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偏偏带给他如此屈辱的人竟然是萧沐。
他眸色一沉,弃用玄刀,转而用手锁向萧沐喉咙,却在触及皮肤的那一刻,十指怎么也无法使上力。
他又一掌击猛地向萧沐心口,却也忽然失了力般,软绵绵地在人胸口上拍了一下,看起来不像要杀人,倒像在打情骂俏。
石焱瞬间触了电般收回手,浑身一股恶寒。
一把拔出嵌进墙内的玄刀,他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边摇头边往后退,口中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踉跄着退了半个院子那么长的距离,终于,他崩溃了。
“妈的!什么妖怪!!”
石焱飞身跃向屋顶,因气息极其不稳,中途差点掉下来。他狼狈地翻上屋顶,正欲离开,又想起什么。
他回头远远瞪视葛青萝,冷声怒喝:“还有你!”
院中,葛青萝茫然抬头,脑袋一歪:“我?”
石焱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果、然……”
留下这句未说完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踏着夜色远去,徒留院中两人面面相觑。
葛青萝再次望向已经重新归于寂静的夜色,眸光微闪。
她知道石焱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经过此事,他必然已经知晓她能看见他了。
萧沐靠在墙边,拍了拍自己满身的灰土,声音惊疑中又带着几分讥诮:“这个石焱,是不是有病?”
葛青萝摇头:“不知道。”
又拍了几下,萧沐忽然皱眉问道:“你以前见过他?”
葛青萝连忙摆手否认:“没有。不认识。”
萧沐:“那他为什么说你果然什么的?”
葛青萝沉思片刻,断然道:“有病。”
萧沐点点头。忽然,他脸色变了变:“你该不会又喜欢上他吧?”
葛青萝闻言却丝毫不慌,反问起来:“我为何要喜欢他?”
“他……”萧沐正欲说话,声音却卡在喉中,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长什么样来着?”
葛青萝眨眨眼:“忘了。”
萧沐再次点头:“我也忘了,想来也不怎么样。”
出了萧府,石焱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身心俱疲。
随意在路边台阶坐下,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中。
半晌,他抬头看看玄刀,又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出掌拍向身旁木柱。
只听“轰”地一声,那木柱剧烈颤动起来,一层又一层的灰屑抖落。
“没毛病啊……”他很是疑惑。
男人的叫骂声从身后木门内传出:“谁啊!大晚上拆房子啊?!”
石焱连忙双手稳住木柱,慌乱道:“抱歉啊!抱歉!”
他快步离开。
又回到那处私宅,石焱站在院子里,望着那间闪烁着烛光的屋子,他扯了扯嘴角,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杀不了萧沐,完不成任务,摆不脱系统,还会面临任务失败的惩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石焱心如死灰地抬头望天,叹了口气,朝屋内走去。
和云灵招呼后,她立刻迎上前,眼中燃着激动的光,急切道:“怎么样?萧沐死了吗?”
石焱沉默许久,终在云灵逐渐黯淡的眼神中,他摇头道:“我杀不了他。”
“……为什么?”云灵声音有些颤抖,随后,她纤瘦的身躯中骤然爆发出令人意外的悲愤嘶吼,“你不是桃山统领吗?!你都杀不了他,还有谁能?!谁能啊?!”
石焱无法解释刚才发生在他身上的古怪之事,只能一味地沉默。
云灵声音中带着哭腔,她红着眼,咬牙恨恨道:“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说着,她不知哪来一股牛劲,一把将伫在门边的石焱撞开,独自往门口冲去。
“等等!”
听完云灵的话,石焱却倏地眼前一亮。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云灵后衣领,勒得她一声干呕,悲愤回头瞪他。
“我知道了!”石焱丝毫没注意云灵刀子般的眼神,他只觉茅塞顿开,眼中希望复燃,“我杀不了他,但可以你来!”
“对!帮你复仇,那自然也可以是你来杀!我帮你不就行了?哈!有救了!我有救了!”
看着石焱自顾自地放声大笑起来,云灵的眼神由愤怒,渐渐转为不明所以。
愣了片刻后,她头脑冷静许多,刚才一时上头的冲劲也消了大半,怔怔道:“……啊?”
“真的让我自己来……?”她有些不确定。
石焱收敛起笑意,点头确定:“对!你自己来。”
云灵迟疑:“不要吧……”
石焱则一锤定音道:“三个月后,萧沐生辰,你混进萧府伺机杀他,我接应你。”
云灵欲哭无泪:“我、我不行……”
石焱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现在这样确实不行,怕是刀都拿不起。不过不打紧,等回桃山让阿豹带你练练,不是没机会。”
阿豹?想起那个面目狰狞满脸杀气,训得桃山上下叫苦不迭的肌肉壮汉,云灵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萧沐生辰将近,葛蔓蔓提前收到管家送来的邀客名单。
粗略看了几眼,所邀的皆是姜城中有权有势之人,她略感疑惑:“这上面怎么没有叶督军?公子吩咐的?”
按理来说,叶鸣不管是作为叶督军,还是作为叶家公子,萧府的邀请名单上理应有他一个,可她将名单上下翻了两遍都没看到他的名字,若非萧沐开口,管事的怕是不敢将他剔除在外。
管家低头道:“是的,拟名单前公子特地吩咐过。”
葛蔓蔓摇摇头,心道萧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记仇,谁的面子都敢挂,这可不止是针对叶鸣,也算是打了督尉司那位总督的脸。
“那就这样吧,这名单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公子看过了吧?”
管家道:“看过了。那我便让人去拟请帖,到时送往各位大人府上。”
葛蔓蔓点头。
管家刚离开,萧沐便走进院子。
“母亲可是对名单没有异议?”
葛蔓蔓微微一笑,给他倒了杯茶:“当然没有。”
正喝着茶,萧沐忽然道:“我没邀叶鸣,母亲可有不悦?若有,我让人将他加上便是。”
心知萧沐是在试她,葛蔓蔓摇头,毫不在意道:“没邀便没邀,我怎会不悦?只是你如此算是不顾及叶总督颜面了,是否会不太妥当?”
萧沐却漫不经心道:“此等小事还不至于让叶元跟我萧家翻脸,至于叶鸣……他的颜面,等他什么时候当上总督再来跟我谈吧。”
“母亲可爱看歌舞?”他笑了笑,“听闻乐坊编了新舞,周家老六赞不绝口,我生辰那日把她们招来为母亲跳一场可好?”
“沐儿说好那便好。”葛蔓蔓微笑应允。
乐坊是云灵往日常待的地方,不过此时她早已离开乐坊,去了桃山,和乐坊再无交集。
萧沐走后,翠儿收拾完桌上茶水,说起她在别处听来的小八卦:“听说前不久,公子在全城找了十个寡妇娘子,送去叶督军府上,问有没有他相上的,搞得满城尽知,总督脸上都差点挂不住!”
葛蔓蔓一怔,心道这怕不是因她之前说对叶鸣有意,惹得萧沐跟他杠上了?
“满城皆知?我怎么不知?”
翠儿道:“公子特地叮嘱不让您知道呢!说谁敢在您面前嚼舌根,就拔了谁的舌头!”
葛青萝笑道:“那你的舌头怎么办?”
她不喜太多人伺候,除了吩咐杂扫外,她的院子平时鲜有人来,身边丫鬟只留了翠儿,若是真要查,翠儿便是第一嫌疑人。
翠儿才想起似的,小脸顿时一白,惊恐捂嘴:“……啊!那怎么办?”
葛青萝失笑:“放心,你的舌头归我保管。”
翠儿忙不迭地点头。
下午叶鸣来到萧府,萧沐的书房又沦为了一片废墟。
听闻消息,葛青萝心知萧沐的珍宝变破烂,跟叶鸣一点关系也没有,恐怕他连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全是萧沐自己砸的。
然而两人如此不对盘,却不得不在互相嫌弃中,时不时地见上一面。
府中归于寂静,葛青萝掐着点儿守在叶鸣出府的必经之路上,直到瞥见他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两人在院落转角处碰见,礼貌招呼后,叶鸣正欲离开,忽被身后人叫住。
“叶督军,今日公务繁忙吗?若是有空,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叶鸣略一思索:“眼下没什么要事,晚点回督尉司也可,但……”他顿了顿:“恐怕萧府中人看到你跟我说话,会给你惹麻烦。”
葛青萝当即明白他是怕萧沐知道会为难她:“那就不在府中聊。萧沐刚砸完东西,眼下定又睡觉去了,也不会找我。”
见叶鸣点头,她轻快道:“你先走吧,选个见面的地方,一刻钟后我去找你。”
“那就聚福楼吧。”叶鸣不假思索道。
一刻钟后,葛青萝稍加易容,遮掩外貌,从荒园狗洞爬出萧府,去往聚福楼。
她到时,叶鸣已在屋内等候。
见她妆容奇怪,又换了男装,叶鸣眼中带笑:“这样确实很难认出是萧……”
微顿,他戛然而止,将没说出口的两个字咽了下去,转而问道:“不知葛姑娘想说什么?”
葛青萝在他对面坐下,正想开口,忽见桌上那盘冒着微微热气的栗子酥,不禁道:“好香啊。”
叶鸣笑了笑:“刚出炉的。上次见你点了许多,料想应该是爱吃的,就自作主张点了一份。”
葛青萝拿起一块,打趣道:“上次我见你也点了,那料想你也喜欢?”
实际上,第二世她就发现,叶鸣也很爱买栗子酥。
叶鸣一愣,没想到她竟也注意到了,心中莫名愉悦,淡笑点头。
一块糕点下肚,葛青萝道:“萧沐最近是不是为难你了?”
叶鸣很是平静:“也不算为难,玩笑罢了。”
葛青萝笑道:“你倒是脾气好。说来上次形势所迫,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叶鸣却说:“你不怪我多管闲事贸然进入就好,我还怕会给你惹麻烦。”
葛青萝摇头:“哪里的话。若非你及时解围,引开萧沐注意力,我恐怕没那么好蒙混过关。”
叶鸣疑惑:“不知上次那位姑娘是何人,你为何要阻止萧沐和她遇上?”
葛青萝苦笑一声,心知这事必然瞒不住他,便将云灵的身份向他道来,后又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若是让两人见上,我既怕萧沐对云灵不怀好意,又怕云灵一时冲动惹恼萧沐被报复,只能出此下策。”
听完,叶鸣恍然道:“原来她就是云容的妹妹。”
“云容?那位琴女吗?”
葛青萝只知云灵有个姐姐,而关于她姐姐,书中并未提过半分细节,只轻描淡写地带了几句她的死因,甚至没留下一个名字。
叶鸣点头,正色道:“之前我整理案卷时发现事有蹊跷,卷宗被人处理过,掩盖了过去,说她是不慎坠楼而亡。后面我再查,发现竟和萧沐有关,只是满城居然找不出一个愿意作证之人。”
身为萧家主的萧沐在姜城的影响力并不比督尉司低多少,甚至……督尉司或许也是他为所欲为的后盾之一,对此,葛青萝和叶鸣都心知肚明。
这件事恐怕只会这样不了了之了。
“若有一日,你找到证人了,当真会抓萧沐吗?可……”葛青萝没再说下去。
只怕他头天把人抓进去,第二天萧沐就会被完好无损地放出来。
叶鸣垂眸道:“尽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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