。
平城一中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几乎所有的名单,不论和学习挂钩与否,都会按照名次去排。
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排在理科第五十名。随后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我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了理科A班,也意味着我能有更好的未来,走出去,逃离姑姑家。
这时,我才注意到红榜第一换了人。不再是常坐明堂的肖晓,而是路逾白。
江碧鸟逾白。
看来这人的家长对他/她抱了很大期望。
后背上姑父昨天打出来的伤口隐隐作痛。我自嘲,别人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转头离开。
走到班门口的时候,新的班主任李秀萍都已经开始开班会了。我敲了敲门,有了老师的允许,推门而入。
然后我就对上了一双深黑色的漂亮眸子。眸子主人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校服,味道却完全不一样。这人长的俊美,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断后的不满,还对我笑了笑。
反而李秀萍却怒了,道:“你就是陈言一吧,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把东西放在空位,去班后面站着去!”
我很听话地照做,断了底的球鞋灌进了很多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水声。
一个同学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全班都像被打开了开关一样哗然起来。
我站在板报前低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
“安静,安静!”李秀萍叫停,仰头勉强够到那个好看男孩的肩膀,继续说:“这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同学路逾白,想必他的大名同学们已经在红榜上看见了吧,非常优秀。”
“逾白,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路逾白微笑着:“大家好,我叫路逾白,望大家以后多多指教。”
讲台下响起了轰鸣的鼓掌声。
“逾白,你想坐哪个座位,老师帮你调。”很明显,李秀萍要在学生面前给够路逾白地位。
“谢谢老师,我坐最后一排的空位就好。”
李秀萍道:“你坐最后一排可就要和陈言一同桌。”
突然被提到的我攥紧了拳头,双腿微微颤抖。大概是刚才淋雨被冻得。
路逾白道:“老师,每个同学都是平等的,不是吗?”
李秀萍有些抹不开面子,尴尬道:“那你就先到那坐着吧,之后我还会再调座位的。”
从那天以后,路逾白和我真的成了同桌。
不过我们的交集仅限于我出去上厕所,路逾白给我让道。为此我甚至不敢多喝水。
路逾白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刷物理题和数学题,其他无关紧要的课上他一般会选择睡觉。老师也不会干涉,李秀萍甚至把肖晓学习委员的位子也给了他。
有一次路逾白睡着,我谨慎把目光放到了这位未来基本是Bate的同桌压着的试卷上。题目是英文,数字和公式我也看不懂。路逾白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城这种小县城?
*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这份平静,直到两个月后的这天放学。
我的身体极度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小很多。背着比自己的后背大一套的旧书包走在了回家必经的路上。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拽着我的校服褂子把我扯进了黑洞洞的小巷子里。尖叫硬生生被禁锢住我的人捂了回去,“闭上嘴,贱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后的人是张峰!
这人是我上个学期的同班同学,经常在班里和他的小团体欺负没钱没势的同学。有一次,一个Omega同学“遇难”的时候恰好被我撞上了。就举报给了老师,从此我就被盯上了。
最开始只是揪头发,撕课本这种小打小闹。
后来他们见我形单影只还不会反抗就开始做一些更过分的。比如把我锁进厕所隔间,扯我的裤子等等。幸好后来就放暑假了。
适应了巷子里的黑暗,我看清楚了。除了张峰,这还有三个Alpha。我呜呜地挣扎着,兜里的翻盖手机落在地上被一个Alpha用带着名牌标识的球鞋踩碎。
玻璃裂成蛛网状,完了,我想。
张峰释放出压迫信息素。浓郁的辣椒味穿透我的腺体,Omega的本能让我全身发软想要臣服。
“贱人,当初你坏了我的好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张峰笑着把我按倒在地。
“今儿哥几个让你爽歪歪,看你以后还圣母心不?”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惊惧地眼泪直流。
但是我又能对这些人做什么呢?
我感受着那几个Alpha撕扯自己的衣服,无力地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最终审判。
“在对方非自愿的情况下侵犯未满十八周岁的Omega,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如在公共场合强jian,轮jian等,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至死刑。”
巷子外,少年扶着自行车。他戴着一只耳机,平静地就像在课堂上背知识点一样。
我艰难地抬起头,透着模糊的泪水看清了来人的脸。
居然是路逾白!
天空顿时阴云散去,照的巷子里天光大亮。
捂着我嘴的手一顿,惊地松开。
“救我!求你!”我的呼救终于破口而出,我要抓住这把救命稻草。
路逾白放倒自行车,扯掉耳机,走了进来。
“老大,这......”张峰的一众小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犹豫不决的看着他。
“去踏马的,你算哪根葱?”张峰恼羞成怒。“看你长的这么‘漂亮’,怎么,你也想跟哥几个玩......”
张峰惨叫一声,被路逾白这一脚踢地措不及防,摔倒在地,觉得鼻孔一阵温热,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他见几个小弟都呆在原地,尖叫着:“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上手啊!”
几个小弟唯唯诺诺地冲上来,释放压迫信息素,却发现对面貌似是个Bate。刚要动手,就被路逾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张峰见状抡起拳头朝路逾白砸过去,被路逾白打翻在地。
眼前这个“漂亮”Bate打架不往死里打,又招招戳人软肋。
这人不好惹。几个人达成了共识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巷子的另一出口跑路了。
“两个贱人,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路逾白没理会张峰跑路前犯的贱,而是把地上瘫了的我扶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校服上衣脱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穿好,带着薄荷香的衣服遮住了因为撕扯露出来的皮肤。
“谢谢你。”
路逾白微笑,道:“不客气,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这些挫伤和淤青对于我来说都是小伤,更何况我没钱。所以摇头。
路逾白点头,在再三确定我能自己回家的情况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看着少年的校服被风微微带起,我愣在原地。
人真好啊。可是这个人好像对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是这个样子。
有些事情从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上路逾白的名牌。
或许这才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的日子,我们默契地都没有在提起那件事。关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我的内心波涛汹涌。是的,我不再想和路逾白维持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我就像一个从来没吃过糖果的小孩,稍微尝到了一丝甜蜜就得寸进尺。
再三挣扎后,我开始给自己和路逾白制造“偶遇”。
校门口,操场上,卫生间门口......
我能在人群中仅凭一眼就认出路逾白,也能为了契合路逾白花“重金”把洗衣液换成薄荷味的。路逾白长得好,成绩好,体育好,对人也很好,却又和谁都不亲近。他是一个几乎纸片化的人。
就像慈悲的神明,我天真地想。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黑色的窗帘半掩着,阳光从缝隙钻进来,落在墙上,形成了一小块斑驳。我盯着那块光斑看了一会,像是被水泡胀了的脑子才缓过劲来。
我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有很多年没有梦到过去的事情了,起码从我的心理医生顾雪接手自己后就没有了。以前就听其他人说过,梦是回忆的剪影,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的。
待头疼稍微缓和了,我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捞上外套,拉开了门。客厅没人,但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有热气从里面弥漫开来。走到厨房门口,我静悄悄地往里面看去。
路逾白在煮东西。他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居家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袖子卷起来了一些,露出手腕骨。手上的动作也是十分利索,站得笔直。听见我的动静,他头也没抬:“牙刷在洗手间,左边第二个抽提。”
相比于昨天的他,现在的语气与其并无区别,都是绅士的,教科书式的。我在心里无声的轻笑了一下。看吧,他又开始伪装了。只有我知道,他的这些狗屁温和人设都是演出来骗人的。
但我同时也有些兴奋。毕竟,只有曾经的我,窥探过这只披着人皮的狼的真面目。
我没说话,也没上前或者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路逾白把鸡蛋翻面,喉咙里似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看着他在煎锅前翻炒的动作,我竟然觉得很诡异。他熟练地太过头了,在我的印象中,这人虽然样样精通,但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还没等我细想,就被他沉声打断了。
“洗漱完了过来吃。”路逾白大概是丧失了对我的耐心,却仍不失风度地开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