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如约而至,周绛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一天来临,她又开始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紧张啊陆盟阁。”
陆盟阁无力地看着T恤衫的右下角被像浸湿的纸巾那样蹂躏的不成样子,第五十二次重复这句话:“深呼吸,像平常测试那样,不要紧张,放平心态。”
周绛柳第五十二次深吸气,被他从手里抽出衣角,开始第五十三次对话。
“不行,我还是很紧张。”
平常小考试她都快紧张死了,更别说这次,她只是装作无所谓,心里其实比谁都在意。
陆盟阁双手搭在她肩上,神情严肃道:“小姐,我知道紧张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不赶快调整,它会影响你考试发挥,高考验证的不只是分数,还有心态,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应对后者不是问题。”
周绛柳眼神无错的看着他,嗫嚅难言。
说实话,她有点不自信,这好像与她看起来的形象不符,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不自信。就像她经常名列前茅,但不是每次。她并非看起来那样飘在云端,实际上她比谁都相信脚踏实地才能开花结果,所以无论上次她考的有多好,考完后她还是每天写卷子到两三点,因为她不能保证下一次就能考的和上次那样好。
陆盟阁看着她,眼睛炯亮,黑棕色的瞳孔里倒影出她的脸,焦虑的神情中有他的眼睛。
“小姐,相信你自己,以你的水平理应有个无敌的心态,还是说,你想因此失利输给所有人吗?”
“当然不会!”
周绛柳毫不犹豫回绝他,与此同时,一股强烈如浪潮的怒火涌上胸口,她想到了他说的结果。
当最后一名?绝不!
紧张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被另一个情感替代,周绛柳抬眼看他,他眼睛里的她换了一副面孔,严肃,认真,不服输。
“我会赢的。”
周绛柳目光如湖,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陆盟阁弯弯嘴角,“嗯。”
大巴车停在路边,艳阳高照下,一条“蜈蚣”卧在校门口,穿过滚烫的马路,从这头连上那头。
学生挨个过安检门,随后进校,找自己的考场,在门口等待……
她和陆盟阁在同一个考点的不同考场,站在楼梯口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无言,却给足了对方力量。
时间到了,周绛柳安检后进考场。座位在左侧靠墙第三个座位,挺好的,她就喜欢在边角坐着。
时间从指尖流过,她焦躁的心随着一道又一道题目而平静,空调声掩盖蝉鸣,写完英语作文的最后一句话,停笔,分针小跑,铃声打响。
周绛柳站起来,监考员挨个收卷子,放到密封袋里对着监控照了照,用密封贴粘好,写下名字。
“可以离场了。”
至此,她的高中生涯乘面绿茵,迎听夏鸣,到此为止。
陆盟阁在一楼大厅等候多时,学生化身游鱼从他身旁穿过,只有一位为他停留。
“嗨~”
周绛柳拍了下他的肩,歪头看他。
陆盟阁转身看她,头发略微有些毛糙,在鬓角翘起,他能想象到周绛柳写题时挠头发的场面。
“一会儿去哪?”
周绛柳手在他面前扫了扫,问他。
“你想去哪?”
周绛柳扶下巴想了会儿,“不如去吃冰淇淋?”
“好。”
走到门口时,周绛柳又看了眼学校,心里百感交集,这个融合了她笑与泪的场所,让她付出了很多,不过现在都结束了。
周绛柳揉了揉眼睛,眼下的黑眼圈浅显,她看向陆盟阁,说:“走吧。”
如果再给周绛柳一次机会,她再也不会从正门出去,那么她也不会被其他保镖牵制住,连带着陆盟阁一起强硬塞到那辆黑车中。
父亲没有说话,没有打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她就被推搡着站到黑压压的人群里。
白色花圈像童话故事里巨人的眼睛,一只两只三只,从两边排到面前高堂之上,颗颗蜡烛燃烧灵火,狐狸尾巴似的蓝色烟雾中,一个相框正立中间。
刹那间,周绛柳浑身上下仿佛被人抽干了力量,从指尖随着灰尘里的猩红点点消散云外,口腔含着沙漠,她忍不住吞咽口水,直视照片。
七大姑八大姨的哭丧声是这场葬礼的背景音乐,厉鬼尖叫似的围绕着躺在棺材里的爷爷。
周绛柳看向父亲,他眼角泛红,却没有掉眼泪。
她突然觉得好笑,父亲是他们中最讨厌爷爷的人,在他那里她没少听关于爷爷的丑话,现在父亲却因为他的离世而伤心。
真是像切西瓜一样把情感割裂的清清楚楚。
周绛柳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她不想在这陪着这些人“演戏”。
她对爷爷的印象也不好,一个家暴自己妻子在外养小三爹味十足的老登,他的离世在总体意义上来说是件好事。
周绛柳眼神四顾。
陆盟阁去哪了?他不是也上车了吗?
周绛柳站的腿酸,干脆坐在旁边椅子上吃东西,写题写的脑子疼,她得多吃点补补。
哭声随着丧葬音乐在空旷的屋内此起彼伏,在大姑准备叫第八遍“爸爸”时,她爸爸进来了,身后跟着陆盟阁。
周绛柳起身走到他身边,食指戳戳他,陆盟阁没回应,她以为是他太在意场合,没再逗他。
夜晚收走了棺材,白色麻布在楠木上飘逸,眼泪成了星星,密密麻麻洒在暗色幕布上。
亲戚走后,父亲叫住她。
“把东西准备好,过几天出国。”
周绛柳不明所以,问他:“我出国干嘛?”
周父转过身来,眼角红色已经淡去,对她说:“读大学。”
“什么!”
周绛柳被他的话惊到,快速思考后,眨眨眼,“这太急了吧?”
“时间已经为你放慢了。”
周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周绛柳却搞不懂他,是爷爷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还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不问她的意愿就随意决定。
“不是,为什么?”周绛柳不明白,“我还没想好要去哪读书,况且成绩还没出来,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周绛柳不知道触到了他哪根筋,周父手猛拍下桌子,整个人像火山爆发般指着周绛柳,“我说出国就出国!没得商量!”
也不听周绛柳回话,自顾自快步出门。
周绛柳被他这突如其来搞得云里雾里,她扫视一圈,屋内只剩她和陆盟阁。
也许陆盟阁知道原因。
她走到陆盟阁面前,对方像是刻意回避她似的,在她仰头看他时脸微微往右撇。
“陆盟阁。”
无人回复。
她有些不耐烦,直戳了当问:“你知道这件事?”
周绛柳不用点明是哪件事,她认为陆盟阁清楚,眼下除了她要求英国读书这件事外还有其他重点吗?
陆盟阁喉结滚动,低声道:“我不清楚。”
周绛柳被他逗笑,语气充满攻击性,反问他:“你不清楚?”,随后靠近他,嗤鼻一声,“骗谁呢。”
陆盟阁终于看向她,开口解释。
“小姐,我……”
“我说了,别叫我小姐!”
声音尖锐刺耳,以震碎玻璃之势对陆盟阁大吼。
陆盟阁低头沉默,这无疑让她更加恼怒,她坐在旁边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面如冰霜,
“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扑通一声。
陆盟阁在她面前跪下,衬衫因双臂无错放在腿上而绷得鼓鼓囊囊,他像一条犯错误的狗耷拉着脑袋,面前悬着周绛柳的名牌皮鞋。
“我在问你话呢。”
鞋尖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向她。
像被人勒住脖颈,喉结忍不住滚动,没有绳索束缚,唾液轻而易举滑进食道,无关之前亲密过往,周绛柳冷脸垂眸,灯光抹去她眼里的情绪,只剩黑压压似乌云般逼人的压迫感。
“小姐……”
周绛柳嗤鼻一笑,陆盟阁的脸被照的苍白,像一条躺在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泛红的眼角是他临死前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滴红色,白肚皮淌着泪水,刀割般从眼睛划至尾巴,疼痛揉杂着悲伤,鱼不停地战栗。
她站起来,皮鞋在地板踏踏作响,走到他身旁。
陆盟阁闭上双眼,等待他的最终审判。
咚咚,咚咚。
她会说什么?断绝关系?将他赶出家门,从此再无联系?
咚咚,咚咚,某种东西快要从他嗓子眼里跳出。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哔——
耳鸣声震荡脑海,他没有抬头,不知道她后续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
皮鞋定格在他手臂旁,他对她为了得到一个无足轻重的答案而僵持让步感到震惊。
他会和她一起吗?这个问题重要吗?他能为她做什么?她一个人就可以完美地将所有事情做好。
抛去工作上这些原因,他心底冒出了一个极端自恋的想法。
那就是在她心里,他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真的是这样吗?
周绛柳此刻内心也在忐忑。
与外表不符的是,周绛柳是个悲观主义者,一切不确定的事情在结果之前,她都会先想到最坏结果。
最坏的是,她出国,他不在,她要孤独一人。
孤独地滋味很不好受,她体验过,因为性格原因,她只有不几个知心朋友,温桃算一个,他算一个。
她不想到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温桃不能陪她去,只剩他一个。
现在他的沉默像是在她心里打鼓,鼓声重合心跳,拴着钟表,红线牵着两个各怀鬼胎的人。
一高一矮,地位悬殊。
皮鞋向左转去,陆盟阁眼神往右闪过,干裂的嘴唇抖动,在周绛柳心死的前一秒,他开口。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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