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局的青砖地刚被洒扫过，还泛着潮气。
蒋明兰低头整理着药材，手指在各类药草间穿梭，忽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那声音轻而稳，却又在门槛处刻意顿了顿。
她头也不抬，但是忍不住无声地傻笑起来。
李德全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迈入门槛，看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事，惹得你这般高兴？”
蒋明兰回答："因为李少监特意又带了好东西过来。"
"有什么特意的……只是路过罢了。"
明兰这才抬眼看他，目光在他崭新的官服上停留了片刻："这次真的是路过了。"
李德全一愣："此话怎讲？"
蒋明兰为他感到高兴，道："你不是升为尚膳监右少监了吗？从今往后，尚食局可不顺路了。"
李德全露出得意的笑容，但想到她对他的称呼变成了“李少监”，而不是直呼其名，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轻咳一声，提醒道："为何突然叫我李少监？明兰？"——瞧，他都叫她名字了。
明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从崭新的官帽到一尘不染的靴子。
李德全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牙牌。
明兰忽然凑近一步，仰着脸笑问："那不叫李少监，叫什么？但如果..."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你讨我对食了，兴许能换个称呼了。"
"胡、胡说什么！"李德全像被火燎了似的后退半步，险些撞翻身后的药柜，手中的食盒也晃了晃，"只是...只是体恤同僚！"
明兰瞧着他拉得很长的脸，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而且，他还傻乎乎地提着盒子，也不知道放一下。
她伸手接过食盒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
李德全如触电般缩回手，却见她已经熟练地打开食盒，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不禁怅然若失。
"还是老味道。"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多谢李——少监挂念。"
李德全看着她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地傻乐，却又立刻抿紧嘴唇——
他感觉自己刚刚的表情很蠢。
万一给明兰看到了，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幸亏她正在对付吃食。
可他转念一想，她竟然只因为吃食，便轻易和他热络起来……
想到这，他现在真的抿紧嘴唇了。
“怎么又不高兴了？你怎么和川剧变脸似的。”明兰突然抬头，吓他一跳。
“你瞧瞧你，为了几份吃食，就轻易被我收买了……”李德全指指点点。
“那我……大义凛然些？”明兰不确定地问。
“罢了，罢了，是我又多想了，你吃的开心，就好了。”
李德全说完，一面想着，他最近怎么老是想东想西的，还偏偏钻牛角尖。
明兰看了，会不会感觉他的心思太多，不够爽快啊……
“你又在想什么呢？”明兰疑惑道，“看你表情这般肃穆，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干爹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德全被逗乐了。
“对了，你的名字是你干爹给你起的？”她忽然问。
“是啊，德行完全，应该是这意思，我没有问过他，”李德全回忆着，“他当时张口就来，可能是他的干儿子太多了吧。”
……
复职后的日子并不顺遂。人精们惯会踩低捧高，明兰的炭火总少几块，差事却多了一倍。这日清晨，她发现自己的炭筐又比旁人少了一半。
明兰实在忍不住了，拦住正要离开的同僚，"我的炭火似乎..."
"哎呀，"同僚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如今炭火紧张，大家都要节省些用。你刚从...那种地方回来，想必也不怕冷了。"
明兰握紧了拳头，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意气用事，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然而隔日清晨，她的炭筐不仅满了，还多了几块上好的银丝炭。更奇怪的是，那些暗中刁难她的人突然都变得客气起来。
"你倒是会借势。"明兰在廊下撞见李德全，恍然大悟了。
李德全低头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恰巧听闻。况且，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罢了。尚膳监有权督查尚食局的用度分配。"
明兰"哦"了一声，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晃了晃："那这'天寒加衣'也是职责所在？"
李德全盯着那张字条，好像纸条上有什么绝密消息一样。
他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人字写得不错。"
明兰笑出声来，将字条仔细折好，塞回怀中。
李德全看得心惊肉跳："你藏着它干甚么？不知道的人以为那是金条呢。还是扔了，扔了便是。"
"巧了，"明兰拍了拍荷包，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还藏了好多呢。从'慎食生冷'到'夜读添灯'，一张不落。"
李德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明兰早对他了如指掌，他演得真像！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这不妥。若是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明兰也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同乡之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吗？"
这人真是，拿他刚刚说的话，还活学活用了！
李德全张口欲言，却又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高兴之余有些紧张:“如果你要藏着，可要藏好了！如果被人看见，你的名誉可就保不住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是名声败坏的人一样，”蒋明兰调侃道，“虽然确实有点。”
“你别打岔了，我说，认真的，”李德全严肃道，“宫中明面上禁止……有私情。”
“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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