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长乐宫的窗棂上。徐锦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暖炉边,手里捏着个布偶,那是姨母沈琅从前给他做的小兔子,耳朵都快磨掉了。他盯着布偶看了许久,忽然抬头对姜照说,
“皇后娘娘,我想姨母了,她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呀?”
姜照正陪着徐锦临摹字帖,闻言笔尖一顿。沈琅是先皇后沈殷的妹妹,性子温婉,从前常入宫陪徐锦玩耍。自沈韫被打入冷宫、沈家失势后,沈琅便搬离了京城,回了江南老家,再没踏足过皇宫。
看着徐锦期待的眼神,姜照终究不忍拒绝:“好,娘娘让人去江南接姨母入宫,让你们见一面。”
旨意传到江南时,沈琅正独自坐在小院里,看着满院的梅花发呆。这几年,她守着空荡荡的院子,靠着沈家仅剩的薄产度日,日子过得清苦,人也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接到入宫的旨意时,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眼底泛起湿意。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皇宫有瓜葛了。
沈琅入宫那日,雪下得正紧。姜照在长乐宫的偏殿等着她,见她走进来,心里不禁一酸,从前那个衣着鲜亮、眉眼带笑的女子,如今穿着一身素色棉袍,鬓边竟有了几缕银丝,眼底满是疲惫,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民女沈琅,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陛下。”沈琅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徐锦立刻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姨母!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看我呀?”沈琅蹲下身,摸了摸徐锦的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陛下都长这么高了,姨母也想你。”
姜照让宫人端来热茶,递给沈琅:“坐吧,一路奔波,先暖暖身子。”待沈琅坐下,她才轻声问道,“这几年在江南,过得还好吗?看你模样,倒像是受了不少苦。”
沈琅握着热茶,指尖传来暖意,心里的委屈却再也忍不住。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回娘娘的话,民女过得……不好。”
原来,沈琅回江南后,便嫁给了凌寒。起初两人感情尚可,凌寒也待她温柔体贴。可日子久了,凌寒便渐渐变了,他竟嫌沈琅帮不上他的仕途;嫌她性子温婉,不如其他女子活络;甚至开始四处寻她的错处,一点小事便能引发争吵。
“前几日,他说我做的点心咸了,便摔了碗,还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配不上他。”
沈琅抹着眼泪,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可现在……他眼里只有功名利禄,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情意?”
姜照听着,心里也泛起怒意。凌寒当年还是靠着沈琅的关系,才得了个小官的职位,如今竟这般忘恩负义。她递给沈琅一方帕子,语气带着几分安抚,
“委屈你了。若他实在待你不好,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大衍律法容得下女子和离,你若愿意,留在宫里也好,回姜家暂住也罢,都有我护着你。”
徐锦也拉着沈琅的手,认真道:“姨母,你别回去了,留在宫里陪我吧,我会保护你的!”沈琅看着姜照眼底的真诚,又看了看徐锦纯真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多谢娘娘和陛下的好意,只是我与他若贸然和离,恐会惹来非议,也会连累娘娘和陛下。我再想想,若实在过不下去,再麻烦娘娘。”
姜照知道她性子执拗,也不再勉强,只是轻声道:“好,你若有任何难处,随时派人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帮你。”
窗外的雪还在下,偏殿里的暖炉烧得正旺。沈琅握着热茶,看着眼前的姜照与徐锦,心里的寒意渐渐散去。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将偏殿烘得暖意融融。沈琅握着姜照递来的帕子,眼泪还在无声滑落,嘴里反复念叨着,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说过会护我一辈子的……”
姜照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语气却带着几分通透的清醒:“沈琅,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之徒,初见时的温柔是真,后来的嫌弃也是真。他们的情意,大多拴在权势、利益上,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便会弃你如敝履。”
她顿了顿,握住沈琅冰凉的手,语气坚定:“你与其指望别人护你,不如靠自己。这世上,唯有你自己,才是最该看重、最该护着的人。他既负你,你便休了他,往后日子,凭你自己的本事,也能过得安稳自在,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光阴?”
“休夫……”
沈琅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先是迷茫,随即想起凌寒摔碗时的冷漠、指责时的刻薄,想起自己这几年受的委屈,心里的犹豫渐渐消散。她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娘娘说得对!他既无情,我便无义!我这就写休书,与他断了关系,往后再不与他纠缠!”
看着沈琅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姜照轻轻点头,眼底露出一丝欣慰:“你若需要帮忙,无论是官府见证,还是往后的生计,我都能帮你安排妥当。”
两人说话时,徐炙恰好路过偏殿。他本是来与姜照商议西域互市的后续安排,却被殿内的对话吸引,脚步不自觉地停在窗外。
听到姜照说“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义”,徐炙的心猛地一沉;再听到她劝沈琅“靠自己”,他心里又泛起一丝复杂,他知道,姜照说的是沈琅的遭遇,可这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这些年,他从未有过半分负她的心思,可在她眼里,或许自己也和那些薄情男子一样,不值得信任。
待沈琅带着决心离开,徐炙才推门走进偏殿。姜照见他进来,脸上的温和瞬间收敛,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摄政王怎么来了?可是有朝政要事?”
徐炙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受伤:“你方才说,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义,难道在你心里,我也是这样的人?”
姜照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她心里甚至有些嗤笑,男子的情意,向来是最不可靠的,徐炙如今的温柔,只是一时的新鲜感,若真要打破礼法,他未必能护她到底。
可这些心思,姜照没有表露半分。她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寻常琐事:“摄政王多虑了。我只是劝沈琅看清现实,并非针对你。你是阿锦的皇叔,是大衍的摄政王,与那些寻常男子不同。”
“不同?”
徐炙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恳求,“那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我护着你,护着姜家,护着阿锦,难道你就没半点察觉?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真的不懂?”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底满是期待,像一个等待答案的孩子。偏殿内的炭火依旧温暖,可姜照却觉得浑身发凉。她避开徐炙的目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声音冷淡。
“摄政王,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身份有别,礼法难违。先帝与太后刚去不久,阿锦还年幼,我们不该想这些不该想的事。”
“礼法难违?”
徐炙苦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甘,“我不在乎什么礼法!我只在乎你!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姜照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摄政王,你是大衍的摄政王,该以江山为重,以阿锦为重,别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往后,我们只谈朝政,只论叔嫂,其他的事,不必再提。”
徐炙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寒风灌满,又冷又疼。他知道,姜照这是在刻意疏远自己,哪怕她心里有过动摇,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她紧绷的肩膀,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庭院里的梅花覆盖。徐炙默默地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姜照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不是没有心动,只是不敢。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之人,上一世的徐炙,这一世的徐炙,让她如何分辨,哪怕自己也会觉得孤单,也不能有半分逾越。
小雪节气的前一日,皇宫被一层薄霜裹着,秋宁宫的冷意比别处更甚。沈韫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一枚早已失去光泽的玉佩,那是当年徐翊赏她的,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自被废后,她日日看着长乐宫的方向,心里的不甘像藤蔓般疯长,凭什么姜照能稳坐后位,能得徐炙青睐,而自己却只能困在这宫里。
她眼珠一转,召来身边仅存的老宫人,压低声音吩咐:“去,把这‘牵情引’混在桂花糕里,就说我感念旧日情分,给皇后娘娘送些点心。记住,一定要看着她吃下去。”
老宫人犹豫着接过药粉,终究还是不敢违逆,提着食盒往长乐宫去了。彼时姜照正陪着徐锦练字,见是秋宁宫来的人,本想拒绝,可架不住徐锦好奇,
“皇后娘娘,姨母送的点心,我们尝尝吧?”姜照耐不住徐锦软磨硬泡,便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没过多久,姜照便觉得浑身发热,意识渐渐模糊。她强撑着让宫人送徐锦去偏殿,自己则扶着柱子想回内室,却迎面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是徐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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