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蛇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用怕，不伤人，进来吧。”白发人没有回头，说了一句。
沅陌霄这才入内，但也只是刚入内，就又呆住了。
他与一条他拳头粗的黑蟒蛇对上了视线。
黑蟒吐着蛇信子，触及他的鼻尖。
巨蟒又凑近了他一点，又缠上他的脖子，接着游上手臂，整条蛇挂在他身上。
冰凉的触感蔓延，蛇又仰着头与他对视。
他咽了口口水。
“愣住了？过来啊。”白发人看过来。
沅陌霄只好带着蛇走过去。走过去时，他感到那条小蛇钻进了裤腿，最终停在了大腿根，蛇信子一下一下地触着皮肤。
白发人见他如此，倒是露出了他尚未见过的灿烂笑容，“怕蛇？”
笑挺好看，话不好听。
“……我现在能不怕吗？”
“能啊，我不是让你别怕了吗。”白发人笑着，又招了招手，“过来。”
还以为是和他说，身上的巨蟒却游了下去，脑袋碰了碰白发人的手。
自己身上那小的，游到了脖子处。
游过胸腹时，他还凉得抖了一下。
沅陌霄问，“你养的？”
“不是啊，客人，阿黑和小白。”白发人冲他笑笑，“吃饭吧。”
“？？？”沅陌霄满脸疑惑地看着黑蟒上了椅子，小黑蛇也爬上了桌子。
小、白？
它们俩的食物是一大盆放凉的熟肉，还很香。
沅陌霄看它们吞了一大口，再看向面前的肉，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这是上好的山鸡肉。你是上过沙场的人，不会受影响的，对吧？”白发人笑着。
“……”沅陌霄夹了一块肉，咬了一口，吃不下什么就被抛到脑后了。
人间美味！
正吃着，白发人却道，“腿不好还走那么多？”
“你不也是手不好还在用吗？”沅陌霄挑眉。
“我是没办法，你呢？你被迫的吗？”白发人道，“好生养着，过两天有事。”
“过两天？不了，我还得赶紧回去……”
“他们没找到你，边界线全封锁了，你有马也过不去。”
“我那马和寻常马不同，定然能过去，还不是你……”话到嘴边想起杀马的原因，闭嘴了。
“好像你那马真有多好似的。”
“你！”
“嘶嘶”
沅陌霄看去，大黑蟒吐着蛇信子盯着自己。
算了，乡野人就是没见识，不和他计较，吃饭更重要。
只是看见白发人把筷子伸进了旁边的肉盆里，帮蟒扒拉了一下肉。
伸回来后夹了块鸡肉。
他不恶心，但是还能吃吗？
“中浮云后便不会再中毒了。安心吃。”白发人淡淡说了一句，“而且蟒蛇没毒。”
“……你呢？”
“我是百毒不侵的体质，除了浮云，都对我没用。”白发人道。
“百毒不侵……倒是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苍巫人。”沅陌霄道，“百毒不侵，善医药巫卜之术，能通兽语……听闻洛灵国好像出现过，是吗？”
“嗯，曾出现过，就在十年前，五年前消失了。”白发人道，“浮云就是他们带来的，成为洛灵人尽皆知的酷刑，受人敬仰的苍巫人变得人人畏惧。”
“我曾接触过，他们确实很厉害，救了无数的人，却也比不上一个浮云带来的恐惧。”
沅陌霄点点头，问，“我大概多久才能回去？”
“少则半月，多则两月。”
沅陌霄叹了口气，站起，“我吃好了，碗筷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收拾。”
“天黑了，别走到地里去，小心伤。”
沅陌霄应了句好，出了门。他也没走到哪里去，就是坐在梨花树下，透过花枝看看天空星辰。
不知道战事怎么样了……他在这里的第一天就要过了。
他看了良久，站起摘了片杜鹃树树叶，仍坐在树下，吹着树叶。
乐声混着花香，由风送往远方。
星辰并不明亮，梨枝掩住了月光，他不知他该如何回到家乡。
两条蛇也未顾他的仰望，沿路回到了树林深藏。
沅陌霄回屋，正见白发人从对头屋出来，头发半干。
”水烧好了。”说罢，白发人走向寝屋。
沅陌霄进里门去，便见一池子。
左边有小水道和小木闸，通溪水。右边底下也有个小木闸，估计通田里去。
池前头是烧水的灶和一个木桶，池右边是挂衣服和布的架子以及一个扔换洗衣服的竹篓。
竹篓里已经有了一套衣服和一块布，衣架上也挂好了给他的寝衣和布。
沅陌霄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他居所的舒适以及应有尽有。
但是……
他返回去，见白发人坐在长桌边一个靠近门的位置，写着什么，“我的伤能碰水？”
“不能。但药隔水。洗完要换药。”白发人写好，放了笔，书收进了抽屉里。
”好吧……”
但是洗完回来，沅陌霄又沉默了。
”我睡哪？”
”床。”白发人淡淡地回着，抹着药。
“你睡哪？”
床。”白发人淡淡地回着，缠着绷带。
沅陌霄张了张嘴，“……我打地铺。”
“你怕了？”白发人抬头看他。沅陌霄看着他平淡的目光，难得红了耳朵。
“说了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我想。”白发人收着药，“上床，你睡里头。”
沅陌霄咬咬牙，站起，“我……”
但是刚站起，腿一阵剧痛，他跌坐回床上。
“和白天不同的药。用力就和截肢一样的痛。”白发人看过来，淡笑着。
“……”沅陌霄屈服，挪上了床。这人胳膊受伤，也动不了他。
沅陌霄躺好，余光看着白发人也上了床。扭头看一眼，白发人侧着身，背对着他睡着。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道，“你胳膊有伤，我再往里一点，你躺下吧。”
”经常有客人一起睡，床够大，只是我喜欢侧睡。”白发人淡淡开口，“不过确实疼。”
白发人就动了动，朝他睡了。
如此近距离，倒让沅陌霄呼吸一滞。他转回头，闭上了眼。
生的挺好看的。
他也是自幼被夸好看的人，狐狸眼明亮有神，长相俊俏，而且怎么都晒不黑。
没有女子那种白，但和他周围黝黑的士兵比，他着实白。
他想到他说的“经常有客人一起睡”，想到那条蟒蛇，心里感叹了一下，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白发人。
白发白衣衬托，白日不觉得白，现在一看，这人很白，像娇养的女子那般白。
他扭回头闭上眼。
衣白发白肤白，要是在雪地里丢了，还找得到吗？
……
沅陌霄醒来，扭头瞧见白发人下床。
他坐起，问，“你一个种药的，为什么也起那么早？”
他要练武，每日都是卯时三刻醒，雷打不动，除了特殊情况。
“种药和种田有很大区别吗。”白发人从柜子里拿衣服，到屏风后去换。
“都辛苦。”沅陌霄说了一句，下床。刚站起，跌坐回床上。
曹，痛。
他只好坐着等白发人来换药。
只是他看着白发人出来，放衣服，再出屋——就没回来了。等了一刻钟，还是没回来。
他只好喊着问，“喂——你不帮我换药吗？”
“那药要敷一天一夜，换不了。”传回来淡淡的声音。
沅陌霄眼皮跳了跳。
他又用激将法，“你让我干躺一天吗？活谁干？！”
“自己干。”声音依旧平淡。
“……”沅陌霄还想说什么，白发人进来了。
“要是伤了，没别人我就不活了吗。”白发人左手拎了一篮子书放在床上，“今天我要去镇上一趟，晚上才回来，你看书吧。”
沅陌霄随手拿了一本，纸页泛黄，书好像挺老的，也可能是没有好好保护。也没有书名。
白发人出去又回来，进来时仍拿了个篮子，“三餐在这里了。”
馒头，腌菜，冷肉，还有……
“梨花酥？”
“昨天做的。”白发人淡淡回了一句，从柜子里拿了个盒子，“有什么想让我从镇上带的吗。”
“能带酒吗？”
“什么酒？”
“梨花酿行吗？我喜欢梨花。”
“我自己有酿。别的呢。”
“能打探到战势消息吗？”
“行。没了？”
“没了。”
白发人点点头出去了。
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想，拿了个馒头啃，看起了书。
不知不觉看入了迷，一遍遍在从窗外吹来的清香中感叹出声。
一页页书被翻过，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
“沅陌霄？”
沅陌霄回神，抬头看见白发人挑帘入内。“这么入神？叫了三遍都不应。”
“看入神了。”沅陌霄笑笑，却突然彻底回神，警惕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白发人一顿，只顾自把盒子放回柜子里，“就当你听错了吧，木萧大将军。”
“你究竟是谁？”沅陌霄站起，冷冷地看着他，以书为匕。
“就是知道。反正只有我知道，我也不会害你。”白发人淡淡地说着。
见他毫无防备，沅陌霄索性放了书，径直走上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把他抵在了墙上，掐住了他的脖子，“说，你到底从哪知道的？”
他十九岁“逃离”皇城来到了边疆，一路成为守军大将军木萧，除了自家皇帝哥哥和亲信竹渌兰帘知道外，没人知道。
白发人皱着眉，呼吸困难，左手扒着他的手，“你先……放开我……”
沅陌霄不语，至人真的快窒息，才松手。
他冷冷地看着白发人软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喘过了气，白发人方开口，嗓音略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沅陌霄皱眉，“还不说？”
按照时间顺序写的有的会直接当标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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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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