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旷野之外
从宿舍出来抬头望望，日头躲在云彩后面，凉风吹着脖颈难得的清爽。刘家落把书包抱在胸口前一手捂着。
走到昨天十字路口那里，没注意过什么时候百货商店变成了城市日报社的大楼，大红门前面蹲着两尊威武的狮子，狮子前面一片半扇形停车场停了两排车。
百无聊赖的等着，站累了就跑到树荫下坐在石头球上歇会。对面俩个女生手拉手啃着冰淇淋走过来。他看清楚是谁了赶紧把脸转过去，面对着日报社的高墙低头装沉思。但人已经看见了他。
“刘家落？包子，包子！”
刘家落真想回她们一句包子没蒸熟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杨菲菲跟习诗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一起拽他的耳朵。
“疼、疼、疼”，刘家落被揪着仰起头站起来。
“放手，放手。”
不能对女生动粗，他只好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推她们的胳膊。小手抓得真紧越推越疼，他开始告饶，这样子太丢人了。
“好姐姐你们放手吧。”
“包子干嘛躲我们，大白天你还想装不认识啊！”杨菲菲质问他。
“没有，我走路有点困在这打会盹，真没看见你们。”
“公交站牌就在前面，你不去等车在这会谁哪，说！”杨菲菲给习诗使眼色俩人一起使劲。
“疼，疼。”
两只爪子跟钳子一样厉害，这两个变态女肯定是蝎子精变的。
“我……”刘家落踟蹰，不想说实话又怕谎话骗不过去，两只耳朵还在人手里呢。
“帅哥，帅哥！”习诗忽然兴奋起来另一只手往前面指。
还是昨天那辆黑色的奥迪，好像刚洗过，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车窗下来，有人朝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啪啪按了两下喇叭。
“卧槽，真帅！”杨菲菲嘴张得老大，都能表演吞拳头。
趁着俩人失神刘家落往下一蹲挣脱开就往前跑去。
杨菲菲的嘴张得更大了，都能表演吞篮球。因为刘家落竟然往帅哥车子那边跑过去，更不可思议的是帅哥竟然开门还让他坐到副驾驶座上。
车子寂静地开了有二十多分钟，眼看要出三环。
“那俩个女生是谁？”袁天问，说着递过来一瓶饮料。
“班里同学。”接过来低头看还是上次那种瓶装咖啡，苦不拉几他真不爱喝。
车子驶出市区，这次是白天刘家落发现郊外挺漂亮的。路是连着高速的一段省道，很宽阔。隔不多远就有一片片果林，花香鸟语小河潺潺，村庄远远地在蓝天下面横卧着。
“在这停车，别往前开了。”人烟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他赶紧喊停。
袁天没理睬他车子一直加速。
“你再不停我就尿你车里了。”刘家落捂着□□。
车子停下来，他下了车四处瞅瞅看到一片枣树林。背着包跑过去往深处走了二十多米远，回头看不见路了才拉开裤链放水。
出来的时候袁天站在车头那抽烟，路和农田之间是一条小河，水流哗啦啦地作响。
“袁天别开那么远了，咱们就在这谈吧。”他走到跟前把书包轻轻放到车头。
“既然你同意了我们就先还你一万，过年前再还一万。剩下的钱他们以后慢慢还你们。”说着刘家落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两摞鲜红的人民币。这是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还是自己一路带出来的，别提有多紧张了。
“点点吧，这是一万整。你要不放心咱们回市区我跟你去银行，你给我打个收条。”小心翼翼地把钱递过去。
袁天把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刘家落发现这货眼睛挺长褶挺深的，有点像老鹰。袁天用古怪的表情看着他，抽着烟就没打算接。
刘家落把钱递到他胸口处。“你数一数吧。我说了不要跑这么远，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银行。”
此时田野里万里无云赤日炎炎，但路边的树遮出了一片阴凉。知了陶醉似得在他们头上鸣叫着看这场好戏。
烟灰落到牛皮纸上，刘家落刚想喊他注意点，袁天一巴掌把牛皮纸袋打飞了。包扎纸袋的绳子是解开的，里面的钱哗啦一声满天撒开。一半飘落地下，一半飞了出去。红扑扑的人民币滚落在尘埃里，有的还落到小溪里面。
“啊。”刘家落吓呆了，回过神骂了一句就赶紧抓过书包弯腰去捡钱，边捡边往书包里面塞。好几张人民币落到了水里，水流不急小河沟也很浅。刘家落抓着书包挑下马路，站在河沟边撅着屁股弯腰去水面上抓。
车门哐了一声，接着是车子发动的声音。刘家落猛地跳上来，爬上路面就抓车门。车子往前刚出去两米远，车窗还开着。他一手夺方向盘一手抓住袁天的手腕子。车头猛烈地晃动然后就往田地里窜去，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车里人一扬手就想给个巴掌，但是掌心握成拳头没落下。刘家落吓得声音有点变，他跟着车子往前跑出去好几步。幸好下身没贴很紧，要不然刚才脚准让车子后轮给压了。
“不用，咱们帐两清了，不会有人找刘衡要钱。”袁天看着他，从没想过这个小子竟然敢隔着车窗夺方向盘，有点意外。
“你说的，你得算数。”刘家落大口喘气。
“嗯。”
“钱不是小数目你不能反悔。”
“嗯。”
“万一你家长不同意怎么办？”
“滚开！”袁天给够了他面子和耐心，现在没心情耍了要开车回去。
刘家落还扒着车窗户没松开，一伸手抓住钥匙拔了出来，
“你等会走，等我把钱捡回来送我回学校。”刘家落说完回头把地上的书包抱起，四处寻摸着看有没有遗漏的钱。
从小溪里面捞上来了五六百，鞋子跟裤脚也全湿了。最后他坐在树荫下面数了两遍，少了两百找不到。他慌了，准备再爬下去到小溪边的草丛里扒扒。
袁天走过来伸出手掌。
“把钥匙拿过来”。
刘家落身子没动，坐在有点发烫地面，双眼隔着袁天的脑袋看着天空，像是冥想了半分钟。
仰着头问：“袁天你说钱真不用还了，这事一了咱俩就再没什么瓜葛了吧？”
对方点点头。
刘家落忽然仰天大笑，笑得那么大声，声音清澈响亮得像个**岁的孩子，笑到最后声音又有点撕裂的感觉，好像是疲累了，太累了他。这段时间从没这么放声开怀地笑。他憋着，难受着。但这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重荷消失，心里的雾霾终于散开。
袁天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在那里疯疯癫癫地笑。笑到最后人又哭了起来，眼泪清清的两行滴滴答答掉在土黄的路面上。
刘家落用胳膊抹干净脸又擦擦鼻子，把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
笑笑哭哭持续了七八分钟，现在一种惯性抽搐从刘家落的胸口传送到嗓子眼冒出来。好像妖怪发出咕噜的声音。
再一次他爬到小溪边上挽起袖子在水里扒拉。水面上水草横斜钱不会漂很远。终于还是找到了，缠在一丛密密的水草中间。用衣服把水小心地擦干，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平整地贴上去。又吹了半天没有流下来的水渍才小心的合上放在包里。他把鞋、袜子脱了，挽起裤腿光着脚，把书包放胸前倒背着，掂着鞋往来的方向走去。
路面被晒得越来越烫，他只得从路边摘下好几片硕大的草叶子裹在脚上。
走了有一百多米远没感觉有车子开过去，好像还停在那里。管他呢，他不想去理会。嘴里哼哼着：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熟悉的旋律让沉闷的心情渐渐变得不再难过，渐渐甚至有些愉悦。大喜之后总会大悲，大悲之后也会有莫名的欣喜。此时的他已不在乎那些是是非非，像是怀着出游的快乐心情往前走着。
半路上用捡来的塑料袋把湿袜子包好放到书包里面。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鞋也差不多干了，脚底被路面磨红了，忍着疼光脚穿上鞋子。前面是一个村子的叉路口，他想过去问问路。突然后面有车子开了过来，车子开得很慢似乎是走走停停。
“上车”。
刘家落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漠视地瞅了一眼继续走路。
“刘家落，上车。”
刘家落好像看到动物园的猴子在打群架，好笑地哼了一声继续走路。
车子突然往前一窜，车头一斜把整个路挡住了。
他倒退两步站住，抱着胸前的书包有点不耐烦的等着车子让开。
稍稍的站立立刻感觉到一些酷热，车子没挪动的意思。袁天隔着车窗伸出手，递出没开口的那瓶咖啡。
五分钟后刘家落觉得对方也挺犟的，从大手里接过来“扑通”一声直接扔到小溪里面。
“刘家落你想死么？”
“从你上次没把我打死后我就不怕你了。”声音冷得自己都有点瘆的慌。他没敢想一直努力做好孩子的自己会有一天这样跟人说话。他怕死，但他知道袁天就算往死里揍自己也不会真的打死他。
“别逼我，不然我让你在外高待不下去。”
刘家落低下头。车窗里烟雾缭绕好像失火一样，他都有点看不清人渣的脸。
“袁天你也别逼我，不然我见你一次就骂你一次。打不死我我就骂，骂你娘骂你祖宗。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打不过你我把恨都变成诅咒。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骂你么，告诉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日日夜夜都在咒骂。你打人那么狠，我每次都是跟吃了狗屎一样憋着难受找你谈事。现在咱俩两清了我不想在吃屎了。跟你多呆一分钟我就觉得我屎吃多了快成疯子。”
刘家落脱了鞋从路上跳下去，淌过小溪从田地里绕过车子继续往前走路。后来他碰到个骑摩托车的大哥，给了对方五块钱，人家把他送到了市区边上的一个公交站。这里是一个偏远的站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有公交车过来。
他落口干舌燥脑袋上一层一层地冒汗，精神都有些恍惚。上公交的时候多塞了一块钱的钢镚进去，公交车上没有售票员本想问司机要回。车上就他一个乘客，司机抽着烟听他嘟囔了几句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闭上了嘴，扶着座椅靠背走到最后面，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