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赶到城里，石焱一路直奔闻鲤的小破客栈。
然后，他迟疑地在某处停了下来。
愣愣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气派酒楼，石焱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走错地儿了？
仔细辨认了一下周边环境，确实是这里没错，难道小破客栈营收太差，终于倒闭了？还是……被人霸占改造了？
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动他桃山的产业，找死！
石焱脸色骤沉，径直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大步踏了进去，他猛地抽出玄刀指向柜台前的二人。
“你们竟敢——”
下一刻，对上闻鲤和单龙惊愕回头的目光，他息了声。
“抱歉，走错门了。”
瞬息间，玄刀已经被收了回去，石焱倏然转身，将差点被踹翻的结实大门合上，快步离开。
酒楼内，愣怔住的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单龙拧着眉头重重叹息一声，罩上外袍兜帽，从酒楼后方追了出去。
已经收了刀，单龙是认不出他的。看单龙独自在街边寻觅，石焱一步三回头，终是认命般停住脚步，将他拉进一条隐蔽小巷。
石焱体质特殊，不怕被人认出来，可单龙是督尉司榜上有名的桃山通缉犯，独眼的特征过于明显，在街上这般招摇寻人可不合适。
突然被人拽进巷里，单龙顿时警觉起来，手刚按在袍下藏匿的刀柄上，就听那人开口。
“龙叔……”
石焱刚一自报身份，就被黑着脸的单龙按住后颈，抓回了酒楼。
自知晓葛青萝被捕后，石焱的头脑就宛如一滩浆糊，一心只想着要将她救回来，行事难免有些不过脑子，此时坐在崭新又宽敞的酒楼大堂，他这才想起，离城前葛青萝就说过要投资闻鲤的小破客栈。
现在这小破客栈，果然已成了豪华大酒楼。
真是神奇，这才多长时间，变化竟会如此之大。石焱好奇地摸了把亮滑的桌椅，又看了看四周新粉的墙壁，不禁感叹钱真是个好东西。
啪地一声，一根断裂的门栓被拍在石焱面前。
闻鲤一脸怒容：“赔钱！”
石焱抬头看他：“没钱。赊着。”
实话。这次他出来确实一分钱没带，忘了。
闻鲤闻言怒不可遏：“伤成这样还不安分就算了，怎么还想着踹我门？从前那破门你踹踹就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你知道现在我换个大门得多贵吗！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石焱：“装备换得越来越贵，也没见你有生意。”
闻鲤气笑道：“你不知平时这儿生意多好！我这两日只是暂时歇业！以免龙叔过来不便！”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单龙只好上前阻拦。他蹙眉看向石焱，以及那装满伤药的大包袱：“我出山前你还被绑着，怎么就跟来了？我赶路速度已经很快，你一个人，又伤重，怎还能跟我同时到达，身体能扛得住？”
石焱面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当然是阿豹放我出来的。我年轻身体好，伤势已经无碍，赶个路不在话下。”
他又朝闻鲤道：“赶紧帮我开间房，忙着赶路没好好休息，好困。”说着，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见他面上疲惫不似作假，闻鲤也不跟他贫嘴了，哼声去楼上收拾房间。为了单龙行动方便，歇业期间所有员工全都没让来店里，这些事又得他亲自操持了。
“记你账上。”闻鲤小跑着上了楼。
“救人的事还得从长再议，我来想办法，你不要操心。”单龙担忧地拍了拍石焱肩头，“先好好养伤，不然就把你送回去。”
石焱点头。
重新改造过的豪华酒楼果真不一般，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老板很有钱的讯息，店面往旁边扩大不少不说，连楼层都高了。一二楼是大堂和包间，顶楼是客房，房内一应俱全，精致到每一处角落，石焱刚进门就被惊呆。
说想独自休息片刻，待闻鲤下楼后，石焱坐在桌前，突然掩唇低头，他压抑地闷咳几声，再抬头时，手心大片鲜血。
他赶路太急，一路几乎没休息过，身子早就吃不消了，只是强撑而已。刚才踹门那一脚也牵动浑身许多伤，再不离开单龙视线，他怕自己气息紊乱被单龙看出来，遣送回家。
擦去掌心血迹，石焱趴在桌上叹气，一筹莫展。
程赤豹说得没错，哪怕葛青萝没被关在地牢中，他现在这样也没法进督尉司救人，就算加上单龙也不行。
硬闯绝对是行不通了，看来只能走别的路子了。
-
姜城的冬日并不算极冷，但跟随冷风钻进脖颈的寒意，仍驱使着路上行人快步赶往暖和处。
四季自有更迭，生意场上的潮流和趋势自然也不会一成不变。近来城中有家新起的酒楼，风头极盛，比起聚福楼都不遑多让，名字更是仿佛要跟聚福楼叫嚣，叫聚宝楼。
这聚宝楼菜品卖价不低，但食材好，又新鲜，味道也优秀，冬日限定推出的火锅更是一绝，城中许多世家贵族都爱来此用餐。
一辆华贵马车停在聚宝楼大门旁，身着华服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一阵冷风呼过，他紧了紧斗篷，本就虚白的面色更加苍白，搓着手进了大堂。
四周望了一圈，堂内座无虚席，更不用问，楼上包间必然更加满满当当。
周老六有些后悔出门前磨蹭了下，来晚了。前几日聚宝楼不知何事，暂时店休，今日刚重新营业，众人闻声便蜂拥而至，好不热闹。
突然，周老六眼前一亮，只见角落处有一小桌，虽也坐了人，但只有一位，若那人愿意拼桌，他今日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清了清嗓，扯着斗篷快步上前，眼神期盼。
“兄台也是独自一人？不知兄台可否与我拼桌？我愿包下此桌全部费用。”
刚才因着火锅烟雾缭绕，看不清楚，走进后周老六才发现，角落的这位年轻男食客，容姿俊逸，气度不凡，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像是冷酷少言的类型，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
此时听他所言，那食客撩起眼皮瞥来一眼，竟让周老六莫名心慌，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这火锅也也、也不是非吃不可。
脚下后撤一步，周老六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打、打扰……”了。
“可以。”
话未说完，不料那冷脸食客竟同意了他的拼桌请求，周老六愣了愣，犹豫过后，最终在火锅和心底莫名而起的畏惧中，他选了火锅。
这一桌可不便宜，尤其摊上个专坑自己人的掌柜，要收他双倍价格，石焱正愁没人结账，冤大头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不同意他是傻子。
看着周老六束手束脚在他对面落座，时不时小心翼翼瞥他一眼，石焱挑了挑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贵姓？”捞了把锅中的肉片，石焱随口问道。
“姓周，姓周。”周老六搓着手，笑脸道，“周其是我哥。”
周家在姜城也是大家族，周其则是周家六个孩子中最有名的，不过他出名的并不是商业天赋，而是机关术，曾得到过总督叶元的亲口夸赞，再加之与叶鸣是至交，他日后极有可能会为督尉司效力，得到叶元真传。
“哦，周家。挺好。”
看了眼周老六的着装，石焱就知道是哪个周家了，城中姓周的自然不少，但如此富贵的可不多。
这个身份，倒还不错。
原来那次他在萍湖边随便爬上的马车是周家的。看来那个手中有地牢部分机关构造图的年轻男子就是周其了。
周其的名字石焱曾听说过，但并不感兴趣，城中会机关术的人里，本就只有叶元还能让他正眼瞧瞧，现在他连叶元都不太瞧得上了。
叶元最棘手的两个作品，一是机关炮，二是地牢。现在机关炮已经被他弄清一半了，若能拿到另一半图纸，破解便不在话下。至于地牢……
在升腾的烟雾中，周老六注意到对面人的眼神忽然冷了一瞬，虽然没在看他，却让他顿时汗毛倒竖，有种想逃的冲动。
但为了火锅，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战战兢兢坐在原处，他手一挥，哐哐点菜，不知石焱爱吃什么，又不敢问，便全都点上来。
一边涮肉，周老六一边忍不住地悄悄打量石焱。此人生得太过俊美，哪怕坐着，都看得出他身材高挑挺拔，似乎比萧沐更为优越。
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肚腩，周老六忽然觉得这火锅吃着挺没滋味的。
这些人到底怎么长的，一个赛一个的令人羡慕嫉妒。可恨，好可恨啊！
下一刻，他立即化悲愤为食欲，本淡了味儿的火锅又香了起来，埋头猛吃。
不过想起萧沐，周老六筷子一顿。他倒是许久没见过萧沐了，也不知这人上哪儿了，失踪了似的，他吃喝玩乐都没搭子了。
放下筷子，周老六憋了个饱嗝，满足地喟叹一声，抬头却见石焱双手环胸倚靠在墙上，面无表情，眼神却悠闲地盯着他。
“兄台吃好了？”看了眼桌上差不多都空了的碗碟，周老六试探问。
石焱略点头，提醒道：“给钱。”
周老六立刻唤来伙计结账，老老实实把账付了清楚，看到账单上的双倍价格，他稍有疑惑，但也没敢多问，生怕石焱以为他是想找借口逃单。
小二结完账，就把桌上的铜锅端走了，剩下的碗碟还没来得及收拾。
“吃好了？”石焱放下手臂坐正，转了转手腕。
“吃好了，吃好了。”周老六点头如捣蒜，站起身来。
“吃好了那就——”
“砰——”
随着稀里哗啦的碗碟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石焱倏然起身掀了桌子，一拳砸在周老六脸上，打得他身子一歪，趔趄栽倒。
闻声，堂内众人皆惊愕回头，看向声源处，只见一衣着华贵的少爷捂着脸跌坐在地，满脸的委屈和惊怒。
“你、你——”
“我请你吃饭，你怎么还打人呢？！”
另一边，相貌出众的黑衣男子站立一旁，无所谓地扭了扭脖子。
“就打你，怎么了？有本事报官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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