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肉焖煮的工夫,向园终于有空闲尝尝自己做的饼。
今天被二黄三花感动到了,她先掰了一个饼,喂给它们。
看它俩吃得很香,向园这才切开一个,分一半给原耕耘。
她咬一口,可能太久没吃过,这次吃觉得更好吃了。
“要是樊姨在就好了,让她也尝尝。还有表哥,他肯定也喜欢。”向园咬着饼,含糊不清地惋惜。
“娘回来了,咱们再做。表哥来了,咱们也做。多做一次,多吃一次。”
分食的半个馅儿饼,比整一个馅儿饼好吃。
原耕耘咬下一口,还没品出味道,心里就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动和遗憾。
他好像,的确错过了很多。
五年离散的光阴,他完全错过。
五年窥探的岁月,他远远旁观。
明明已经看过那么多,问过那么多,了解那么多,可根本不够。
如果重新来过,或许他会在父亲过世那一年就回到这里。尽管可能很艰难,但比起错过的,可能面临的困境也就不值一提了。
向园吃了半个馅儿饼,停下手,“等会儿咱们再尝尝包子,哪个好吃咱们就吃哪个,吃到饱。”
她乐呵呵的。馅饼有馅饼的滋味儿,包子有包子的滋味儿。吃到嘴里,才能知道自己最想吃什么。
原耕耘也想知道,馅儿饼很好吃,他对包子的期待更大。
包子出锅前,鱼汤就滚成了,奶白的颜色,一掀盖,浓郁鲜香的滋味扑鼻而来。
向园往里头加一把小葱花,先盛两盆出来晾在一边,这是给二黄和三白留的。大黑喝不到,以后有机会再给它炖。
兔子是几个月的嫩兔子,很好炒,向园尝了一块,肉汁在嘴巴里迸开,不是很好咬,但恰好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她夹了两块到碗里,让原耕耘尝,“你喜欢吃老一点的还是嫩一点的?”
原耕耘不挑,毕竟他以前都不管肉老还是肉嫩的,一锅炖,熟了就能吃。他觉得现在这样就足够美味了。
向园笑眯眯铲出三分之一,这是给大黑留的。又铲出三分之一,是二黄和三白的。最后三分之一,是她和原耕耘的。
原耕耘端着去投喂二黄和三白的工夫,向园掀了大锅盖。
包子是一种奇特的食物,明明馅料被面包裹着,可熟了的时候总能闻见香味。
粘稠的,浓郁的,顺着蒸汽升腾,却又在中途被空气包裹着,往人鼻子里钻的香味。
麦香夹杂着菜香、荤香,几种相互掺杂却又不彼此压制,闻久了,还感觉它们在相互抬举似的,你成就我,我成全你。
感动在心中流溢,闻见的人能透过层层水雾,看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看见脑袋上堆着层层积雪也压不弯腰身的麦苗,看见金黄的麦穗,挥舞镰刀的农人,看见圆圆的磨盘上,金黄色的麦粒滚进磨眼,淡黄色的面粉流出磨口。
向园看见的是原耕耘。
这麦子是他种的,面是他磨的。
原耕耘看向向园。
地是她家的,包子是她做的。
山芝麻叶是他俩捋的。
真好啊!
原耕耘明天要上山,离开前,他交代向园,“明天我走得早,这边不常有人来,你一个人在家,一定闭紧门户。”
“好。”向园点头,“那我帮你喂鸡?”
原耕耘都忘记鸡这一茬。
院里这些鸡是他娘逮的,他以往常在山里住,今年都没打算喂,结果他娘过来,逮了几只大鸡娃不算,还抱了一窝小鸡崽儿。
他娘莫非怕他像以前一样,整日不回来住,留她一个人在隔壁不安全,所以昨天走的时候,死活不肯把鸡带走?
“好。”原耕耘告诉向园秕谷糠麸在哪,“这是钥匙,你缺什么要用什么自己过去取。”
“不用不用,已经很齐全了。”向园连连摆手。
“那就帮我收着,我去山上带着,容易丢。”原耕耘把钥匙塞给她。
向园:“……”
这合适吗?这不合适吧!
“你明天吃,后天也吃。”向园把装好的一篮包子馅儿饼递过去,她给自己留了六个包子,两个馅儿饼,够这两天吃的了。
耕耘哥哥明天上山,后天赶圩,都要早出晚归,带着吃正方便。
原耕耘失笑,只拿了两个,“后天过来淘井,你还要管我饭。你留着吧,后天我娘和敬叔估计也会过来,我还会从村里找两个人过来帮忙,到时候你还要忙活。”
“今天初四啊!”向园恍然大悟,她都忘了这茬,以为今天初五呢。
一四七是圩日。
可即便要淘井,也是让她方便,她管饭应该的。
“那你多拿几个吃,后天我再做别的。村里也来人的话,我要准备些什么?” 向园有点害怕。
并不是怕村里人,而是害怕未知。
以往家里有事,都是表哥出面,她做好饭就行。
这两天,都是耕耘哥哥和樊姨顶在她前头。
明知道一直依赖下去是不对的,可是不依赖,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你不要担心,我要找的人,以往都很敬重向叔叔向婶子,他们知道你回来,不会多说什么,你到时候打个招呼就好。我明天确定好谁来,再告诉你怎么称呼。
“做饭也不用担心,乡里乡亲之间,你帮趁我我帮衬你,都是正常的。做些家常便饭就好,这两天不起集,明天晚上我会带猎物回来,菜蔬也都有的。
“你这几天连轴转,也很累了,今晚安心睡一觉,明天好好歇一天,后天淘过井,村里人就知道你回来了,有心的会主动过来找你说话,你也可以去村子里串门……”
原耕耘事无巨细,什么都考虑到了。
向园明白他的好意,却觉得不好意思,她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他们的,连人情世故都是他们在关照,她要做些什么报答这番好意呢。
原耕耘看出她的不安,“我不是还种着你家的田地?就当我提前交租子了。”
向园更加忐忑,“三亩田两亩地真有那么多产出?”
原耕耘:“……”自然没有,他交的不止三成佃租,他以为她不通稼穑的。
“前几年年成都好。”他简单回了一句,“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要经常麻烦你给我喂鸡喂狗,难道你到时候不会给我帮忙?”
向园使劲儿摇头,“会的会的。”
她明天要在草丛里捉些大青虫给鸡吃,让它们快快长大,多多下蛋,给耕耘哥哥生财。
秕谷是子粒干瘪细小的稻谷。各家各户收稻谷时,都要把秕谷筛出来。
饱满的谷粒留着自家吃或者卖给收粮的,秕谷也留着。穷苦些的人家掺着米、粟、玉米糁、红薯、土豆当饭吃。能吃是能吃,只是不好吃,喇嗓子,挂喉咙,难嚼又难咽。
所以稍微能过得去的人家,但凡能有红薯、玉米吃,都不愿意吃这个。
人不吃也不能浪费,就把它磨碎,搀着稗子和糠麸喂牲口。
稗子是长得像稻子的一种草,蔓延得很快,哪里出现一株,若是不及时拔掉,很快就会长成一片。
这草霸道,稍不注意长势就压过稻子,哪块田被这种草占领,那块田的产量一定不会很好。但这草也不是一无是处,鸡、鸭就很爱吃。
原耕耘家这会儿还有一筐草料,这是插秧后不久,从田里薅回来的。掺着别的料,喂了半个月也没喂完。
糠是谷粒、麦粒的皮壳,一半用石臼舂或者用磨盘碾就能脱出糠来。
麸是麦粒表面黄色的那一层外皮。也是用石臼舂捣或石磨研磨,弄出来的粉末过筛,筛下去的就是面粉,留在筛里的就是麸皮。
没饭吃的时候,糠麸人也能吃的,麸比糠好吃些,到底本身就是麦粒的一部分,吃起来也顺口。
所以就是磨面,好些人家是不舍得再过筛的,磨出来的粗面随便搀着什么,就是难得的好饭了。
原耕耘家里这几样都有。
向园用糠麸搀着秕谷稗子喂老母鸡,它们喉咙粗,自己就能啄食,不用太过关照。
大鸡娃既不会下蛋,又不像小鸡崽儿那样脆弱,向园给它们吃的是糠搀秕谷。
小鸡崽儿喉咙嫩,就要给它们吃些细食儿,向园把带来的一瓦盆虫和蚱蜢弄出三分之一来,掺进稗子里剁得碎碎的,和上磨得细细的麸皮,加水拌松散。
向园特地加的放凉的开水,小鸡崽儿嫩生,不是不能喝生水,只是喝了容易害病。
她跟外婆喂这几年,有经验,喝生水的小鸡崽儿,十只里最多能活七只,喝凉开水的,食料再精细些,至少能活九只。
反正向园每年养两批,除了头一年的那些损了几只外,后头的全都养活了。只是不幸,去年有一只强壮的小鸡崽儿眼神不好,总往表哥脚底下拱,被他一脚踩死了。
小鸡崽儿吃得很香,唧唧喳喳的,闹得欢快,似乎要跟梁上的燕子比歌喉。
老母鸡吃得也好,向园倒了一半虫子给它们,它们一叨一个准,很快就把虫子叨得干干净净。
小鸡娃就可怜些,不过好歹也有加餐。六分之一的虫,够它们一人叨几口的,比昨天晚上吃的大杂烩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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