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金属滚轮和木地板的摩擦声响起,裴闻带着他的行李箱进了家门。
这么快。
江念安压下心底欢呼不断的雀跃,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接过他的行李箱,打开,低头开始整理。
箱子里,除了裴闻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之外都是些她熟悉的东西。有之前她亲手做的小道具,他们一起买的低温蜡烛,甚至还有一本她送的《茶花女》,崭新得很,完全没被人翻开过。她理解,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本书,太悲情了,还有点狗血,会送给他完全是因为封面好看。
她慢条斯理地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归位,让他的衬衫重新挤挨着她的连衣裙,两个成对的马克杯也放到配套托盘上……这些曾经跟着裴闻消失的东西被她一件又一件重新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感让她幸福得有些恍惚,就好像裴闻从来没有和她分手,只是像之前一样出差一段时间回来了一样。
但这种温馨的气氛只持续到她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一瓶药为止。
白色塑料瓶,标签被撕掉一半,残余的印刷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氯硝…」几个字。她下意识拧开瓶盖,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在掌心。
小而圆,无味,看起来普通至极。
“是安眠药。”
裴闻的声音贴着她耳后响起,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药瓶抽走。“最近,有点睡不着。”他解释道,语气平淡,呼吸却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颈侧,像羽毛搔刮。
□□……江念安舌尖无声碾过这个药名。的确是安眠药,她自己也吃过。但裴闻以前是从来不吃安眠药的,是因为她的离开?还是……这本身就是他剧本的一部分。
“感觉差不多了,念安你饿不饿,吃饭了吗?”
她闻言抬头,没有拆穿他刻意转移话题的举动,垂落的刘海在她眼下投下晦暗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没,直接点外卖吧,我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思做饭。”说着,她掏出手机,却又立刻把手机黑屏——
屏幕忘换了,还是去年冬天他们拍的合影。
“那家新开的疆味炒米粉怎么样?你想吃吗?我看评分不错。”裴闻看着没太在意,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边说边坐到她身边,沙发凹陷的弧度让他们的膝盖若即若离地碰在一起。
江念安看了眼他举着的屏幕里的那家店,竟然不是很意外。她昨天刚在小红书收藏了那家店的探店视频,打算有机会去吃。
一个很凑巧的“巧合”。像是裴闻在说,他一直一直一直在看着她。
“嗯 ”她压下心中喜悦的喟叹应了一声,打开电视。
晚间综艺夸张的笑声顿时填满房间,却盖不住身边青年存在感强烈的体温。她盯着屏幕里的笑脸,却能清晰感觉到裴闻的目光像温暖的蛛网,一寸寸缠绕过她的侧脸。那视线短暂停留在她微颤的睫毛上的时候,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感觉要就此融化在沙发里。
“咚咚咚——”
裴闻主动起身去开门接过外卖熟练拆开包装,随后走进厨房里拿出了两副竹筷。她习惯选环保选项,不要一次性筷子。这个小细节让她有点开心又有点烦闷,他对她了如指掌,就好像从未真正离开。
打开饭盒盖子,炒米粉的香气弥漫开来,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烫得她眼眶湿润。正低头找水时,一杯冰水已经推到她手边。
“慢点吃。”裴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都说了让你点微辣了,你这样容易胃疼。”
她嗯嗯听着捧起马克杯,冰凉的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掌心。只是小口啜饮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好像他们之前也是这样坐在桌前吃米粉,然后她被辣得泪流满面。
奇怪的海马效应。
她心里吐槽一句,没有太在意,只是忽然想起那个裴闻口中这些天跟踪她的灰色帽衫男人。
那个人,只有裴闻看到了。
她之前找过保安,保安大叔说自己没注意到可疑人物,少的可怜的小区楼监控也没有拍到什么。但裴闻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和她描述得详细:他说了那个人的衣服、发型、步态、甚至鞋子的款式……非常真实非常详细的程度。
米粉被她吞进嘴里,她突然仰头:“裴闻,你追的那个人,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一旁的嗦面声停了。
“没有。”裴闻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但他跑得很快,左腿有点跛。”
她的猜测是对的。因为他说的太具体了。
一个没看清脸的人,他反而记住那么多细节是不合理的。总不可能这位“跟踪犯”长了一张见过就会忘掉的大众脸。
骗人都骗不明白啊……江念安边想边吃,辣意在胃里翻搅,带来一种熟悉的带着痛楚的兴奋。与此同时,一个更迫切的现实问题浮了上来——
裴闻今晚睡哪里?
客厅的沙发只有一米五,连她这个只有一米六的女孩子躺上去都会悬空半截小腿,更别说一米八五的裴闻了。她家,就一间卧室一张床。
她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裴闻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餐桌上,汤汁溅在手背上,但他没有擦,问道:“你怎么了?不会又咬到舌头了吧?”
“我没有。” 她立刻回答,把空餐盒重新放进塑料袋里然后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放到门外:“我吃饱了,先去洗澡。”
/
浴室。
氤氲水汽里,江念安背抵着冰凉的瓷砖深呼吸。视线掠过镜前灯下那两个放在一起的洗漱杯——
很明显的情侣色,嫩粉与雾蓝的杯身上印着歪歪扭扭的爪印,是逛夜市的时候她非要买的“流浪猫救助纪念款”。
花洒喷出的热水浇在蝴蝶骨上,她机械地刷着牙,牙膏的泡沫溢到嘴角被她吐出来喝了口水,只是抬头咕噜咕噜要吐水的时候又忽然僵住。
镜子被水蒸气蒙了层雾,模糊地映出一个嘴角微微上扬的她自己。发梢沾着雪白的泡沫,但眼睛亮得惊人。
她伸出去擦镜子的手猛地顿住,指尖触碰到旁边冰凉的雾蓝色杯壁。两个杯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回响,像在嘲笑她胸腔里那颗疯狂鼓动的心脏。
真是……没救了。
分手后那七天的平静对她来说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时光。因为裴闻一出现,那些被强行压抑渴望被占有被掌控的阴暗粘稠的东西,立刻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她心里汹涌地复活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吧。心里自嘲一句,她手上动作反而麻利些,迅速洗完随手擦了下湿发就要出去,紧接着就听见裴闻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念安,吹头发。”
吹头发?江念安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吹风机。
她咬着唇看向镜中的自己,发梢还滴着水,将雪纺睡裙肩头洇出两片半透明的云,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潮,像被精心涂抹的胭脂。
很漂亮。
他会喜欢吧?
敲门声恰到好处响起,不轻不重:“念安,吹风机放门口了。”
“知道了。”她低低应声,手指却蜷在门把手上迟迟未动,金属的凉意顺着她都掌心纹路游走。其实门根本没锁,只要轻轻一旋……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尖就被她火速掐灭。
她最终还是只打开了门缝,飞快抓过吹风机老老实实把头发吹干后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电视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成了动物世界,这会主持人正说着旁白。
裴闻支着下颌斜倚在沙发扶手上,灯光在他眉弓投下锋利阴影,似乎听到声响,他往浴室这边转头看了眼,拿起遥控器。主持人的声音被直接按了暂停,他这才慢条斯理将遥控器放在一边,随后光明正大地把上半身扭过来。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逡巡,从湿漉漉的发梢,到洇湿的肩线,再到蜷缩在拖鞋里的、泛着粉色的脚趾。
江念安感到皮肤下的血管在突突跳动,一种熟悉的、被跟踪时那种混合着恐惧与快感的电流窜遍全身。更准确的说,只是被他这样注视,她就开始兴奋起来了。
“好了裴闻该你去洗澡了。”她把人一把拽了起来,随后往浴室那边推了推:“你快去,身上全是米粉的味道还睡不睡了?”
低笑声混着衣料的簌簌声漫进她的耳蜗,她后知后觉缩回手,听见头顶落下带笑的声音:“好好好,别嫌弃我啊,米粉味不是很香的吗?你最爱吃了吧。”
门关上,水声响起。
江念安站在原地几秒,转身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拖出几个蓬松的抱枕和靠垫给床隔开个三八线。一人一半,裴闻那边要宽一点。
似乎有点欲盖弥彰了?她摇了摇头,坐回沙发上开始刷视频。
视频的声音加上被她继续播放的电视声其实是很大的,起码肯定盖过浴室的水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能听到稀里哗啦的花洒的溅落声,恍惚间,好像还看见水珠顺着男人绷紧的背肌滚落。
她烦躁地呼出一口气,转而打开红书搜了个清心诀开始默念。但裴闻洗澡的速度很快,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觉得那清心诀白看了——
裴闻浴袍系带松散,领口肆意敞开着,大片被水汽浸润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水痕沿着他紧实的胸腹线条蜿蜒滑落,勾勒出起伏的阴影。像月光下冷硬又诱人的浮雕。
江念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些水珠攫住。它们从他凸起的锁骨滑落,滚过饱满的胸肌弧度,最终没入浴袍交叠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引人遐想的阴影里。她下意识移开眼。
“帮我拿件睡衣?”
“好。”
她沉默地走进卧室,拿出睡衣递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微凉的还带着水汽的手背,像电流窜过。
裴闻接过了睡衣,却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清新的柑橘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未散的水汽,瞬间将她包裹。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带着湿意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念安,沐浴露怎么换了?不喜欢原来的?”
“用完了,上周超市打折我随便买的。”
“这样啊。” 裴闻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也没有避着她,直接把衣服换好就和她进了卧室。
床上,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映入眼帘。他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提醒道:“念安,我其实打地铺就行的。”
被看穿心思,江念安倒是不恼,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地板又硬又凉,你睡不惯的,而且床够大了。”
沉默再次降临。地板是否坚硬,床够不够大他们两个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秒,两秒,三秒……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画出模糊的格子,她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直到“簇簇”一声糖纸摩擦的脆响打破寂静——裴闻含着糖块仰起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不是刷牙了吗,怎么还吃糖啊,还有这个糖又是哪里来的……她这么想着,却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抚上那道凸起。
下一秒,她感觉到指尖下的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随后裴闻猛地擒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念安,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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