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铺满柏油路面,白色大G行驶在路上,车内只有引擎声,焦炀坐在副驾驶,脊背挺直端坐地刷着手机。
尽管他和夏野枯在浴室缱绻悱恻了半小时,现在看上去却没有身心疲惫的样子。
坐在后座的何幸,视线在主驾夏野枯与副驾上的焦炀脖颈上来回游移,双臂架在座椅中间,疑惑:
“你们俩为什么吃个饭之前,都要洗澡呢?不能只是因为爱干净、增加餐前仪式感吧!”
焦炀头都不抬:“这是你该好奇的吗?”
“你管我,我就好奇。”何幸从后座探出头,问夏野枯:“我哥屁股疼你负责吗?他要是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他打我怎么办?”
夏野枯微微挑眉,深邃眉眼一沉,旋即勾唇微笑:“那你觉得你怎么办呢?”
何幸一拳头钉自己手掌心:“这还用问,你对他负责,让他跟你睡。我就相安无事了。”
焦炀:“……安你个XX!”
心说我再跟他睡,估计得去肛肠科挂号了。
夏野枯瞄一瞄焦炀,视线与焦炀相触,收回余光:“今天晚上你们别去酒店了,就住我家。”
焦炀抱臂,骶骨下被手指抵触过得地方隐隐作痛,前一个小时美好热浪的画面如涨潮般涌进脑海,他身子僵直,摇头:
“不去不去了。”
“我晚上不回去。在医院陪我妈。”夏野枯说。
焦炀这次没有犹豫:“那姑且可以。”
在车上你一句我一句,没几分钟就到地点。进了提前订好的餐厅,三个人大快朵颐,吃完就朝医院出发。
医院停车场,焦炀下了车,晚风呼呼而来,他按住飘飞的衣摆,抬头望向住院部大楼。
这世界上,他第二个妈妈就在这栋楼里某个房间。大楼每天见证别人的生离死别,不会流泪,因为住院楼是钢筋混凝土筑成的。
他一走就是八年,没心没肺没回来看过路明一眼,真是个孬种,堪比钢筋混凝土。
焦炀暗自咬牙,攥紧拳头。
身后蓦然滴!一声,夏野枯锁好车门将车钥匙揣兜里,一只温热手掌握住他拳头,鼻尖朝他脸颊蹭了蹭:
“怎么了?”
焦炀眸光一闪,回神:“没有。”
“不用担心。”夏野枯似是看出他的心思,手掌撬开他拳头,十指相扣,“生离死别是人间常态,我们坦然接受就好了。不论我们怎样去爱一个人,都不能违背自然规律,让他不死。”
焦炀心脏咯噔,眼皮猛跳。
夏野枯怎么忽然说这些,是突然有感而发吗?
夏野枯朝他低头一笑,身形如弓,上半身靠在车门上,修长双腿自然交叠,风撩开他额前头发,冷秀的双眼微垂:
“不要害怕死亡。活着就好好活着。如果焦宇铭当初没有推开我,我现在不可能站在这里,还能拉你的手。”
——焦宇铭。
焦炀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被握住的右手明显一抖,夏野枯却握得他更紧了。
他别开脸:“没错。他救了你,我们才有机会走到这一步。”
夏野枯扭头看他一眼,眼神锐利藏着责问:“你不觉得八年前我们分手,分得稀里糊涂的?”
这点无可反驳。
焦炀清楚,八年前他说他想离开夏野枯一段时间,那是为了逃避现实。他想等夏野枯再长大一点,减小年龄差距大所带来的恋爱落差感。
二人因此吵过架,甚至产生了可能分手的矛盾。
但高考结束那天,那个始料不及的车祸间接升级矛盾。
因为焦宇铭死了,生前喜欢夏野枯,且用自己的命换了夏野枯一命。
这有点情债的错觉。
如果他是夏野枯,也不可能在焦宇铭死后的节骨眼上,继续谈过家家般的恋爱。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说清楚,夏野枯一句分手,两人没再说过话。
昔日酸涩感似青梅般触动舌尖,无人知晓,焦炀此刻另一只手紧扣大腿肉,咽了口水:
“那个时候,不分还能干什么。焦宇铭死了,舅舅死了,黄芬坐牢过两天就刑满释放,我们那会儿怎么谈下去?”
“那种时候,我还想着去谈恋爱的话,还不如给车撞死了。哪怕当初我们两情相悦,你对焦宇铭没有半点喜欢,可我们依然很难在一起。”
夏野枯颔首,垂眸之间,清冽眉眼闪烁着淡淡水光,甚至抬手揉了揉鼻尖。
焦炀长吁气:“因为你推开了我,焦宇铭又冒死推开了你。他人都死了,还是死在高考结束苦尽甘来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和你继续过家家下去。这种悖德感太强,我不确定到最后自己会不会觉得你恶心,我也会更恶心自己。”
不可否认,焦宇铭死后那段时间,谈恋爱这种事无关紧要。
四下寂静无人,眼前落叶与大风混在一起,树叶刮擦着水泥地,嚓嚓作响。
足足沉默三分钟,夏野枯抬眸,眼里的水光被大风吹散:“八年前我想拉住你,却没有理由拉住你。”
“焦炀,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话很突兀,像是谁拿了一把钢丝扎耳朵里,捅破耳膜。
焦炀蹙眉不松,一脸写着“你有什么错觉”。
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夏野枯优美唇角拉出苦笑的弧度:“你走后,我每天都做梦。八年前某个早上,那是我第一次梦见你自杀,还有看到一个骨灰盒,我当时不明白那是谁的骨灰盒。”
他垂眸,梦中留下的记忆再脑子里打转。
梦里,焦炀睡在浴缸里,双眼空洞耷拉成一条缝,割破的手腕汩汩冒血,唇瓣貌似只能半张。
焦炀一嗓子哭腔,在他耳边喃喃:“……夏野枯……想你……求你……你回来……”
他听了上百次,听出焦炀大致意思是:夏野枯,我想你,求你回来陪陪我。
焦炀仿佛在一束聚光灯下,一眉一眼每一个动作都聚焦在他眼里。
夏野枯站在聚光灯外的黑暗中,每每想要冲进去拉住焦炀自杀,始终无法提腿,腿上像是挂了千斤重物。
“那个梦每个月至少会出现一次。”夏野枯抬眸,笑意虚假,以至于看上去他嘴角不自然,“所以,我感觉自己在某天也会死去,可能是你最爱我的时候吧。”
焦炀眉头猛抽,小腿肌肉紧绷。
夏野枯说的梦,那是真的。他自杀过,也很爱夏野枯……但这些过去的事,夏野枯表达为那是做梦。
“如果不是梦呢?”他问。
“如果不是梦……”夏野枯一仰头,天空橙黄夕阳、紫霞尽收眼眶,仔细思忖,“如果不是梦,我希望它是真实的。”
“在我的梦里,至少焦宇铭还活着,焦叔叔也活着,黄阿姨精神正常。我们也很相爱。”
焦炀闻言,冷笑一声,不是嘲讽,意外极了以至于无语表达,伸手摸口袋,左掏右掏只找到一包纸巾。
才记起,下午出酒店的时候,他把烟和打火机放酒店里了。因为夏野枯讨厌烟味,他强行给自己戒烟一天。
“啊!”
焦炀烦躁上头,烟瘾有点犯了,一捶胸口,却打在夏野枯留下的牙印上,轻微“嘶”了一声。
当时被夏野枯舔着舔着,舌尖挠出的酥痒感突然变成了刺痛,直接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夏野枯低头,见他在揉胸口,默默抿紧唇瓣,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屁孩。
没控制住,他在浴室里和焦炀乱来了一会儿,焦炀皮肤软滑敏感,亲上去太诱人,像块蜜糖,如果心急的话,巴不得立马咬碎,品尝糖块的美味。
所以他咬了一嘴。
是个男人就要负责。
他右臂环过焦炀肩胛骨,把焦炀拢进臂弯里,唇瓣刚张开,焦炀一个大巴掌甩他结实的胸口上,爆出一声闷响。
胸肌猝然紧绷,甚至能感觉肌肉跳了一下。
焦炀脸色铁青:“下次再敢乱咬我,我把你牙拔了!这东西只能吸,知道吗?!”
夏野枯缩回手臂,懵懵然蹙了一下眉头,压根想不到焦炀打人手劲这么大。
好剽悍。公老虎。
·
焦炀、何幸跟着夏野枯去了路明所在的病房,夏野枯让护工阿姨出去散步,剩下的两个孩子和一位母亲,还有一个小屁孩。
夏野枯首先向路明说小屁孩叫何幸,是焦炀的弟弟。
路明精干瘦小的身子倚在床头,鼻翼上插着氧气管,头发花白,唇瓣毫无血色,整个人病恹恹的样子,但还编了辫子挽起来,形象这方面没有一丝不得体之处。
现在身体状况还算良好,说话吃饭基本都能自己搞定。
焦炀坐在病床旁削苹果。
路明目光祥和,像是看自己亲生儿子那般静静地望着焦炀,焦炀削一会儿苹果,抬眸回笑,又低头继续削。
小炀越看越令人不知缘由的欣慰起来。真好。
她再瞧瞧焦炀的弟弟,何幸乖乖地坐在陪同床所折叠出的椅子上,既不玩手机也不乱动,就端坐好,默默看着焦炀削苹果皮;眼睛水灵,像个小狗。
这孩子真乖。
而转眼,见夏野枯站在焦炀身后拿着手机偷拍焦炀脑袋,立马撇开眼神,甚至嫌弃的拧了眉头。
这亲儿子分明是捡来的。
路明开门见山:“小炀,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手里的水果刀蓦然顿住,焦炀莫名觉得头顶有一道炙热的视线,抬头,夏野枯果不其然像个怨鬼似的盯着他,面部冰白,视线自上而下,这意思仿佛在质问他“你要走哪去”。
“……”
焦炀唰地低下头,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装在干净小瓷碗里,“路阿姨,过几天我回S省,我带着我舅妈,给她找一家精神病院。”
“谢谢小炀啊。”路明接过他递来的小碗,里面的苹果上插着竹签,笑道:“小炀照顾你舅妈辛苦了。等我好了,有时间,我去S省找你玩。”
焦炀把还有很多果肉的苹果核递给夏野枯,把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脱下:“阿姨,不用,我会来看你的。我弟也在那边上学,开学就高三了,给他转学不好办。等一年吧,我搬回来。”
在路明的注视中,他顿了顿,而后摸着耳根说:“毕竟夏野枯工作忙,没时间陪我,我们长时间异地恋也不太好。”
异地恋?
夏野枯耳朵一竖,眉梢微微上挑;何幸则是有点烦躁地扣手指,他哥重心明显转移在爱情上了。
异地恋呀。
路明失笑,插了一小块酸甜苹果送嘴里:“这苹果咋那么甜。小炀呀,阿姨也希望你能和夏野枯走下去,甜甜蜜蜜。”
焦炀进病房,她第一眼瞧见焦炀白皙脖颈上的红色吻痕,能猜出这俩人大概和好了。
焦炀陪路明三个多小时,到路明休息时间就离开医院。夏野枯开车先去酒店让他们拿行旅箱、退酒店,再送他们回家。
焦炀回酒店私自藏好烟,憋了一天,实在想抽烟,下车后一个人出了地下停车场,去室外吸烟。
站在一棵树下,烟头在微暗环境中冒着红光,他夹着烟,吸了一口,点开手机软件WB,几位极好老读者艾特他,又又又在催他下个月开新作。
上一本漫画完结后,过去了一年,焦炀连这一本的大纲都没弄完,更别说其他。三次元生活繁忙,要顾何幸,又要管黄芬,还要哄男朋友。他忙不过来。下一本漫画至少得等半年才能开始连载。
不由得心烦,猛吸一口烟。
抬头,不远处夏野枯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前面,哪怕夏野枯半张脸隐在夜色中,犀利的目光依旧像针一般刺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将烟藏在背后,后背紧缩,右手没捏好烟,食指不小心被烫伤,直接将冒着袅袅烟雾的烟头甩地上。
“我靠!”
周围没有冷水,焦炀将食指塞进嘴里降温。
夏野枯朝他跑来,似是觉察出了什么。
“焦炀!”夏野枯从他嘴里扯出手,“烫到了?!”
焦炀拂开他手:“没事,就被轻轻烫了一点。”而后他腿朝后连退三步。
夏野枯:“?”
焦炀抬起手,示意不要过来:“你等我身上的烟味散了再过来……我抽烟了。”
话音未落,夏野枯一溜烟似的刮到他跟前,拉住他手腕看手指的烫伤。
皮肤烫红一小块,上面有小水泡。
“没事的。”焦炀推搡他,“你走开,有烟味!”
夏野枯稳如泰山,一厘米的步子没挪动过:“第一次抽烟有被呛到吗?”
路灯打在焦炀净白脸颊上,瑞秀的眉眼低垂,似是在懊悔什么,足足沉默七/八秒,焦炀才抬起眸子看他:
“对不起,我会戒烟的,你别嫌弃我,虽然现在我身上的烟味有点大。”
“别说对不起。”夏野枯松开他手腕,抬手拨开他额前刘海,细摸额头,“不是什么大事。这八年你怎么过的,过得容不容易、好不好,我都不知道,我没权利管你抽不抽烟的事。”
焦炀:“我以后都不抽了。你别想多,主要是我怕带坏何幸。”
他明白,夏野枯性子冷淡但细腻,肯定会因为他抽烟这个事,责怪自己,乃至去问何幸,八年里他经历过什么,干过什么工作。
那会儿高中毕业不上大学,他只能搬运货物干苦力,轻松一点的活计就是刷盘子……这些事都过去了,无意义。
夏野枯:“可……唔……”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焦炀微微踮起脚尖,疾速吻在他唇瓣上,一触即分,双手还背在身后,像是在偷吻。
灯光由上而,细看他脸颊,他眼底有着两抹红晕,长睫毛阴影铺在脸上一动一动地扑闪,左脚有些不自在地钻地面,像个腼腆羞涩的孩子。
二人见面以来,他第一次清醒地吻了夏野枯,难免脸红。
“别说了。”焦炀捏着发烫的耳根,忸怩,“在你去医院之前,多抱我一会儿嘛。不用抱很久就抱一两分钟。”
夏野枯盯着他的脑袋,眼底浮现笑意,却没有动手抱他。
焦炀上前一步,与夏野枯身体隔着一张薄纸的距离,微微抬头:“抱一下呗。如果你明天六点下班,我们至少分别18个小时,1080分钟,64800秒。你舍得吗?”
夏野枯依然没动,好似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笑。他殊不知,此刻夏野枯却恨不得把他锁在家里供起来,每天把他亲得醉醺醺的。
笑有屁用!
焦炀一个脑袋砸夏野枯心口,狠狠地,头卡在他肩窝上,撒娇般责怪:“你怎么又不说话!混蛋!抱抱我嘛!”
谁知,话音刚落,混蛋弯下腰,一臂勾起他后腰,一手五指插进他黑发里,按住他头,发狠忘情般亲吻他。
以至于他后背成弓,混蛋的小腹与他紧紧相贴,如果他的腰再弯一些,基本能下腰了。
“我的腰……唔唔,别,唔别摸……”
夏野枯吻得紧凑,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四周无人,夜黑风高,夏野枯摸他后背,弄得他酥痒难耐,他只得捏起拳头捶夏野枯后背。
捶了五六拳,夏野枯才舍得分开唇瓣,嘴角还沾着水迹。
夏野枯失笑,亲昵地揪了揪他的脸皮:“你能别撒娇么,我真的受不了。”
焦炀立马用浑厚的张飞音说:“大哥,我没撒娇,你不能污蔑我。”
夏野枯一反常态,笑出声说:“我现在好想爱你啊,怎么办。”然后鼻尖怼他鼻尖上,细细磨蹭。
“可以了,不用抱了。”
焦炀极力往后倾头,让夏野枯鼻尖碰不到他,腰却还在被夏野枯紧搂着,“放开我,我要回去你家做春秋大梦了。”
换言之:我要回家睡觉了。
下一秒,夏野枯松开他纤细劲瘦的腰。
再下一秒,夏野枯躬身,一只手环过他肩胛骨,打横抱抱起他,大步朝对面超市走去。
焦炀不明所以:“抱我干什么?”
“我们去买套。”
焦炀:“……”
足足缓了半分钟,他才剧烈挣扎:“我不要!我腰疼!我手酸!”
夏野枯朝他额头亲上一口:“不会弄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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