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送三餐和生活用品的督兵，以及军医会带着药按时出现，几日过去，葛青萝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了，包括叶鸣。
这几日，督尉司并未强行攻山，虽说石焱重伤，又有不少成员仍未归山，但想打上桃山依旧是件难事，不知是否因叶鸣想谨慎计划再做打算，总之，葛青萝没听到周边有出兵动静。
闲躺许多天，在军医的诊治调养下，葛青萝伤势已好许多，只是仍被限制自由，不能出帐，送餐督兵跟军医除了必要内容外，也不跟她多说话，她无聊得快长草了，只能跟系统唠嗑。
“他今天怎么样？”葛青萝躺在榻上，看似发呆，实则在跟系统对话。
【危险程度判定：重度】
“还是重度？”葛青萝皱眉，“他不会还没清醒吧？”
跟路人甲系统唠嗑这几天，葛青萝发现它不仅能判别她的生命体征，也能判别石焱的，询问后它解释，因为石焱是原宿主，所以能探测，她不懂系统，只觉神奇。
【可能吧。】实际上，石焱确实还昏迷着，但路人甲系统不敢如此肯定地告诉葛青萝。
石焱现在是路人甲系统的副系统宿主，它当然也能检测到他状态。前两天跟葛青萝聊天时，它不小心说漏嘴接了她的话，提了句石焱状态，就被好一阵盘问，差点就招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解释，不然它打两份工的违规操作就暴露了。
虽说宿主知晓可能不会拿它怎么样，但也多了被举报的风险，不敢冒。
说到这个，路人甲系统想起跟它交换宿主的同事，这么久过去了，它仍没联系上女主系统，也不知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闻此言，葛青萝叹息起来，只得宽慰自己虽然重度，但起码还活着，不然石焱要是没扛住一命呜呼，下一个暴毙的就是她。
正躺着思维发散，旁边有人掀帘进来，葛青萝疑惑偏头，还没到饭点，也不是平时的军医看诊时间，这是谁又来了。
一看，原来是叶鸣。
“你收拾一下，今天准备回城。”叶鸣脸色有些疲惫，看她一眼，便到旁边收拾整理帐中物件。
葛青萝愣怔了会儿，唰一下坐起来：“回城？你不打桃山了？”
怪了，督尉司此行不是冲着攻打桃山来的吗，这甚至还没开打，双方只在火场中相碰，这就收兵回城了？
“接到总……”督字还没说出口，叶鸣顿时神情一凝，他居然下意识就回答了葛青萝的问题，实在大意，这可是军情，怎能随便透露给要犯，立刻闭嘴不再言语。
但仅凭这几个字，葛青萝也猜出来了，八成是叶元下令收兵，让他回城。
督尉司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萧沐带人纵火定然是有意为之，背后怕是跟叶元脱不了干系，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知村子存在和位置的。
葛青萝不禁猜想，或许他们本打算放火烧村，引石焱等人出山，再由叶鸣带人围捕。
但没想到，叶鸣并未第一时间抓人，而是救火救村民，以致计划失败。现在再想捉拿石焱，督尉司又得不计代价地强行攻山，叶元这才决定放弃？
“村民们呢？”葛青萝问。
“这几日已在安排，刚刚已全部安置好了。”叶鸣并未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说得详尽，“不必担心萧沐等人知晓村民安置处，他们都被看押在营，我会把他们一起带回城受审。”
葛青萝道了一声谢。
叶鸣垂眸掩住眼中满溢的自责，声音有些低哑：“不用说此话，是我没看管好带来的人，才让萧沐做出此等恶事。”若是那天夜里他能多注意点萧沐动向，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能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阻止的吧。”葛青萝从榻上起身，跟着一起收拾东西，轻声说道。
若萧沐真是奔着引人出山的目的才跟来桃山，叶鸣再怎么看管，恐怕也看不住，他背后所靠之人，不是叶鸣能制约的。
叶鸣背对着她，手上动作停滞下来。良久，他低声道：“至少也该尽力而为。”
停顿片刻，他又问：“如果……还有机会，你会跟桃山划清界限吗？”
“划啊，当然划。如果能饶我一命，我定当痛改前非，争做姜城好公民。”葛青萝回答得没带丝毫犹豫。
大局当前，她分得清轻重，眼下保命最重要。
叶鸣没说什么，只在离开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遥望着他双眼，葛青萝隐隐从中看到了压抑的纠结，她知道，叶鸣没完全相信。
或者说，完全不怎么信。
葛青萝不禁摇头，她现在信誉已经这么差了吗。
身为重犯俘虏，葛青萝回城的待遇却依旧不错，甚至还坐上了萧沐的舒适马车，只是身旁仍有重兵看守，副使李四也寸步不离地跟在车外。
至于这辆马车原本的主人……
葛青萝抬头望了望空无一物的马车顶，上方隐隐传来含糊不清，但从语气能听得出骂很脏的堵嘴唔声。
掀开车帘，她指着上方，对李四道：“能让他安静点吗？实在太吵了。”
李四：“……”他瞥了眼自被绑在车顶就一直挣扎，此刻已经累歇了，但仍在骂骂咧咧的萧沐，没说话。
李四也觉得吵，但他不是叶鸣，虽然萧沐现在被抓，可谁知回城后总督会怎么处置，万一又不了了之呢？他可不敢得罪。
见李四一本正经看向前方，装作没听见她的话，葛青萝无奈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盯着车顶看了会儿，葛青萝灵光一闪，把头上簪子取了下来。
簪头上凝固的黑血已经不见，恢复了往日明艳亮眼的翠蓝色彩。
这些天叶鸣虽限制了她自由和交流，但水和食物倒没缺过，她便用衣物沾着水，把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
葛青萝掌心仍缠着纱布，但已经轻薄许多，不再影响拿东西。她半蹲在马车正中，左手在车顶摸索一会儿，找到一处连接缝隙，右手抓着簪头，簪尖朝上，猛地用力怼了进去。
“唔！”
上方传来萧沐的痛呼，葛青萝便知，扎中了。
“再乱叫，扎死你。”她将脸贴近车顶，低声朝上方警告。
然而，只安静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萧沐折腾得更欢了。
葛青萝忽然记起来，这不是个正常人，不能用正常手段对待他，扎他只会更来劲。
但没关系，还能动弹只是因为伤得不够重，只要下手够狠，他就算有心吵，也没力吵了。
于是葛青萝抓着簪子继续猛扎，顺着缝隙来回扎，萧沐的不停谩骂果然变成了痛并快乐着的呜咽，车顶也因他不自觉的挣扎扭动哐哐作响。
不知最后一下扎哪儿了，葛青萝刚把簪子拔出来，正要再扎上去，只听车顶猛地哐了一声，伴随着萧沐异常痛苦的一声呜咽，世界安静了，再没有任何声响。
葛青萝心满意足地将簪尖上的血迹擦干净，戴回头上，长呼一声躺了下来。
马车外，李四满脸诡异神色。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还在翻腾挣扎，此刻却悄然无声不再动弹的萧沐，沉默了。
这萧公子……莫非是有什么隐疾犯了？
不好！赶紧报告督军！可别突然死了！
叶鸣闻讯赶来，看了眼萧沐状态，不像装的，赶紧把他从车顶放下来，检查过后，却也沉默了。
萧沐向来爱穿浅色，身上正是件白色锦衣，也衬得上面沁出的血印格外明显。
除去左肩那道先前便有的，不知是谁留下的贯穿伤所染的大片鲜血，他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数十个血点，透过层层衣物印了出来，甚至还很规律，都在同一条直线上。
看这伤势，凶器倒像是……
叶鸣默默瞥了眼旁边安静无声的马车，看向李四：“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
李四想了半天也不知萧沐身上的伤哪来的，明明绑车上前还没有，莫非真有隐疾？赶紧将路上发生的所有情况，统统汇报给叶鸣。
直到听见他说葛青萝嫌萧沐吵，叶鸣闭眼轻叹一声，挥手让李四把萧沐带到后方去了。
“下手有些重了。”叶鸣站在车帘旁，垂眸看着地面。
“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车帘那边传来葛青萝云淡风轻的声音。
说完这句，车内没了动静。
叶鸣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苦笑，他看了眼车帘，抬脚往回走去，大军继续返程。
她似乎真的跟他记忆中那个姑娘，有些不一样啊……
马车里，葛青萝双手枕着后脑，翘脚躺在软垫上，哼起了遥远记忆里的歌，断断续续的，她快有些记不清调了。
这个姿势石焱常用，确实挺放松舒适，难怪他这么爱躺。
其实葛青萝也意识到，自己和刚穿书时不太一样了。
第一世她还容易相信他人，眼神带着清澈，第二世虽有了点心眼子但也不多，而死过数次后，她除了想回家，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了，比起最初，心早已硬了不知多少，一切只以任务为先。
可就在无名村起火的那夜，她牢牢裹住内心和情感的坚硬外壳，却被打破了。
烈火焚尽的村庄，无辜惨死的村民，生死不知的石焱，有那么一刻，心底被唤醒的浓烈杀意，让她真的想要杀死萧沐，不顾后果。
迄今为止，葛青萝没杀过任何人，哪怕是第三世的萧沐，也是在她的设计下因犬群而死，而非亲自动手。
火场中，石焱以为她害怕杀人，可葛青萝心里清楚，自己当时到底用了多强的意志，才把刀捅向萧沐肩膀，而不是心脏。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她，并不畏惧杀人。
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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