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就吼人了……
江念安心中也有些恼意，下意识看向裴闻。
裴闻脸上的温度瞬间褪去，下颌线条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没有说，喉结重重滚动一下，最后只是烦躁地抿紧了唇线。
周围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细密的藤蔓像他们缠绕过来。都在围观，看热闹。搞得他们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
江念安感觉神经变得紧绷起来，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裴闻略显僵硬地点了下头，目光避开服务员，转而投向她。
她只好自己打圆场，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不好意思，小姐姐。” 说着，飞快把手里那半瓶饮料往前一递，脸上露出个乖巧的笑，“给你。”
服务员紧绷的下颌线这才稍微松了点，她接过瓶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谢谢配合。欢迎下次光临。” 转身快步走开了，背影都透着一种“终于搞定刺头”的解脱感。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点不愉快的硝烟味。
江念安看着服务员走远，几乎是拽着裴闻冲出餐厅的。直到走到空旷的电梯口，她才松开手，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残留的所有尴尬和憋闷都吐出来——
她感觉胃里一阵翻搅，脸颊也烧得厉害。
是她自己习惯把喝过的东西带走就顺手揣走了店里的饮料，这是她的问题，被服务员指出虽然有点小窘，但她都准备乖乖交出去了——态度好点，这事不就结束了吗？
偏偏裴闻非要插一句。
男人有时候真的让人火大啊，好像天生就缺乏一种适时闭嘴的能力，尤其是在这种明显理亏的场合，非要争那点所谓的“理”，结果搞得大家都难堪。
服务员小姐姐态度是一般，但裴闻明知故问呛那一句简直就是在拱火，好像在告诉所有人“我们就是想占这点小便宜”。周围那些想吃瓜的人还一直看着他们，他就不觉得尴尬吗……
江念安越想越气，猛地转身想狠狠瞪裴闻一眼，却撞进他一张冷得能结冰的脸。那紧绷的沉默里，似乎还裹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滞涩感。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慌。
但她知道他是在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胸腔里翻腾的火气腾的一下冒上来，无处发泄。她不想再看他，也不想说话，目光死死锁住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明明已经离开甜品店尴尬的环境，空气却依旧沉重得让人窒息。她能清晰地听到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刮擦着冰冷电梯面板的细微声响。
“……念安。” 裴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身侧响起。
江念安身体瞬间绷紧，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盯着电梯门那道狭窄的缝隙，仿佛能把它盯穿。她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
“你想看电影吗？”
看电影？一股荒谬感涌上来，她缓缓转过头，眼神里混杂着未消的郁气和浓浓的无语：“裴闻，你觉得吃饭看电影，我们两个合适吗？”
裴闻脸上的笑意冻结了，随即碎裂成一片难堪的空白。他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像咽下一口苦涩的沙：“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吧。她沉默着。而在这短暂的间隙里，裴闻连连说道：
“念安，我错啦。”
“念安，今天刚好有个大导的文娱片上映。”
“念安，你想吃爆米花还是薯条？我买个最大桶的。”
“裴闻，”她打断了他，声音清晰，“两个人单独吃饭、看电影……” 她顿了顿，那个带着过往温度的词清晰地吐了出来，“这感觉太像约会了。不合适。”
约会。
这个词落下的瞬间，她自己先怔住了。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念头被点破。所以裴闻在甜品店那么做的时候她会感到难堪和愤怒——因为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提出的，她期待着的约会。
那他呢？
她看向裴闻。
裴闻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克制什么。短暂的死寂后，他声音干涩地反驳：“朋友之间也叫约会的，念安。” 说着，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江念安这下是真翻了个白眼，刚才那点微弱的酸涩感瞬间蒸发——这家伙，怕不是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给她查字典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打开的电梯门走进去按住开门键，等裴闻进来，犹豫几秒，指尖还是按在了七楼。那旁边贴着一行小字：鑫悦电影院。
“我要最大桶爆米花和薯条。”
“两个都要。”
/
检完票进了影厅，两人顺着昏暗的通道找到对应的座位。
刚落座，江念安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身后的按摩椅突然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开始按摩，那力度不小，惊得她低呼一声，几乎是弹了一下。
“怎么了？”旁边的裴闻将爆米花和薯条各塞进座椅扶手的空洞里，侧头问她。
“这椅子，自己动了。”她感觉后背被弄得又痒又疼，嘴角撇了撇。
裴闻倾身过来，摸索着按了按她座位扶手旁的按钮，震动停了。“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他低声解释，随即又探身摸索了一下自己座位的按钮，“我这个没反应，应该是关着的。我们换换？”说着就站起身。
她没多说什么，点点头，两人迅速在电影开场前调换了位置。新座位安稳无声，她舒了口气，总算能安心看电影了。
希望影院不要总是用按摩椅……
灯光彻底暗下，银幕亮起。江念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剧情——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天这场“约会”带来的小情绪，这也是她答应看电影的原因。
只是正看到紧张处，她忽然感觉左臂外侧被一个沉甸甸、温热的带着重量的物体靠了上来。
她动作一顿，缓缓低头。
裴闻的头，不知何时已经歪倒，枕在了她的胳膊上。屏幕变换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他闭着的双眼和放松的眉宇——他竟然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
按摩椅有这么舒服吗？
江念安不知道，但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奇异地放松下来。周遭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感官前所未有地聚焦在臂弯这沉甸甸的温热上，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此刻无比清晰的气息。
那是一种干净的、让她莫名安定的味道。带着点……柑橘香。很好闻。
卸下所有棱角、甚至显得有些脆弱的裴闻的睡颜，在分手后又被她看到了。这个念头随之升起，与此同时，一种异常柔软又异常牢固的情绪悄然包裹了她。
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微微侧身，让裴闻的头更贴合、更安稳地枕进她的肩窝。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颈侧皮肤，带来微痒的触感，她非但没有避开，反而下意识贴近了一点。
银幕上的剧情依旧跌宕起伏，但她的注意力已经彻底飘远了。借着银幕幽暗的光线，她注视着裴闻近在咫尺的脸。指尖在身侧无意识地蜷缩着，随后她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意味，将他额前一缕垂落的碎发拨开。
以前怎么没发现……裴闻睡着了这么可爱。乖乖的，软软的，好像一直这么看着他。
直到银幕上的画面定格，柔和的片尾曲响起，明亮的谢幕名单开始缓缓滚动。影厅的灯光并未立刻亮起，但环境光线的变化足以唤醒一些浅眠的人。江念安肩头的重量就微微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心底那点隐秘的愉悦瞬间被一丝被打扰的不快取代。但她没有抽离肩膀，反而微微侧过头，将温热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拂过裴闻的耳廓：“裴闻，你很困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裴闻显从睡眠中被唤醒，意识还有些混沌。耳畔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和几乎贴着他耳朵的低语让他身体猛地一僵，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过脊椎。
他迷迷糊糊地，甚至没听清具体问题，只捕捉到“困”、“没睡好”几个字眼，下意识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朝着温暖和熟悉气息的来源又缩了缩，脑袋在她肩窝里蹭了一下，仿佛在寻求更多的暖意。
江念安感受着他的依赖笑了笑，垂眸看着他近在咫尺、带着懵懂睡意的侧脸，继续用那种放软的，他最喜欢的甜甜的声音问：“是不是有点冷？” 说着，她原本只是虚扶在他身侧的手，轻轻覆盖在他搁在腿上的手背上。
裴闻被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彻底惊醒了。他倏地睁大眼睛，残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仿佛那温热是烙铁，但他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他——
他的手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极其微弱却主动地向上贴了贴，贪婪地汲取那令人舒适的温度。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念安。
映入眼帘的，是江念安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朦胧的脸。她嘴角正勾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见他看过来，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这么舍不得我啊，裴闻。”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烫到似的把自己的手抽回，胳膊也迅速远离了她，身体僵硬地坐直。但马上他就后悔了。这不就承认他舍不得她了吗？
就在这时，影厅的灯光“啪”地一声全亮了，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所有暧昧不明的氛围。
电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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