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相倚靠在墙边,梅念卿躺在地上似乎是沉睡了过去,自恢复了这人本来的样貌,反倒令自己有些怀念。
看了看四周散落的衣物,无不提醒着前不久所发生的一切,抬手一挥,屋内转瞬恢复如初。
梅念卿身上的衣物整整齐齐的穿戴着,白无相看着前不久被弄昏过去的人,戏谑的哼了声,拾起地上的面具戴了回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梅念卿醒来后先是困惑,再到细细回忆,当初乌庸的山火,几个人的争吵不休,三个朋友离乌庸太子而去。
到如今的荒唐,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点燃着心中的愤慨与无奈,垂着头,脸倒是黑了个彻底。
当年通天桥断裂,最先上桥的都是皇亲贵族,而乌庸国的国主和王后,也是最先当着乌庸太子面前掉下去的,痛失至亲,无可挽留,而大祸已经酿成。
乌庸太子被贬下凡,梅念卿和另外三个朋友最初都愿意誓死追随殿下,直到后来火山接连不断的喷发,百姓流离失所,乌庸太子竟准备用罪人献祭,来压制火山。
四人意见不同,大吵一架,甚至严重到动了手,争断不休,三个朋友离开了,不愿再追随乌庸太子。
梅念卿不愿离开,也可以理解太子殿下的做法,如果能让喷发的山火不威胁到他人,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就目前而言,或许别无他法。
可突然某天开始,他发觉不对劲,乌庸太子开始遮蔽自己的脸,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可殿下向来相貌无双,又怎会日日以面具覆面。
某夜,梅念卿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偷偷到了乌庸太子的房里,屋内传来窃窃私语,凑近后,声音竟是从太子脸上的面具下传出的。
梅念卿难掩心中的恐惧,还是决定揭开看看。这是此生做的最后悔的决定,拿着面具的手不停颤抖,揭开的那一瞬,就闻到了浓厚刺鼻的血腥与腐烂的草药味。
那俊美的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三张熟悉的人脸在太子殿下的脸上蠕动着,嘴唇张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直到看到梅念卿后,它们不约而同的喊着:“快跑,太子殿下疯了!快跑!”
他顷刻意识到,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放弃用活人献祭的法子,而是痛下杀手,把三个朋友连同那几百名罪人,一同投进了火山里。
而三个朋友的怨念极重,魂魄以这种方式寄生在太子殿下身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可以接受活人献祭,但殿下竟然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情同手足的同伴也动了手。
那自己呢?他会不会.........
夜里寂静,楞神良久,梅念卿感觉到了一只手放在了头顶上,冷汗从额头上坠落,缓缓抬头,就看到了醒来的乌庸太子。
乌庸太子盯着他看了很久,双眼麻木,斟酌须臾,只是无奈的说:“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进来吗?”
梅念卿无措的跪在床边,虽然浑身颤抖,但也努力想镇定下来...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根本无法冷静,心仿佛在滴血,越跳越快,良久,只听到殿下说:“你也要离开我了,是吗?”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乌庸太子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我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人会留下来。我可以一个人!!!我不需要别人!!!”
愕然间,梅念卿感到喉咙一紧,殿下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乌庸太子刚一动手,脸上的三个人脸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他头痛欲裂,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用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掐住脖子的手愈发用力。
梅念卿眼前发黑,意识悬浮,感觉自己马上就会窒息而亡,慌乱之下,看到了枕头底下冒出的剑光,用尽力气将剑拔了出来。
乌庸太子看到那举起的剑,瞬间双眼血红,悲呛大笑道:“你也想杀我吗?来!快刺我!朝我心口捅!不差你一个!我倒要看看,最后死的是谁!是你们死还是我死!”
这句话刺痛了梅念卿,自然不会捅殿下,只是抬手将剑横在乌庸太子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殿下!回来吧,你看看自己!你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自从乌庸太子带上面具,把所有镜子打碎后,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那剑锋利而雪白,将整张脸映照在剑里。
看清那张脸他赫然呆住了。
乌庸太子掐着梅念卿的手没有松开,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看着,眼里落下一行泪。
梅念卿眼眸含泪,终归还是不忍心,剑脱手落在地上,剑掉在地上的“咣当”一下,好像在提醒着乌庸太子。随即,乌庸太子用力将人丢了出去,只说了句:“滚吧。”
梅念卿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用尽全力的逃离,泪水还挂在脸上,远远回头看去,已经不止是难堪了,殿下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再也回不去了,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当年乌庸国下的那场大雪,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早就被火山吞灭了。
是啊。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乌庸太子。
不散的...,是执念吗?
最后梅念卿又叹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吗!”
事到如今,倒不是念旧的时候,梅念卿直起身,看着身上整齐的衣物,疑惑了下,当他准备站起来时,还是明显的顿了顿...
缓了会,准备从这房间里出去,看看谢怜的情况,一到门口,果然,还是被下了禁制。
看来白无相并不打算把自己从这个屋里放出去了,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回到原地打坐,又默念起了道德经。
往后的几日异常安静,白无相像是失踪了般,不见踪迹,也可能是谢怜还没有从太子庙中醒来,所以他不愿意现身。
小半个月过去后,白无相才又出现在梅念卿面前,把人从屋里放了出来。
但梅念卿实在是想不到,曾经的乌庸太子会变成这个样子,早前猜测白无相真实身份时,总是没有头绪,哪怕联想到他也难以接受,所以一直不曾戳破白无相的身份。
可是面前的殿下,还带着那副悲喜面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明白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殿下离开了太子庙了吗?”
其实早在几天前,谢怜恢复后,就浑浑噩噩的离开了,白无相则整日伏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今日,看到最另人满意的一幕,才想起来告诉梅念卿,白无相托颚思考着,盘算如何说出,这件让自己兴奋不已的喜讯。
“国师你知道吗?你的徒弟不仅抢劫,还被他父母知道了,同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叫风信的小子也走了,唉,真可怜,先国主和王后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儿子,前几日上吊了,可叹呢,可叹...他越来越像我了,身后空无一人,孑然一身,你的徒弟亲手带上了悲喜面具,我的教导,国师可满意。”
白无相的言语中难掩,兴奋、喜悦,以及不经意的悲伤,又道:“这场赌局,国师还有把握赢我吗?”
“......”
“不过,你的徒弟身边出现了一团鬼火,就是上次让庙内无一人生还的火焰,竟在那次化成了恶鬼追随他,有趣。他倒是有了位很好的信徒。”
白无相声音骤然发冷,“不过这才更让人恼火!”
那些话带着嫉妒、愤怒,就像是嘲讽梅念卿曾是那个逃跑了的胆小鬼......
看着如今丧心病狂的白无相,梅念卿说不出责备的话,劝道:“殿下,收手吧,事事难料,无人能改变过去,你如今是鬼执念不散,就无法得到安息,可小殿下从未做错过什么?他不该无辜受此牵连。如今的悲剧重演,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见白无相没有反应,又继续劝解道:“现在迷途知返还不晚,不要再被执念所控,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劝你,可是太子殿下,太多年了,你应该放过自己。”
那一声声劝解,只觉得无比刺耳,白无相抬手一掌朝他挥了过去。
梅念卿被这掌风击到了石柱上,喉咙腥甜,咳出一口血,趴在了地上,他知道白无相生气了...或者比生气更严重。
白无相缓步走近,蹲下身,用着最让人窒息的方式掐住梅念卿的脖颈,不客气道:“傻瓜,既然知道我不爱听,又何苦来惹我生气呢,国师就在此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白无相不欲多言,话不投机半句也是多余,松开手后就离开了。
梅念卿看着那消失的身影,闭了闭眼,数着日子,不知不觉又晃了三日,这些天不是打牌,就是念道德经,念得他脑袋发慌。
白无相无事就总会在他旁边念念叨叨,总不过是用谢怜的近况刺激着他,现在梅念卿只有种好命苦的既视感,胸口隐隐作痛,自那一掌后,梅念卿学乖了,不再劝解白无相,怕再惹其生气,下次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白无相看这人对自己视若无睹,也不弃馁,不过是增添点乐趣,以此来满足点恶趣味。
“国师,这几日可是发生了很多趣事,你可想听?”
梅念卿实在看不惯白无相这故作玄虚的样子,道:“殿下要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卖关子。”
白无相仿佛很开心,凑到他耳边,语气温和地说:“你的乖徒弟真让我刮目相看,他跑到了永安国的皇宫去放火,又跑到郎儿湾,就是他曾经降雨的地方,发动了人面疫,他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国师,看到了吗?我赢了。”
就像是胜利者的宣告,但每句话每个字,无疑是在刺激着梅念卿的神经,字字揪心。
“你在说什么!人面疫?殿下你为何又要造此杀孽!!”
当听到人面疫这几个字后,梅念卿情绪异常激动,如果是真的,那刚刚安稳的永安王朝,届时也会生灵涂炭。
梅念卿只好继续劝解,就算知道会惹恼白无相,必死无疑,话还是脱口而出:“殿下,回头吧!你以前从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知道殿下会生气,哪怕明白自己没资格,哪怕殿下不会听他的。仍想要劝他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这次倒是稀奇,白无相没有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你错了国师,我可什么都没做,是谢怜他自己恨毒了永安人,主动找到我叫我教他,是他自己亲自发动的人面疫诅咒,你说他还有回头的机会吗?不过他还真是天真,竟然让人面疫诅咒三日后才会降临,即便他想回头,也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明日就是他出师的时候,他会和我一起成为这世间最好的苍天恶鬼!”
白无相说完又再一次消失了。
次日,当梅念卿再次见到白无相时,他已经身负重伤,素白的丧服上都是一道道血痕。
白无相看见梅念卿的那一刻,罕见地摘下了面具,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惨白,他道:“你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没想到他那个信徒竟真能让他迷途知返。”
“什么意思!?”
眼前的白无相捂着腹部,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梅念卿腹诽道:“难道事情另有转机?”
白无相又笑的疯癫,“倒是我大意了。谢怜的信徒为他挡下了诅咒,只可惜,那可是他最后的信徒了。”
“谁打伤了你,是小殿下吗?”
梅念卿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能伤白无相至此。
“君吾。”
白无相说完便盘坐在神坛上调息。本来一切按照预想的走向,根本不会需要白无相受伤,谢怜一定会成为他最好的伙伴,但是谢怜的迷途知返,让在天上观摩已久的君吾不得不另寻他法,从天而降和白无相上演了一场对战的戏码。
此刻这具分身的法力已经给君吾收回了七八成,君吾留给白无相的剩余法力,也只是为了做好最后的清理。
白无相现在负了伤,已是强弩之末,梅念卿知道此刻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可他却一反常态,坐到白无相身旁,颌眼调息。
半晌,白无相气息逐渐平复下来,面色缓和些许,侧目看向身旁的人。竟然不逃,这些年倒是胆子大了不少。
顺势将人拉入怀中,看着梅念卿一脸错愕,不自觉升起丝留恋。又缓缓凑近覆上了梅念卿的唇。
梅念卿怔愣出神,唇齿刚分开,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转头竟看到了太子庙外站着的‘神武大帝’。
君吾也是同样的反应,迟疑道:“国师?”
梅念卿望向那白甲武神,心中猜测帝君应该是发现白无相还活着,是过来击杀他的。可谁承想,在君吾温和的表情下,竟说出让人意料之外的话。那声音威严,沉声道:“没想到仙乐国师,既然私通绝境鬼王!”
梅念卿双目睁圆,正欲开口,却被白无相紧紧抓住了手臂,甩至身后。那力道将他甩至几米开外,不顾手臂吃痛,他情急道:“帝君你听我解释!”
但君吾压根不准备听下去,他抬手一掌拍散了白无相。就在下一掌要击向梅念卿时,长久以来被他刻意无视的记忆涌入脑海,那本要打向梅念卿的招式,因为迟疑打歪了。
供台上的神像,被那掌力劈得四分五裂,化为齑粉,烟尘四起。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君吾那张不染尘埃的脸了。
就在君吾稳定心神,抬掌准备再来一击时,脸上赫然冒出三张面目狰狞的人脸,哪怕贵为‘神武大帝’法力高强,却也有一瞬被弄得头痛不已。
如今的君吾早就可以压制住脸上的人面,或许是被白无相的记忆所影响,亦或者是他不久前和谢怜比试,身上还负着伤。
此刻居然压制不住脸上的人面,只能痛苦的扶住额头,在白无相消失的那一瞬,早前太子庙设的禁制也瞬间消失了。再不跑必死无疑,梅念卿捏了个诀迅速逃离了此地。
待到君吾回过神后,人已经不见了。他用法力抑制住了三张脸,此刻坚若磐石的内心,有些微妙的触动,君吾没有选择去追击,而是抬脚朝外走,回到了神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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