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位暴君的幺女,森精女孩也曾以为自己必须要得到“爱”才行。
她生长在宫廷中,听闻一度颇受宠爱的生母因触怒父王,而失宠被杀。
可是宫人们都说,父王终究是爱她的母亲,追悔莫及,因此将这份爱寄托在小公主的身上,将本该没有资格与嫡子出身的王姐王兄们竞争储君之位的她,也当做继承者的候选来培养。
只可惜,宫人们都说她的血统不够纯正,因此即便拼了命去背诵王族的魔法咒语,也注定无法像别的姐姐兄长们那样,发挥出令父王满意的力量。
但聪慧的她,总是将学会的魔法,用于制作花环、勋章,得空时,一遍遍画着几乎素未谋面的生母与君王,也花言巧语,将暴虐衰老的君王夸得意气风发。
因此,随着时间流逝,被判断为无能姐姐和兄长,一个个消失在了王宫里。
但女孩即便也遭遇过暗算,中过了剧毒,发过了怪病,坏了一只眼睛……王宫里仍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诀窍,比起大人们相信,捍卫了王朝千年荣耀的伟大先祖的咒语,得到父王的爱,才是真正能保住她的魔法。
——直到那一个,将修修补补,坐拥千年历史的偌大宫殿,全部焚为废墟的黄昏降临。
女孩第一次与平日算计着自己性命的长姐相拥,唯独被留下的姐妹两人,宛如初生的幼兽,发着抖、挨在墙角里,眼睁睁看着她们枉费心机讨好的伪王,被另一位无冕的帝王杀死的时刻。
往日里开口闭口都是先祖和王族的荣耀、轻易断定了朝野上下生死大权的男人,浑身穿着缀满珠宝的华服,跪在那位女皇的脚边,却像野狗一样摇尾乞怜。
然而那只穿着薄甲的女人,随手就斩下了那个戴着王冠的头颅。
瘫倒的尸骸不过包裹得华丽的烂肉。没有了眼前父王宽大身躯的遮挡,女孩直愣愣地,与那位毁灭了王朝的一切,和她自己的一切的女人对上视线。
只见滴血的红色长剑,如夜的美丽长发,和比太阳更加璀璨的双瞳。
穿着薄甲的陌生女人一步步走近,直到投下的阴影将吓昏过去的姐姐与她笼住,再弯下腰来,将没有温度的手掌落在女孩的发顶上。
女孩明白,那是一只刚刚杀了包括她的父亲在内,所有她的成年亲属的手。
因此,即便年幼,她也清楚地知道,眼前高挑沉静的女人,就是她应憎恨的仇敌。
“小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可偏偏那时,是她替代了女孩未曾谋面的生母,温柔而耐心地爱抚着她的脑袋。
那双眯起的金色眼眸,那么漂亮,那么耀眼,深深吸引着过去习惯积攒宝石、献给父王的女孩。
叫她顿时忘记了,身旁的一地血腥和燃烧着的宫殿,只知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凶手那平静得冷漠的面容。
“斯那达利亚-利波可可……”
仿佛也把大人们叮嘱过几百遍的要害抛之脑后——什么生来继承了伟大无双的“智慧王”的魔法遗产,森精一族血统的高贵,要秉持千年王室历史的骄傲,绝不能把真名轻易交给别的魔族。
失去了一切的亡国公主,随口就将森精的真名交给了敌人。
“嗯……真是美丽的名字,我记得在森精一族的古语里,这是星光和彩虹的意思,对吗?”
沐浴在女人毫无波澜、近在咫尺的凝视里,女孩一边颤抖着,一边却在那双奇丽而可怕的黄金里,第一次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倒影。
“为、为什么,明明是从北方来的……为什么你会知道……”
实际上,女孩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原来不止是一串拗口古老的音节,还有这层绮丽的意思。
星与虹。
这就是她从毁灭了她的一切的刽子手那里,得到的名字。
可是,在看着女人随手松开那柄红色的古怪细剑,而后将剑影幻化作一股魔力的黑烟收回戴着手铠的掌心时,女孩抱着自己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却不止是因为恐惧。
“看来用古老语言里的自然之物来为子嗣命名,是你们森精一族的传统……有趣,或许,我也可以为我的女儿像这样取名呢。”
眼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人眨动了一下灿烂而宁静的双眼,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边直起身来。
不知为何,女孩对她提及到的“女儿”这个存在有些反感和嫌恶。
明明她的面容看起来比自己那位只留下画像的生母,还有现在只留下脑袋的父王都要年轻得多。而且……
女孩呆愣地眨了眨眼,在想明白自己不悦的缘由之前,急切地挣开了昏迷过去的姐姐的怀抱,而亦步亦趋地跟向转身就要离开的女人。
“等、请等一下,那个……!我、我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至少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假如那时的她还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恐怕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那种时候叫住杀父仇人,问这种鬼话。
“问我吗?”
但那强大得出奇,也因此冷漠得几乎温柔的女人,仿佛也愣了一下,就毫无芥蒂地转身瞥了她一眼。
“我是现世的至尊魔王。与你们千年前的祖先,被称为‘智慧王’的前代魔王卡达兰克一样,是被魔神选中,取得了神谕与力量的存在。”
是吗。
原来真正的魔王就是这么厉害,父王他们装神弄鬼,摆了很大的法阵,结果全都被她轻轻一抬手就抹杀了。
“那,大人们说我以后努力,也是有可能成为魔王的……所以魔王大人,你也会杀了我的吧?以后我也会是你的王位的竞争者,是你的威胁……”
那时幼稚可笑的话,女孩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而魔王已经转回了脸去,并无分毫被童言无忌冒犯了的不快,也没有一丝对森精王室千年以降的痴心妄想的嘲弄……有的只是几乎空白如纸的宽容。
“小公主,你可算不上什么威胁。”
她丢下那句话,也丢下了年幼的、身为前朝孑遗而身负罪孽的女孩,就此离开了。
但是,女孩相当聪颖。
她终于明白了,令自己发抖的源头,以及毫无疑问,自己确实是再没有可能,如父王和先祖们所愿的那样,成为魔王的事实。
但无论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是她的眼眸、她的面容、她的触碰,她那令自己颤栗的气场……
全都深深烙印在了女孩的脑海。
也令她更进一步地,恍然大悟。
——所谓的“爱的魔法”啊,就是权力。
唯有拥有最高权力的强者,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旁人的生死,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爱”谁。因此一无所有的自己,要说能够讨得谁的“爱”,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被谁偏爱,是假的,只有掌握权力,才是真的。
随着从那天焚为废墟的旧王朝宫殿逃脱,女孩以星虹为名,作为被魔王赦免了原罪的孩子,获得了新生。
从此,宁可将所有的一切摆上赌桌,女孩心中所渴慕的,说穿了不过是基于权力的认同。
……
本该是这样的。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二十年后,在魔族帝国的王城黑堡,雾气弥漫的温泉里——
星虹呆呆地低着被热汽烫红的脸,坐在池壁边沿,肩膀却同时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地紧紧贴住。
挽着相同色泽的黑发,一边是容颜与星虹幼时的记忆之中别无二致,金色双眸明如星火的魔王;另一边则是面容虽与母亲不怎么相似,却相当俊秀貌美的王女。
偌大的御池很是宽敞,目测能供二十来个人在里头同时自在地舒展手脚游泳,可现在独占这一大片水池的三个人,却偏偏贴在同一个角落里肩挤着肩,构成一方被水流环绕的孤岛。
而且都浸泡在热水里,肌肤的贴合坦诚得还毫无阻碍,星虹甚至能感知到左右两人体温的差异。
“怎么了,星虹、小影,你们的心跳,听上去相当响亮呢?”
眯了眯金眸,一脸从容的魔王仿佛有些愉快地微微勾唇,低语就近洒落在森精尖长的耳朵上,将星虹本就红得滴血的耳尖,烧得更加赤红。
“不必紧张,像今晚这样坦诚相待,我们都是第一次吧。”
感觉到那边母亲轻松的话音刚落,自己的手臂就猛地被另一边同样脸蛋红透了的女儿紧紧抱住,手肘还不慎擦过有点硬的……
“就、就因为是第一次,而且……妈妈和星虹姐,身材都很好呢……”
王女殿下羞赧地嘟哝着,也因脸靠得太近,而将湿热的气息随着闷闷的话音一同吹进森精的耳朵里。
本就诡异的气氛似乎更被火上浇油,极力压制自己不要多胡思乱想的星虹,这下也被噎得彻底大脑空白。
“明明,王女殿下也很可爱啊……”
在嘴巴仿佛本能地自己动起来的同时,星虹满心只有一个强烈的、郁闷的疑问:
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机关算尽,却居然会被她仰慕的帝王及其女儿夹在中间,陷入一场像是快要被吃干抹净的危机?
身高设定:魔王172cm,星虹168cm,林影166cm。
三人组的关系属于两两之间都挺复杂的,,主线可以说是坏女人翻车记。
全文的男角色只有背景板死人。魔王的女儿也是通过神话魔法的方式,她自己生的,没有另一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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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恶女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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