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褪去了暑气,变得温煦起来,透过疏朗的梧桐叶,在金砖铺就的空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小太子徐锦刚从尚书房回来,还穿着一身青色的学袍,小脸上带着点倦意,可一瞧见廊下那只扎着彩绸的凤凰纸鸢,眼睛顿时亮了,倦意一扫而空。
“父皇!是凤凰鸢!”
他挣脱内侍的手,小跑到徐翊身边,仰着小脸满眼期待。
徐翊正接过内侍递来的线轴,闻言勾了勾唇角,难得带了几分纵容:“昨日说好的,今日带你放个够。”
他牵着徐锦走到空地上,教他如何放线,如何顺着风势奔跑。徐锦学得认真,小手里紧紧攥着线轴,跟着徐翊的脚步往前跑。
学袍的下摆被风掀起,像只展翅的小雀。
“父皇,再高些!再高些!”
徐锦仰着头,看着那只五彩凤凰在秋日晴空里越飞越高,兴奋地拍手。
徐翊握着他的小手,帮他稳住线轴,声音里带着笑意:
“稳住了,别让线松了。”
阳光落在他玄色的常服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平日里的威严淡了许多,倒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耐心陪着孩子嬉闹。
风穿过树梢,带着木叶的清香。纸鸢在天上盘旋,线轴转动的“沙沙”声,混着徐锦清脆的笑声,在庭院里荡开。
徐翊望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又抬眼望向那只在风中舒展翅膀的凤凰鸢,眼底掠过一丝难得的柔和。
宫墙再高,权柄再重,此刻也抵不过这片刻的父子闲趣。
他放缓了脚步,任由徐锦拽着他往前跑,听着孩子奶声奶气地喊“父皇快看,它快飞到云里去了”,心头那点被政务缠绕的紧绷,竟也跟着松快了几分。
远处的回廊下,姜照恰好经过,望见这一幕,便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阳光镀上金边,看着徐翊弯腰替徐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姜照刚收回望向庭院的目光,转身便撞进一道沉凝的视线里。
徐炙不知何时立在回廊尽头,玄色骑装未换,肩上还沾着些风尘,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他手里攥着个小小的木鸢,许是给太子带的玩意儿,此刻却捏得指节发白。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姜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拢了拢衣袖,声音平静却带着疏离。
“宴王。”
徐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掠过她方才凝望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嘲讽,最终都化作一声低笑。
“皇后娘娘好兴致,在此看陛下与太子天伦之乐。”
“殿下与陛下难得清闲。”
姜照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那只高飞的凤凰纸鸢,“宴王若无要事,便请自便吧。”
“要事?”
徐炙上前一步,廊下的风卷起他衣袍的边角,带着塞外的凛冽气,“我倒是有一事想问皇后。那日夜里,你说的话,当真算数?”
那日夜里……姜照的心猛地一缩,面上却依旧镇定:“皇叔说笑了,臣妾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
徐炙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说你是徐翊的妻,是大启的皇后。可方才你望着我的眼睛……”他顿了顿,舌尖碾过那未说出口的词,带着刺,“倒像是还在盼着些什么。”
“宴王慎言!”
姜照的声音冷了下来,抬眼直视着他,“宫闱之地,岂容宴王如此放肆?”
徐炙却笑了,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我放肆?比起你……”他忽然将那只木鸢塞进她手里,“这是给锦儿的,昨日在市集上瞧着,想着他许会喜欢。”
木鸢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粗糙的木纹硌得姜照指尖发紧。
她正欲推开,徐炙已收回手,转身便要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像羽毛却又像针:“皇后娘娘,有些东西,不是换身衣裳,换个身份,就能真的变成自己的。”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姜照握着那只木鸢,指尖冰凉。远处的笑声依旧清脆,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却觉得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恰在此时,徐翊带着徐锦往这边走来,许是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徐锦老远就喊:“母后!”
姜照迅速将木鸢藏在袖后,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迎了上去,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笑意。
只是袖中的木鸢,像块烙铁,烫得她无处可藏。
泉水初沸,茶香袅袅。姜照垂眸操作,指尖避开滚烫的壶身,动作行云流水,只是刻意不去看对面的人。
徐炙静坐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像要将这画面刻进骨里。徐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皇后娘娘既擅长泡茶,何妨赏本王一杯?”
姜照眉头微蹙,正欲回绝,却见他已目光直直望着她,分明是料定她不会在这来往处太过拂逆。
她无奈,只得命侍女取来茶盏。茶盏刚满,他伸手去接,不知是风动还是意动,手肘轻轻一碰,那只白瓷茶杯便“哐当”一声坠地,碎裂成几片。
其中一片溅起,恰好划在他伸出去的手背上,立刻渗出一道血痕。
“小心!”
姜照下意识地惊呼,几乎是本能地探身过去,执起他受伤的手,凑到唇边便要吹气,那是上一世无数次他被刀剑划伤时,她自然而然的动作。
温热的气息刚触到他的皮肤,两人同时一僵。
姜照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一般松开手,猛地往后缩了缩,脸颊瞬间涨红。
她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般逾矩的举动。
徐炙也怔住了,手背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仿佛还未散去,那熟悉的、带着她身上淡淡脂粉香的气息,让他眼底翻涌的克制瞬间崩塌,只剩下汹涌的渴望。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阿照……”
这声低唤像惊雷,劈得姜照浑身发冷。她猛地站起身,背过身去,声音带着颤抖:“宴王受伤,还是请太医来看吧。”
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裙摆扫过地上的瓷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徐炙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缓缓收回手,指尖摩挲着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唇齿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唇边勾起一抹又苦又涩的笑。原来,有些刻进骨子里的习惯,真的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而不远处,徐翊牵着徐锦的身影恰好转过回廊,将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拉扯尽收眼底。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目光落在徐炙那只流血的手上,又望向姜照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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