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葛青萝被单独提审的消息,叶鸣来不及处理手头事务,匆忙赶往公堂,到时叶元正闭目靠在主座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椅子扶手。
听到急切脚步声,叶元微睁开眼看向侧门,见是叶鸣,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葛青萝双手锁着镣铐,跪坐在堂中地上。
她本不住地偷偷扫视周围环境,此刻,也不禁幽幽瞥了叶鸣一眼。
叶元一把她提出来,就带到公堂立刻审问,从姓名年龄家世一路审到跟桃山及石焱的关系,为何帮助桃山,投敌多久,去桃山后都做了些什么,围捕时怎么引开的追兵,甚至连当初为何进萧家,在萧家的动向等等都审了一遍,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能掰扯的葛青萝都掰扯了,不能掰扯的,她也尽量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
现在她的人设是身世凄惨,靠运气被萧府选中后,自强不息努力学习,以此改变人生道路,不料太富有被石焱盯上,受其欺骗引诱,一时鬼迷心窍投了敌,但已深知错误迷途知返的城内企业家。
看叶元表情,不知信了多少,但葛青萝一点也不指望他能把自己当无辜群众放出去。
求人不如求己,一进公堂,在跟主簿诸葛连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大脑就开始极速运转,思索着该怎么利用这个离开地牢的难得机会逃脱。
本来,接收到诸葛连对守卫情况的暗示,葛青萝已经规划了大致方案,她伤势并未痊愈,搏一把虽有难度,但也不无可能,谁知叶鸣却在这时赶来了。
葛青萝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以叶鸣的死脑筋程度,他有可能会保她,但绝不会放她。
她若逃,他必抓。
以她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可能从叶鸣手下逃脱。
叶元面色沉沉,朝一旁看守督兵们招了招手,示意将葛青萝带下去:“把她带——”
话未说完,就被见他神色极为不悦,一时心急的叶鸣上前阻拦。
“总督!她并非主犯,只是受人蒙蔽才——”
“把她带去后院,让司中医官诊治伤势。”
此话一出,葛青萝和叶鸣都愣住了,叶元似乎并不打算重处。
被带离公堂时,葛青萝松了口气,看来命是保住了,跟叶鸣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估计叶鸣还是给她求情了。
葛青萝一走,叶元将叶鸣招来身前,他揉着眉心单手支在桌案上,闭目问:“准备何时动身?”
叶鸣安静立在一旁,没有犹豫,垂眼回答:“全凭总督吩咐,我随时可出发。”
叶鸣知晓叶元惯对桃山重犯的手段,才在带回葛青萝的第一时间,就迅速亲手将她投进地牢,否则等叶元处理,结果只怕难以挽回。
曾经在叶元手下受审的桃山重犯,后来他一个也没再见到,他不想葛青萝也是如此下场,如今叶元愿意放过她,他已不敢再奢求更多。
“……”沉思许久,叶元却摆了摆手,“不急,先再等等。吩咐下去,这段时间加强司中守备,尤其后院,收拾干净了,一定要看守得滴水不漏。”
“是。”
“派人把萧沐也提出来,该审他了。”
从阴暗地牢重回阳光下,葛青萝走在去督尉司后院的路上,不禁眯起了眼睛,深呼吸一口,从未觉得空气如此清新。
看守督兵把她带到后,医官诊过伤情便去煎药了,葛青萝依旧带着镣铐,坐在后院一间侧屋内。
不多时,屋外响起整齐小跑的脚步声。
见看守督兵没有阻拦意思,葛青萝推门出去一看,好家伙,整个后院被守卫包围得水泄不通,连屋顶上都趴满了弓箭手。
葛青萝喟叹一声,好多人啊,关上了门。
看来她不用再回地牢了。
也挺好,虽然在地牢住的是最豪华的单人间,但太过阴暗的地方,总归不适合人长期待着,容易闷出毛病来。
喝完药,葛青萝试探着踏出屋子,在院中溜达了会儿,果然没人阻拦,甚至那些督兵看都没看她一眼,目不斜视,只在她将要踏出后院大门的那一刻,兵刃哐地一下挡住她去路。
摸清了自己的活动范围,葛青萝了然点头,高举双手连连后退,督兵们这才放下兵器。
先前被提审时,守卫还不算森严,若能趁无人注意,用簪子弄开镣铐锁扣,葛青萝还有点把握能逃出去,现在嘛……
只能安心住下了。
这镣铐解不解也意义不大,挂着就挂着吧。
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调调十分熟悉的怒喊,葛青萝凑到大门边,远远往外望了一眼,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她扭头问守门督兵:“萧沐真被抓进来了?”
听不清他具体喊了什么,但声音倒很有辨识度,从方向来看,似乎是她刚过来的地方,公堂。
叶元在审问萧沐?
守门督兵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见状葛青萝叹息一声,退了回去,她在院中石桌石椅前坐下,耷拉着眼皮,无所事事地抠弄着腕间镣铐。
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斩断一切交流机会,这难道是他们督尉司的传统吗,真是好折磨的酷刑。
萧沐只喊了那么一声,后面就再无声响,不知是跟叶元谈妥了,还是被堵嘴了,但葛青萝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不管怎样,叶元不会要了萧沐的命,他需要的机关炮图纸还得靠萧沐去解,作为曾有幸审过萧沐的人,葛青萝深知此人嘴硬程度,不是受点酷刑就会示弱的类型,只要他还捏着机关炮的秘密,对叶元来说就有价值。
大概率两人是谈妥了。
葛青萝趴在石桌上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她都快睡着了,这时,头顶忽被笼进一片阴影中,她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原来是叶鸣挡住了她的太阳。
打了个哈欠直起身来,葛青萝眼中泛着困倦的泪光,刚欲说话,就见叶鸣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她腕间镣铐。
对上葛青萝惊讶的视线,叶鸣收回钥匙,平静道:“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只要不过分,我尽量满足。有事便让人去值更室找我。”说完,他转身往院外走去。
“需要点能交流的人,或者能做些打发时间的事,算是过分要求吗?”葛青萝对着他背影,轻声发问。
葛青萝并非是个自己待不住的人,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忍受任何事都不做地每天躺着晒太阳。
就在医官给她诊治的空隙,那间她可能得暂住的屋子,已经被督兵们收拾得一干二净,除了些基本生活用品,其余什么都不剩,甚至连本书、或是纸笔,都被一并收拾走了。
除了睡觉、发呆,没给她留其他选项。
照督尉司这祖传的整人架势,待久了早晚得给人整抑郁。
叶鸣停在原地站了许久。
在葛青萝看不见的另一边,叶鸣眉心紧拧,眼中满是挣扎,半晌,终于应了下来。
“好。”
“谢谢。”葛青萝的道谢发自内心,不管是帮忙求情,还是其他。
……
一连大半个月,葛青萝都能在饭点准时看到叶鸣,来陪她一并吃饭。
天气好时,两人就在院里,不好时就坐屋内。
偶尔聊几句,偶尔什么也不说,只要不涉及敏感消息,叶鸣算是有问必答,葛青萝有何请求,他也都尽量满足,包括但不限于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用什么等等。
对此叶元并非不知,但也默许了,没找葛青萝麻烦,有时自己也来视察探监,看看就走,大概是在确认要犯近况。
最后一口栗子酥下肚,葛青萝满足地喝了口茶水,随后盖好装着另一半的食盒,推到叶鸣面前。
叶鸣看了食盒一眼,默不作声,低头也喝了口茶,没有拒绝。
这段时间,葛青萝让叶鸣帮忙带过几次栗子酥,每次她都把整盒栗子酥按数量一分为二,她一半,叶鸣一半,很识趣地没有独吞。
不过叶鸣从没在饭桌上吃过,一问便说吃饱了,晚点带去值更室,葛青萝不疑有他,照常平分。
“你手怎么了?”叶鸣突然问,视线落在葛青萝刚离开食盒的手上。
葛青萝动作微顿,瞥了眼自己泛红带伤的指尖,快速将手缩了回来,随即笑道:“可能洗漱时没注意泡了水,之前的伤势又反复了。无碍。”
叶鸣皱眉:“下午让医官开点药再处理下,小心保养。”
葛青萝点头,将手收回桌下,搁在膝头,隔绝了叶鸣视线,她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以后就都得在这里待着了吗?也算是一种坐牢?”
叶鸣沉默了会,注视着她平和不带任何质问或怒意的眼睛,没有回答。
他给不出回答,关于葛青萝,叶元没再下过其他指示,看起来,似乎就要这样一直“关押”下去。
明明不应该,可这样的日子,他却……
算是沉沦其中吗?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
握着茶杯的手暗自紧了紧,叶鸣终究偏过头,逃避开葛青萝的目光,强行压制住心中波澜,和那一丝隐秘心绪。
看他态度,葛青萝明了了,得,又是不能问的。
半夜,辛苦工作一天的诸葛连终于放值了。
近来要犯多,他工作量也加大不少,又有许多其他事务需要处理,这才拖到现在。
他伸了个懒腰,想了想,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从杂乱堆砌的各种案卷最底下,掏出一个泛黄的小本子,翻阅了几下。
闭目沉思片刻后,诸葛连眼前一亮,提笔立刻书写起来,写着写着便陷入忘我状态。
直到屋中忽然传出一阵诡异声响,诸葛连终于停下笔,皱眉环视四周。
这间值更室大多是身为主簿的他独自使用,位于偏僻角落,平时鲜有人至,尤其这大半夜的,更没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仔细听了半天,诸葛连终于发觉声响来自地底,他顿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紧紧贴在椅背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不成,地下有鬼?!
要爬上来了?!!!
异响越来越近,诸葛连躲闪不及,周围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他连滚带爬往桌下藏,终于,在他惊恐的眼神中,面前地砖突然松动掉落,现出个一人宽的大黑洞。
刚要惊叫出声,下一瞬,葛青萝从洞中探出头来,两人目光对上,皆是一愣,诸葛连呼之欲出的尖叫顿时哑在喉中,熄了火。
葛青萝面带抱歉:“不好意思,挖短了点,吓到你了。”
诸葛连:“?”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葛青萝就缩回洞里,哐哐挖土的声音继续从地底传进他耳中,没两下却又停了。
葛青萝从洞里爬上来,气喘吁吁扇了扇风:“来都来了,喝口茶再走吧,也怪累的。”
诸葛连:“……”
您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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