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含嫣正在整理学生档案，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叩响。她抬头时，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墨水在会议纪要上洇开一朵蓝黑色的花。
顾明辉站在人事主任身后，穿着笔挺的藏青色制服，肩章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
他的目光在触及杜含嫣的瞬间微微闪动，像是湖面突然被风吹皱。右手还保持着敲门姿势，左手夹着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杜老师，"人事主任推了推眼镜，"这位是刑侦总队的顾队长，来政审我们去年毕业的两位学生。"
顾明辉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走近时，杜含嫣闻到了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些许打印油墨的味道。
他的制服袖口熨得一丝不苟，露出银色表带的手表——正是那晚在喀纳斯看星空时戴的那块。
"麻烦杜老师了。"顾明辉公事公办地递过介绍信，指尖在纸张交接时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杜含嫣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还贴着创可贴，是五彩滩那次擦伤留下的。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嗡嗡作响，吹落了杜含嫣桌角的便签纸。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几乎相碰。
顾明辉迅速后退半步，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那张便签上赫然画着缠枝莲的草图，旁边还标注着"青花釉色配比"。
人事主任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杜含嫣慌忙打开学生档案柜，金属柜门反射出她绯红的脸颊。
顾明辉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制服肩章偶尔擦过她的发丝，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李明同学在校期间......"杜含嫣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控制不住语速越来越快。档案上的字迹在她眼前跳动，与记忆中顾明辉写的茶叶罐标签重叠在一起——同样力透纸背的笔迹，把"明"字最后一勾都写得遒劲有力。
顾明辉突然轻咳一声："请问能看一下社会实践记录吗？"他的声音比在喀纳斯时低沉许多，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但当杜含嫣递过文件时，他的小指悄悄在她掌心划过，像那天在越野车上教她认警用绳结时的暗号。
走廊突然传来学生们的喧哗声，惊醒了这微妙的时刻。人事主任起身去关门，顾明辉迅速从公文包夹层抽出个信封，塞进杜含嫣正在翻阅的档案夹里。牛皮纸信封上印着刑侦总队的徽章，摸起来里面有硬硬的片状物。
"今天就到这里吧。"人事主任转身时，顾明辉已经恢复成严肃的警官模样。
他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干净利落，金属笔夹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弧光，像那晚划过喀纳斯星空的流星。
送他们到电梯口时，杜含嫣的指尖还残留着信封粗糙的触感。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顾明辉突然抬手整理领带——那是他们在五彩滩约定的暗号，意思是"今晚七点"。他腕间露出一截熟悉的红绳，正是她偷偷系在他行李箱上的平安结。
回到办公室，杜含嫣锁上门，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照片：晨雾中的喀纳斯湖畔，两个依偎的背影坐在篝火旁，羊毛毯下十指相扣。
照片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案件编号1314，申请永久存档。"落款是一枚指纹，墨粉勾勒出的螺纹清晰可辨，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那个青花瓷杯上缠绕的莲茎。
含嫣顿时双颊绯红，她没有料到明辉的表白来得如此突然和热烈，甚至她感觉他们只是初相识，就已经走进了彼此的心里。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并不是很了解，看上去明辉年纪也不小了，是一直忙于工作的单身，还是离异，有没有子女或者某个前妻，她都不曾了解过，只是从他绅士且沉稳的行为能力判断，这是个冷静且执行力强的男人。
今晚的相约，她该如何准备？这样想着，魂不守舍过了一个下午，贝娜的电话约饭，她赶紧借口推掉。
贝娜刚挂了电话，微信发过来一个问号，然后接着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个女人，第六感就是超越常人，不过也正适合自己的敏感及细腻的情绪，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杜含嫣站在衣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挂在柜门上的墨绿色连衣裙——正是她在喀纳斯穿过的那条。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在裙摆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如同那日草原上摇曳的野花。手机突然震动，贝娜又发来一条信息："需要紧急造型支援吗？我有新买的斩男色口红——"后面跟着三个火焰表情。
她咬着下唇回复："不用，只是......普通工作交流。"发完自己都觉得荒谬，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片刻，又补了句："他离过婚。"发出去的瞬间心脏重重一跳，仿佛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贝娜的回复快得像早就准备好的："41岁优质男没故事才可怕！"紧接着发来一张截图，是某婚恋网站的高级搜索页面，职业筛选栏明晃晃勾选着"公检法系统"。
"帮你查过了，顾明辉，前妻出轨离异无孩，市局破案率连续五年前三，去年还拿了二等功......"杜含嫣瞪大眼睛，手机啪嗒掉在床上。
浴室的水声停了。她慌忙抓起吹风机假装忙碌，镜子里映出她绯红的耳尖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吹风机的热风扫过颈侧，让她想起顾明辉在篝火旁为她拢衣领时，指尖擦过肌肤的触感。蒸汽在镜面上凝结成雾，她鬼使神差地写下"GMH"，又迅速抹开。
化妆时眉笔突然断了，黑色的细线在虎口划出浅浅痕迹。杜含嫣望着那道黑线出神——顾明辉手上也有类似的印记，是勘查现场时被铁丝网刮伤的。
她轻轻将粉底拍在腕间，遮住了那个被军牌项链压出的红痕，却遮不住脉搏下急促的跳动。
衣柜最里层有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那对几乎没戴过的珍珠耳钉。戴的时候耳堵怎么也扣不上，金属夹子蹭得耳垂发烫。
就像此刻她滚烫的思绪：他递照片时微颤的睫毛，背调时刻意保持的距离，还有电梯关门刹那那个整理领带的动作......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每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手机又震，贝娜发来定位："翡翠阁218，我帮你订好了，玻璃窗外能看到长江灯光秀。"后面跟着个wink的萌狗表情。杜含嫣正要回复，下一条信息跳出来："别问怎么知道的，你去年生日收的青花瓷茶具，我刚刚闪送到包厢了。"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起风了。杜含嫣站在全身镜前最后整理裙摆，发现颈间的银链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警徽在锁骨间微微发亮。她突然想起顾明辉说过的，物证科最看重"原始状态"。
深吸一口气，她把项链塞回衣领，决定今晚就以最真实的样子赴约——带着所有未解的疑问，和按捺不住的心动。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书桌。那张照片静静躺在教案本上，晨光中的两个剪影被夕阳重新镀上金边。照片边缘有些卷曲，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杜含嫣看了一眼和明辉的微信，她问顾明辉什么时候返程，对方回复说是明天，然后问她今晚是否有空，含嫣赶紧说她做东为明辉送行，也对新疆的照顾表示感谢。
对方又爽朗地很快回复了一个"好"，这人——还是典型的大男人做派啊，从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言简意赅的。
杜含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回复太"顾明辉"了——干脆利落，不带任何修饰，却莫名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就像他在五彩滩护住她时的那声"小心"，简短却让人心安。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有什么想吃的吗？武汉的特色菜......"消息还没发完，对方已经回复："你定就好。"后面跟了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杜含嫣不禁笑出声，这个老派的表情简直和顾明辉本人一样，一本正经中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手机突然震动，贝娜的消息轰炸般跳出来："包厢给你升级成江景房了！""记得坐靠窗的位置，灯光最适合拍侧颜杀！"
"还有，别穿那件死板的衬衫！"
杜含嫣红着脸回复："已经换了裙子......"
贝娜立刻发来一连串的"！！！！！"，最后补了句："看来我家含嫣真的开窍了 ——"
梳妆台上的并蒂莲杯就静静立在那里，杯底还残留着今早的茶渍，旁边的缠枝莲杯也紧紧靠在一起。
杜含嫣拿起杯子，指腹轻轻抚过杯身上精致的并蒂莲纹，又看看旁边的缠枝莲杯，突然想起火车上初遇时，顾明辉对她这个"矫情"习惯的暗自吐槽。谁能想到，如今这两个杯子竟成了连接他们两人的信物。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的七点还有半小时。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杜含嫣拿起包包准备出门，却突然发现手机又亮了起来。是顾明辉发来的定位——不是贝娜订的翡翠阁，而是江对岸一家不起眼的老茶馆。
"这里更安静"，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杜含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太了解这种安排了，就像他在喀纳斯悄悄换掉巴图尔的车一样，这个男人总是用最实际的方式表达关心。
回复了一个"嗯"，杜含嫣取消了网约车，给贝娜留了个简短的消息告知取消定位，提醒她记得要服务台帮忙收好那套茶具。
她决定步行前往。傍晚的江风拂过发梢，带着湿润的水汽。她摸了摸颈间的警徽项链，金属已经被体温焐热。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驻足片刻，最终还是空着手离开——以顾明辉的性格，大概会觉得鲜花太浮夸吧。
老茶馆藏在巷子深处，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得发亮。推门进去的瞬间，风铃清脆作响。
杜含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顾明辉，他换了件深灰色的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着，正低头摆弄桌上的茶具。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点亮的灯塔。
"我擅自换了地方。"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声音比电话里低沉许多，"这里......不容易遇到你同事。"
杜含嫣注意到桌上摆着的正是她送的那个青花瓷茶叶罐，旁边还放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盖着"机密"的红色印章。
顾明辉顺着她的目光，轻轻将档案袋推到她面前："我的全部资料。"他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像是法官落下法槌，"包括离婚证明、财产公证、体检报告......"
窗外的江轮鸣笛声悠远绵长，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含嫣望着对面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他独特的浪漫——不是鲜花和情话，而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像呈递证据一样完整地摊开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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