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见过没?!”秃头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像,蹲在地上瞪着眼问,眼白黄浊,血丝遍布。
狗狗呲牙望着他。
“有病吧!”
狗主人老大妈嫌弃地瞅一眼拿着手机朝自家狗问话的秃头,拉着狗绳疾步走开,还不忘数落:“这年头真奇葩,问狗见没见过人……”
大妈走远,蹲在地上的秃头噗通跪地,双手抱头,歇斯底里大喊:“没见过!没见过!啊啊啊啊——”
另一遛狗的年轻人惊疑地瞥了他一眼,抱起自家吉娃娃小狗就跑,神情发杂,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这人有毛病吧!
秃头瞬间暴跳起来,揣裤包里的东西哐当调出口袋。
他弯下身子去捡,只见那赫然是一把折叠刀。
沾着干涸血迹的粗糙手指掰开折叠刀,捏着刀柄龇牙咧嘴,刀尖往屏幕人像的脖颈上刺啦一划。
反反复复划了好几刀,他似是解气了,拍拍脸,紧接着掏出车钥匙,大步流星冲向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有很多擦痕,那是他精神正常时购买的车辆,精神不正常时会开车到处剐蹭。
踩离合放手刹,轿车冲上机动车道,蓝色路牌悬于车顶,轿车拐向另一个市区,消失在这条日光晴明的马路尽头。
·
傍晚。
黑色轿车停在一辆有涂鸦的摩托车后。
摩托车旁边,黄毛小子怀里依着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子,嘴对着人家鼻子说话。
女孩子隐晦地半捂着鼻子,似是在默默憋气。
天色微暗,黄毛以为女孩子是不好意思才捂脸,一下子抱住她腰:“给我亲一个嘛。”
女孩子实在受不了他嘴里的陈年韭菜味,礼貌微笑,然后在某个臭嘴快亲上来的时候,闭眼一把掌推开:“你先漱口吧,有点熏。”
黄毛霎时明白什么,勃然大怒:“不想亲就不亲,找什么借口。”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黑色轿车下来一个人。
这人虽然头顶地中海、穿着发黄的老头衫,但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端正严肃扁框眼镜,看上去有点斯文得让人嫌恶。
黄毛下意识将女孩子揽到自己身后,秃头摁开屏幕,目光锁定他,弓腰驼背地走过就大喊大叫:“见过他吗!他!他!”
女孩子被吓得身子往后一缩,黄毛拦住秃头,呵斥:”喂喂喂!叫什么叫!吓到我的人了。你再叫个试试,信不信我找道上的弟兄收拾你——”
他说着话,殊不知秃头此时将手伸进裤袋里在掏什么东西。
“——欸?这不是焦炀吗?”
虽然屏幕上的人像模糊,但黄毛小子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焦炀。
黄毛指着手机屏幕那张熟悉好看的脸,意外地望着秃头,“你找他做什么,狗东西他爹也欠你钱吗?”
这个黄毛就是上次和焦宇铭约架的家伙。
而秃头手机里的照片是偷拍焦炀时存在邮箱里的、唯一留下来的一张,其他照片都在焦宇铭报警那天,在警局里删了。
秃头猛然放开兜里的刀,激动地抓住他手,黄浊不清的眼珠瞬间瞪大:“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告诉我!”
女孩子搞不清什么状况,但凭她直觉来说,这个秃头眼白就占了整个眼睛的三分之二、面向不善,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上前拉着黄毛衣角:“我们还有事,先走吧。”
“别别别!”秃头插进裤袋里的手拿出三张红票,“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这钱就是你们的。”
黄毛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浑社会,后爹不靠谱,生活费几乎没有,总是见钱眼开,现在看到秃头手里那些钱,眼睛放光,差点亮全世界。
半小时后。
市一中门口。
“这里就是他所在的学校。”黄毛指了指校园里的钟塔,“现在才八点多,他们晚上九点半下自习,你再等一等。”
秃头贼眉鼠眼探头往校园里瞟了瞟,狡黠的笑容不加掩饰,他猥琐、变态、恶心等气质一展无余。
黄毛嫌恶地蹙着眉头,往后退了一小步,秃头掏出钱压在他手心。
他一把抽回手,却摸到一截冷冰冰的铁器,将钱拿开,原来是一把刀躺在他手心:“喂!你的东西——我靠!”
昏暗路灯下,他看清刀上沾了血迹,顿时后背一凉,惊悚地细咽口水。
秃头拿走他手里的刀,奸邪地望着他,嘴唇发黑,吻在刀上:“这是我最爱的东西。”
“……”
黄毛张口结舌,一脸诧异,看得出来他后悔认识这个邋遢的秃头大叔,夹着尾巴骑摩托车离开。
·
高三那栋楼里的教室灯光接连熄灭,唯有整个年级最牛逼的那个尖子班灯光还在亮着。
“走了,回家看去吧。”焦宇铭收着书说。
同桌王汪在小声背古诗,抽出嘴插了一句:“明天就要去看考场了,时间好快啊!”
焦炀伸了个懒腰,不知身体何处的骨骼爆出一声脆响,但舒服,他颇为满意:“是呀,再过三天,我们就彻底解放了。”
“走了。”夏野枯背上书包,面无表情,首当其冲走出教室,没有任何会回头的迹象。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可是和他形影不离的焦炀,书都还没开始收。
王汪压低音量问焦宇铭:“我们前桌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不知道。”焦宇铭摊手。
焦炀猝然扭头逼视他:“没吵。别瞎猜。”
“唔。”王汪一摸寸头,笑着揶揄,“解释就是掩饰呗。”
焦炀冷着脸没有搭理他,三下五除二收好书本,刷啦一声拉上书包拉链,动作利落干净,脚步太快,哐!地撞开椅子。
单手揣兜,他出了教室,往楼下探头一看,夏野枯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大长腿走起路来一步顶别人两步。
靠!
焦炀握着拳头追下楼,耳边风声呼呼响起,校外接送孩子的车辆陆陆续续离开,车流在交错的车灯下来来往往,他粗略地环视周围一圈,没有夏野枯的人影。
焦炀咬着后槽牙,暗暗自语:“兔崽子,昨晚不就和你交流了一会儿吗,你至于生闷气吗?”
昨晚。
床上。
“……我想搬出去住。”焦炀睡在夏野枯身边,说出他的决定。
无边夜色中看不清夏野枯何种表情,但他语气明显偏重:“为什么?你想去哪儿?”
“我就是想搬出去,一个人住一段时间。”焦炀沉默半晌,“和你在一起很好,但我一个人更自由一些。”
话音刚落,他腰身被温暖的体温包裹住,整个人在夏野枯怀里。
夏野枯头埋在他颈窝:“别走。高考之后,我们不一定在同一所学校,更有可能不在同一地区,见面时间会很少。”
焦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这就是我想分开一段时间的原因之一。”
夏野枯一把抓住他手腕:“为什么?!”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焦炀明显感受到夏野枯生气了,便又往回滚进夏野枯怀里,手摸着夏野枯脸颊,嘴亲在唇瓣上。
他单手覆在夏野枯微凉的侧脸上,亲昵:“不是不要你了。这样说吧,我知道你肯定会报公大,夏叔叔也是从这所高校出来的。而且联考、一模、二模你的名次都在全省一百名之内,肯定没问题。但是,假如你高考也有这么好的成绩,你不考虑报考其他院校吗?”
夏野枯没说话,因为他坚定自己的理想院校。
“你还是会报考。”焦炀双手捧着他的脸,“如果你未来会因为工作失去生命,你还是选择它吗?”
“是。”
夏野枯回答得很干脆。
“好。”焦炀缩回手,清楚自己该变不了夏野枯的决定,“那你加油。我搬出去之后,我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
沉默半晌,夏野枯冷冷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们分手。”
焦炀掀开被子下了床,将床头的小兔子玩偶朝夏野枯怀里一扔:“你抱着它睡吧。我今晚回去客房睡。”
“你是喜欢其他人了吗?”夏野枯诈尸般从床上支起身,拖鞋被急促的脚步踢开,从焦炀身后紧紧抱住他,身子几乎包裹焦炀整个后背,“如果你不在喜欢我,你告诉我,我会松手的。”
焦炀扶额。
他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让年少之时的夏野枯理解他。
“嗯……不是不喜欢你。”焦炀思来想去,说了句最没用的话:“你不懂。”
“你说了我才会懂啊。”
“说了你也不懂。”
“……”
“好了。夏大宝贝。”焦炀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对着他,微微踮脚吻在夏野枯温润唇瓣上,嘴唇分开时唇角微勾,“你很好,问题在我。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自由的时间,我不想去做那些对我没意义的事。”
“你对我的喜欢没意义,还是我对你的喜欢没意义!”夏野枯双手按在他肩上,甚至有点抖动,“自拍了毕业照那天,你对我特别冷淡,不要我亲你,也不再给我笑容。焦炀,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活着,等你长大,而不是陪你长大。”焦炀垂眸,攥住拳头,“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心里就是这么个感觉。”
“我们可以一起长大!”夏野枯向前逼近他一步。
焦炀往后退了三步,摇头:“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接下来说的话会很奇怪,你可以选择不相信。”
“我想爱的是二十八岁的你,我后知后觉我依然无法接受(你的)死亡。”
夏野枯不明所以地蹙眉。
窗外皎洁月光泻进室内,铺在焦炀净白的脸上。
他目光含情,细细地望着暗光里脸部轮廓模糊的少年夏野枯,此刻的脸像二十八岁的夏野枯。
“如果到了二十八岁,你还对我有感情,我会回到你身边;如果过了二十八岁,你还活着……”
焦炀话音戛然而止抱住头,哭腔没憋住,唇瓣发抖,他跑向门,“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话罢,他砰!地关上门。
回忆结束。
焦炀身边经过行人经过,忽而一个人站定在他身边,影子身形如弓,头发在风中微扬,飘起好看的弧度。
他抬头,夏野枯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怜悯:“原来你还是追出来了,在意我啊。不过你眼睛不好,我就站在你身后,你一直没发现。”
“你不也在意我吗?因为昨天晚上几句话,和我冷战一天。”焦炀向前靠进他一步。
他却后退一大步,嘴角带了点暗讽的坏笑。
焦炀一拳干他心口上:“这就是我不想陪你长大的原因,你很幼稚。”
“虽然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奇怪的长不长大的话,但是如果你开口提分手,我会同意的。”夏野枯挑衅似的拍拍他肩头,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尊重你的选择。”
焦宇铭不明所以地站在焦炀身后,他目光往校园右侧围墙拐角轻扫,蹙着眉头将焦炀推进焦宇铭怀里:
“你们先走,我有事。”
焦宇铭低头看看焦炀,焦炀不忍心地垂下头,细看的话可以发现眸子里闪烁泪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紧书包带子,气咻咻地走了。
焦宇铭好奇,问焦炀:“你们真吵架了?”
焦炀径直走开。
焦宇铭抬头朝夏野枯说:“他好像快哭了欸。”
“我知道。”夏野枯一舔唇瓣,“你去安慰他,你也走。”
焦宇铭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调皮:“你不怕我趁虚而入,一举夺得小表弟的心吗?”
“滚!”夏野枯沉着脸。
焦宇铭默许,目光却滞留在夏野枯留有愠色的俊脸上,边走边说:“那你等着哭吧。”
待二人消失,夏野枯拔腿走向右边拐角暗处,途径一辆黑色轿车,他轻轻一瞥车牌号,便继续朝前走,走进暗处,墙边依着一截钢管棒子,他俯身拎起钢管用来防身,摸了一手粗粝泥沙。
这个暗处没有路灯,旁边是一堆沙子,学校毕竟在郊区,周围有些楼盘项目还在开发中,这样荒废的沙堆并不少见。
他朝右一拐,一个黑色身影从草堆里冲出,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是快,他一棒子下去,哐!地打在戴着帽子的人手上,那东西飞了出去。
“你刚才鬼鬼祟祟靠近我朋友是要干什么。”夏野枯将钢管怼在秃头心口,往秃头身后的墙上推过去,秃头被抵在墙面上。
方才焦炀站在门口,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一个头顶帽子、身着运动服的男子,手揣在兜里,挪着步子往焦炀身边凑。
这很怪异,男子弯着腰走路,步子很轻,像是害怕被焦炀发现,而且口袋里的东西长条状,基本能让人联想到刀具。
他当时直接从校门口走到焦炀背后,再次观察男子时,看见男子往学校旁边的楼盘施工地跑去。
秃头没说话,安安静静将身边左右方向看了一遍,紧接着咬牙大发力,推开胸口钢棒,朝建筑工地隔板与学校围墙中间缝隙逃跑。
风呼呼地吹着,秃头的帽子被风掀翻掉在身后,回头慌忙地去捡帽子,抬眼时与夏野枯相视,而后匆匆逃跑,钻进野草小道里。
夏野枯明明是个高中生,脸上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冰冷表情,而在月光下,他眼睛里冒出点蔑视一切的刺人寒光,令秃头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人心生不爽之感。
秃头回眸一瞥他的时候,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孔,虽然在月光下不是很清晰,但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脸盲,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这张不具体的脸。
即便有点思路,脑海里总把这张脸与年级主任混淆起来,面部识别系统不靠谱,运转过度就死机。
他往回走的时候,那辆黑色轿车在路灯下,还半开着车窗。
通常有两种情况下车窗会开着:一是车主忘记关窗,二是车主就在附近并且会很快赶回来。
夏野枯顿足,思虑还没开始,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一看是路明打来的电话,顺手将钢棒放回墙边,接起电话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路明的车。
这一章实际上可以拆成两章的。
但那样观感会很奇怪。
因为一开篇镜头就跟着秃头,分成两半的话,前一半都在讲秃头的动机,主角连个面都没露过,不免有些边缘化,所以所有内容合为一章观感更佳。
ps:希望能有次榜单。
这本文估计还有七八万字就完结啦,已经快接近一个大转折,后面还有一个小转折,两个重要转折处理完,就直奔结局了。【这个结局对于焦炀崽崽来说……哎,不方便透露】
结局HE,但并非传统式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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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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