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气氛稍显窘态。
一个中年稍许发福的男人穿着得体剪裁的墨蓝色西装,跟着走到易巧菲身边坐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像是才认出来旁边沙发坐的人,热情地伸手跨过易巧菲,和吕郝明打着招呼:“哎呀,这不是郝明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鑫哥,好久不见。”吕郝明换上了职业的客套笑容,也站起身和对方握手,她很快就开始了职场的正常介绍流程,主动介绍起自己身边的人,“我带的人,舒时叙。小叙,这是我们圈内的老金牌经纪人了,鑫哥。”
舒时叙也马上识趣起身,谦虚有礼地朝着鑫哥握手:“鑫哥好,我是舒时叙,请多多指教。”
“哈哈哈别这么说我啊,说得显得我很老似的。小叙是吧,你好。别听你明姐瞎说,她和我差不多一个时间入行的,我们老熟人了。”鑫哥乐呵呵地坐下后,略显局促的示意了一下他身边依旧保持着玩手机状态的人,意识到那位大小姐完全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就简要快速略过介绍了声,“小菲,你们都应该见过的……啊话说,怎么今天你们也来了?”
“哎呀鑫哥,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啊,”郝明笑眯眯拿起骨瓷杯,缓缓往杯子里滚烫的大红袍吹了吹口气,眼睛却是眨都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以菲菲姐的名气,她这尊大佛不去跨年直播晚会,来这里坐冷板凳干嘛呀。”
老狐狸之间的过招都是嬉笑之间话里套话,就看对面的老狐狸到底悟了多少。
听懂了,才叫过招。
别看吕郝明现在带着出现的是个完全不怎么知名的小咖,但是以吕郝明的能力而言,她不是那种会随便带没有潜力的人。更何况她最巅峰的时期是带出过堪称影帝级别的人物——只可惜那位大咖脑子不清醒混了一腿地下赌庄的事情,妄想企图潜逃,罪加一等,才导致现在查无此人了。
易巧菲在业界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不认识这位老前辈。可居然在明面上的社交场合都如此熟视无睹,丝毫没有给对方面子,甚至刚进来就殃及池鱼的半翻了个白眼给无关人,怕是轮谁在场都会觉得她甚是不礼貌得体。
鑫哥尴尬地轻咳一声,抬肘轻碰,示意着那个依旧玩着手机的女孩:“菲菲,这是郝明姐,打个招呼吧。”
易巧菲终于放下手机,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冷着脸朝对面机械地打招呼:“您好。”仿佛木偶般的表演,嘴角扯出了个2秒的微笑,马上又恢复冷脸,继续窝着玩手机。
“咳咳,哎呀……”鑫哥揉了揉鼻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进了他鼻子般导致他不舒服似的,轻咳几声继续找补,“我们也是为了想见蔡总一面而已,因为这几年,我们团队的策略还是想菲菲继续进修演员这条路,多点沉淀着在好作品上,所以想略微减少点非必要的曝光度。这不,就是因为本来蔡总都答应了见我们的,结果现在电话也找不到人,所以大家现在心里都有点不自在了。”
“是因为《红雨》吧?”
骨瓷杯轻轻放在杯子上,没发出什么响声,只有郝明姐的声音在会客厅内响起,她轻笑起:“巧了这不,我们也是因为这部戏想找蔡总的。”
《红雨》是一部近期筹备拍摄的红色题材电视剧,由知名作家的小说改编,剧本质量相当扎实,目前已经定下的男女主阵容也很强大,男2、3、4号也刚刚定下了人选。现在就剩下女3、4号未定下,准备年后就开拍了。
女四号角色虽然靠后,但是角色作用相当重要:女四号原本作为暗地里为敌方工作的间谍情报员,潜入了战区作为战区护士。却因对受伤前来医治的男主所心生爱慕,后续也在暗中帮助男主多次,最后死于战场纷争。
这种矛盾且悲剧的角色虽然出场戏不多,且杀青的时间也较早。但正因存有着争议的设定,也很容易赢得观众同情和怜悯,属于极有机会,能从崭露头角到上升在前线演员名列中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吕郝明如此想为舒时叙争取到这个角色的原因,可她确实没预料到,易巧菲这种本身就存有一定知名度的小花却也来争这么一个角色。
鑫哥一挑眉,笑得贼兮兮的:“那你们也是咯?”
“你们想要女几啊?”吕郝明没有正面回应,依旧悠哉地喝着茶。
“争3保4。”
见吕郝明只是点点头没说话,鑫哥按耐不住地问了句:“那你们呢?”
“4啊。”吕郝明很直白的回应。
“那不冲突,不冲突……”鑫哥反应很快的笑言道,“我们本来也是主要想要女3号嘛……”
“什么不冲突?”一直没有做声的易巧菲冷不丁的抛了句,态度略显得挑衅:“人家都说争4了,你还说蔡总想给我们保4?”
鑫哥略显局促不安,但是想先安抚住眼见逐渐怒气的女孩:“菲菲呀,人家是主要是为了4号来的,我们是要为了争取到3号而来的啊……这确实不冲突嘛……”
易巧菲逐渐恢复到刚刚一进门那个嚣张跋扈的态度,修长的二郎腿一落地,整个背都紧绷坐立了起来,她咬牙呼喘了一口恶气,音量逐渐提高:“那我问你,蔡总既然要保我们4号角色,为什么现在还约了她们上门?”说罢,还没礼貌地抬手指着一直没有说话,只喝茶吃水果的舒时叙。
如果哪怕今天没有见到蔡总去聊角色的事情,能吃上一口热瓜,舒时叙也觉得是值得的。但是现在另一瓣的瓜主是自己的话,这口瓜就明显有些噎喉。
舒时叙一时半只好把嘴里的哈密瓜块咀嚼的速度放慢些许。
但是舒时叙依旧不打算和对方去争辩什么,因为她和吕郝明都明白,蔡总从头到尾只是答应和自己见个面聊聊,但是从来没有承诺过会把女4号的角色给自己。
当自己手里没有筹码的时候,和大佬的谈判就仅仅算说是个聊天而已,人家没有义务需要承诺你什么。
可眼见易巧菲已经误会了,但是舒时叙和吕郝明都显然不想解释太多,对于没有礼貌的人,并不需要解释太多去化解误会,也不值得浪费口水。
“一切都既然没定下来,那自然都是有谈判的空间。更何况蔡总现在是联系不上而已,又不是已经否决了我们……哎,菲菲,菲菲!你去哪里?”鑫哥慌张地看着易巧菲利落的起身。
“我不陪你们玩了,爱找谁找谁!”易巧菲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让大家看见她甩脸色离开会客厅的背影。
鑫哥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因为尴尬,显然面对她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起身去追,只是尴尬的赔笑了:“最近我们团队出了很多问题,很多事情都不顺利。导致菲菲就比较情绪化,一点就着了,真不好意思……”
“郝明姐你知道的,她童子军出身,成名早,年纪小,顺风顺水一路,没想到现在接二连三的遇事。人嘛,总是会遭遇点不顺才能明白自己多大点本事。现在显然已经超出可控范围了,难免人就有点容易失控了。”鑫哥说着,举起茶壶朝吕郝明倒满热茶:“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吕郝明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把果盘朝对方推了推示意对方吃水果,从茶碟上勾起杯柄圈,拿起茶杯喝了口。
三人坐着随意聊着天,过了有半个小时,眼见已经快11点半多了,仍旧没有见到蔡总本人。
鑫哥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了,他敲了敲手机屏幕,有点无可奈何的挠挠头:“这个点都还没见人。看来,今年蔡总是重操旧业了。”
三人都很默契的相视一笑,大概率都是默认了蔡总又和大家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了。
但是实际上没人会真的去认真去翻这栋房子,去看到底蔡总在哪里。毕竟这栋楼就这么大的地方,而这个捉迷藏只不过是一个情趣,而非有奖游戏——较真去找人藏在哪里的,反而是显得不够得体。
鑫哥把手机往西装衣兜一揣,朝着两位女士告了声失陪,他放心不下还是决定要找一下易巧菲,就离开了。
吕郝明和舒时叙也从会客厅出来,去往花园那边瞧瞧,因为大家都是默认在外面倒数,已经等到这个时候了,继续留在会客厅也意义不大了。
本来前段时间天气都还不算特别冷的,但是因为前天晚上开始下了一场大雨,一下子把湿冷的温度带来了南方,让南方顺利入冬。
在雨水的洗礼下和冷峻的温度双重影响下,空气变得尤为清冽。特别是今夜天公作美,皎洁的月光透亮盈彩,星空远离了城市的光照污染也变得明亮璀璨。
蔡总的私人花园在星月交辉之下,各种奇珍异草争艳夺目,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
舒时叙被那繁茂得如同几座山壁高大的山茶花树吸引着注意力,不由得走前去细瞧。她见过不少山茶花盆栽或半人高的小树,可从来没见过大得如同百年榕树般巨大树冠的山茶花。在灯光的照耀下,能看到整个树冠开满了如拳头大,殷红如血色,层层叠叠的花朵。
山茶花下还种植着粉的、白的、紫的、黄的蝴蝶兰,花瓣都垂满枝条了,在风的吹动下徐徐晃动,远看真的就像是一大片的蝴蝶围着山茶花飞舞着。
舒时叙还认出了花园的另一边种植一大片是紫藤花和绣球花,那是大致在春天和夏天才会开放的花朵。
另外超出她认知范畴以外,根本没认出来品种的花就更多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琳琅满目花朵被精心呵护在这座四季花园里面。
“好看吧?”吕郝明刚结束了另一场和别人“嘘寒问暖、下次喝茶”的正常流程社交后,拿着杯热红酒从后面走过来,塞舒时叙手里发出一声感慨:“有钱真好啊,这花园看得连我都羡慕坏了。我们赏花是去公园,人家是在自家院子里赏花的。”
吕郝明还指了指花园的中心,也是现在派对中心的地方说道:“以前这里还有个泳池的,有钱人真的太会享受了,如果夏天在这里泡着去赏花,真的不要太惬意。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年好像被盖起来了?”
舒时叙顺着吕郝明的方向看过去,两人离着派对的中心位置位置不远,确实是能看到那里有厚实的木板合起盖着,有宾客站在木板上面闲聊谈笑。
“如果长时间不用,泳池的保养确实还挺麻烦的。怕是已经盖起来不用了,给晚宴腾出点地方吧。”吕郝明喝了口热茶,哈了团白烟气。
音乐开始突然变得激昂起来,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主持人模样的男人走在花园一端,有一小束聚光灯式的光照在他那边的方向。
职业得体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麦克风响起:“各位来宾晚上好,请在木板上的来宾先走到两侧,是的,谢谢您们,因为等会儿这里有个小小的观赏环节,所以请大家先从上面下来。”
等上面的人下来差不多了,他才继续说着话,无非都是一些感叹准备过去的2013年,欢迎新的2014年的到来,时光流逝诸如此类的话。
舒时叙微微侧身打了个呵欠,她现在只想着能结束后,再呆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最近她拍了几个小广告,奔波做了几个小配角的走局,其实很劳累了。现在没有见到蔡总,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泄了气,疲惫感愈发加重的席卷而来。
“2014年的第一声钟声马上响起,在座的来宾们,让我们一起来倒数迎接精彩的2014年的到来吧!”
“5——4——3!”
在场来宾大声热情高涨地喊着。
“2!”
“1!”
“铛——铛——铛!”
钟声响起,伴随着欢腾的音乐笼罩下,大家举杯相庆。有彩色礼花从天上绽放飘扬而下,更大声的爆破声响起,有火光升腾至空中,炸出比星空更加璀璨夺目的烟花。
但是大家都没有抬头去看,因为方才主持人提到的中心位置的木板居然是滑轨的活动木板,此时已经自动缓缓朝着两侧滑开。大家朝中间看去才发现,原来之前的那个泳池已经被改造成了花池。
像是莫奈的睡莲公园,花池中种植着各式各样的睡莲,靛紫色花瓣黄色花蕊的大朵睡莲、洁白花瓣的大朵睡莲可花蕊颜色是焦红色的,还有纯通红的迷你型睡莲,鹅黄色的多瓣睡莲……
水池底下和沿边都有装着照明使用的夜灯,光照多角度的穿透层层叠叠漂浮在水面上的大片叶面,方便让观赏者能看清池面睡莲的情况。
水池内还装有恒温系统,为了养护不耐寒的睡莲,水池的温度保持了一定的热度,丝丝缕缕的白烟从池中蒸腾。
可随着白烟蒸腾起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诡异臭味,宾客们从一开始赞叹着艳丽的睡莲池,都慢慢开始变得皱眉捂着鼻子四处寻觅着异味的来源。
是一种有点类似于污水沟渠的味道。
水池中心冒了几个咕噜泡,一小串,咕咚咕咚……
有人觉得奇怪,靠近了点花池去瞧是什么东西,可越是靠近,臭味也愈发明显。
上浮的东西露出水面的一瞬间,最靠近水池边的宾客尖声跑开,等外围有疑惑的人朝着水池中辨别清楚了上浮的物体时,也跟着慌张喊叫逃离着。
“别看明姐!”舒时叙手中的热红酒滑落,红酒渍溅到了裙子上,她已经顾不上,伸手想去捂着吕郝明的眼睛。
可她扭头看到吕郝明的时候,从她震惊呆滞的神态中已经明白,对方已经清楚看到池中的景象了——她们两个本来就离水池位置不远,能看清池中的景象是毫无疑问的。
一具开始浮肿的、裹着丝绸睡袍的尸体仰浮在本来美如画的睡莲池中。
不少人在失声尖叫大喊着:
“快报警!快报警啊!!”
“死人了!”
“蔡总死里头了!”
舒时叙紧紧地搂住了双腿一软差点滑坐下去的吕郝明,还不忘再次回头四周扫视着附近,心中疑惑到了极点。
蔡总魂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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