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喀纳斯湖面上还飘荡着最后一缕雾气，像舍不得散去的梦境。越野车旁，杜含嫣正把行李一件件放进后备箱，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她的指尖在帆布包带上无意识地摩挲，那里还系着顾明辉重新编过的羊毛手链，平安结的绳结处已经有些起毛了。
顾明辉靠在车门边，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杜含嫣的身影，看着她弯腰时马尾辫滑落到肩前，发尾还沾着昨夜篝火的松木香。
当杜含嫣转身去拿最后一件行李时，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晨光中，顾明辉的眼神太过直白，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个细节都镌刻在记忆里——她微微泛红的鼻尖，睫毛上沾着的露气，还有衬衫领口那枚摇摇欲坠的贝壳纽扣。
杜含嫣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早已整齐的行李。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朝霞不小心染错了地方。
"车钥匙......"杜含嫣递过钥匙串时，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顾明辉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在冰凉的钥匙上短暂相触。
他忽然收拢手指，将她的指尖连同钥匙一起握住。杜含嫣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粗糙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杜含嫣。"顾明辉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得像远处的雷声。杜含嫣终于抬起头，发现他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瞳孔边缘泛着一圈细碎的金光。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轻轻松开手："......路上小心。"
远处传来牧民的吆喝声，羊群如白云般漫过山坡。
杜含嫣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青花瓷的小茶叶罐塞给他："给你的，正山小种。"罐身上绘着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与她行李箱上那个钥匙扣如出一辙。
顾明辉接过茶罐时，指腹擦过罐底刻着的一行小字——"明月松间照"。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从颈间取下那条从不离身的军牌链子，轻轻放在她掌心。金属还带着体温，链坠背面刻着的警徽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这是......"
"平安回来。"顾明辉打断她，语气果断得不容拒绝，"下次见面再还我。"
发动机的轰鸣打破了草原的寂静。杜含嫣系安全带时，发现顾明辉正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她，目光沉甸甸的像浸透了整个喀纳斯的湖水。
她突然摇下车窗，晨风立刻灌进来，吹散了她故作镇定的伪装。
"顾明辉！"她喊得很大声，惊飞了车顶的麻雀，"你腰上的伤......记得换药！"
越野车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后视镜里的身影。杜含嫣握紧方向盘，冰凉的军牌贴着她的掌心。
后视镜里，那个挺拔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转弯处才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晨雾中。
副驾驶座上的青花瓷茶杯微微晃动，杯底残留的茶汤画出浅浅的漩涡。
杜含嫣突然想起昨夜那颗划过银河的流星，当时她许的愿望，此刻正静静躺在胸前的衣袋里，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所有未说出口的牵挂。
含嫣按着贝娜给自己提前订好的机票飞回武汉，飞机上，看着明辉为她拍的一帧帧美丽的照片，想象着他眼里看过来的角度，有点不好意思了，顺手转给贝娜。
贝娜的第一回应就是“老实交代，这是谁为你拍的？——这一看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用心用情的作品啊！”
含嫣不置可否，仅仅回复了一个吐舌头的可爱表情，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回忆着和明辉的点点滴滴——她和明辉的相遇、相识、相知的一切，这几天的奇遇，似乎是很久很久的悠长故事，令人回味和沉迷。
飞机穿过云层，舷窗外阳光倾泻而下，将杜含嫣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指尖划过那些被顾明辉定格的瞬间——五彩滩落日里她飞扬的发丝，喀纳斯湖畔弯腰喂羊时垂落的衣领，还有昨夜篝火旁被星光点亮的笑靥。
每张照片的构图都精准得不像随手拍摄，倒像是经过长久凝视后的郑重其事。
"女士需要饮料吗？"空乘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杜含嫣要了杯温水，玻璃杯壁上很快凝满细密的水珠，像极了那天顾明辉递来的茶杯，在晨光中微微出汗的模样。
她打开微信，贝娜的回复立刻跳出来，三个感叹号在对话框里张牙舞爪。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贝娜直接拨来了视频电话。杜含嫣手忙脚乱地挂断，打字时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冰水浸湿了裙摆，凉意让她想起顾明辉在越野车上慌忙擦拭泼洒的蓝莓酱时，指尖蹭过她手背的触感。
"飞机上呢！"她回复道，又补了个捂脸的表情。贝娜发来一连串的"哦——"，每个波浪线都荡漾着促狭的笑意。
杜含嫣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舷窗的遮光板拉下三分之二，在昏暗的光线里轻轻闭上眼睛。
机舱的嗡鸣渐渐化作额尔齐斯河的流水声。她仿佛又看见顾明辉站在河边，冲锋衣的拉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条缀满星辰的银河。
他拍照时总是微微蹙眉，左眼会不自觉地眯起，那是长期用瞄准镜留下的习惯。当他举起手机对准她时，镜头后的目光比喀纳斯的湖水还要深邃。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教她辨认警用绳结时缠绕在她腕间的温度，他讲述案件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还有昨夜篝火熄灭后，那句消散在风中的"下次见面"。
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旋转拼接，渐渐织成一幅比星空更璀璨的画卷。
空姐分发入境健康申报表的声音将她惊醒。杜含嫣睁开眼，发现掌心还紧紧攥着那条军牌项链，金属边缘在皮肤上压出了细小的红痕。
她小心地将它放进贴身的衬衫口袋，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体温焐热，像一颗安静跳动的心脏。
飞机开始下降，云层如棉絮般撕扯开来。杜含嫣突然打开相机，对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按下快门。
取景框里，她恍惚看见顾明辉站在某朵云上，依旧穿着那件藏青色冲锋衣，嘴角挂着只有她读得懂的笑意。
武汉的天色阴沉沉的，跑道上的积水映着灰蒙的天空。当起落架接触地面的震动传来时，杜含嫣轻轻按住了胸前的口袋。
那里装着两颗种子——一颗是喀纳斯的松果里剥出来的，另一颗，是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在某个刑侦队长心田悄然落地的情愫。
回武汉的路上，贝娜开着她那辆亮红色MINI Cooper，车载音响放着节奏欢快的流行乐，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但杜含嫣知道，这看似随意的表象下，闺蜜那双涂着车厘子色指甲油的手指，随时准备掐住她的"犯罪事实"。
"所以——"贝娜在一个红灯前猛地踩住刹车，转头时大波浪卷发扫过杜含嫣的脸颊，带着熟悉的香水味，"那个用微积分计算逃跑路线的数学老师，是真的？"
杜含嫣捏着安全带的手指紧了紧。她刚才只讲了案件部分，像展示教学案例般客观冷静。
可贝娜太了解她了，能从她每次眨眼的速度判断出隐瞒的浓度。"真的，"她低头整理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顾队长还给了我脱敏处理的案卷照片。"
"顾队长——"贝娜拖长声调，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婚礼进行曲》的节奏。后视镜里，她的眉毛高高扬起，像两把出鞘的弯刀。"就是那个，会泡茶、会拍照、腰还很好的顾队长？"
雨点突然砸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窗外光谷广场的霓虹。杜含嫣假装专注地擦拭车窗上的雾气，水痕蜿蜒如喀纳斯的河流。
"他腰受伤是因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贝娜的耳朵立刻像雷达般竖了起来。
"噢——"贝娜变道超车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都关心到人家腰上了？"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水痕，倒映着杜含嫣瞬间涨红的脸。
杜含嫣慌忙掏出手机转移话题："看，这是五彩滩的日落......"贝娜却突然把车停在路边应急车道，双闪灯"嗒嗒"的声响像倒数的秒表。
"杜含嫣同志，"贝娜切换成她们高中时代审讯暗恋对象的腔调，"现在坦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雨幕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知道我最擅长从蛛丝马迹还原犯罪现场——"
她突然抓起杜含嫣的手腕，"比如这个从没见过的羊毛手链，还有......"指尖掠过杜含嫣颈间若隐若现的银链，"这条男士项链。"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车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杜含嫣望着车窗上流淌的水痕，想起顾明辉给她系手链时，指腹擦过她脉搏的触感。"我们......一起共用过我带去的那两个青花瓷茶杯。"她轻声说，水珠在玻璃上汇成细流，如同她此刻溃不成军的防线。
贝娜倒吸一口气，涂着闪粉的指甲捂住胸口："他用了你最爱的那两个杯子？间接接吻！"她的惊呼淹没在一声雷鸣中，"然后呢？在草原上，在星空下互诉衷肠？他有没有......"
"没有！"杜含嫣慌忙打断，却想起昨夜篝火旁，顾明辉为她披上外套时，呼吸拂过她发顶的温热。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被贝娜捕获。
"杜含嫣你完了，"贝娜重新发动车子，语气突然温柔下来，"你提起他时，眼睛像盛满了喀纳斯的湖水。"雨幕中的车灯如流动的星河，她轻轻握住闺蜜的手，"不过这次，我批准你栽进去。"
高架桥上的灯光透过雨帘，在杜含嫣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她低头摩挲着腕间的平安结，忽然希望这场雨能下得再久一些，好让她多藏一会儿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比如顾明辉说"下次见面"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又比如他军牌贴在胸口时，传来的、与她逐渐同频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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