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徽细细看着秦处安,心想,可能真喝了不少。平日里,他要是窥见这么一出好戏,准不知道得如何打趣一阵呢,今天倒是话有点少,就乖乖站在原地等她。
“没什么,你要是不想待了,咱们就回去了。”商景徽示意身旁侍立的内宦扶着驸马。
秦处安却说:“不必扶了。”说罢,就伸手,轻轻拉住了商景徽的袖子。后者察觉到袖间的力道,低头看了一眼,无奈道:“行吧。”
考虑到秦处安喝了不少酒,商景徽不知道这人酒量如何,有没有头晕目眩,便走得很缓。随行的仆从们自觉跟在稍远的后面,鸦雀无声。
出宫的路上,秦处安一直拉着商景徽的袖口,落后她半步,不知是不是错觉,商景徽觉得他有点委屈,还有点小心翼翼的。
出了宫门,马车早在门口等着,商景徽转身,道:“先上车吧。”秦处安遂跟着她一起上了车。
马车里,秦处安依旧坐在商景徽的对面。他看上去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除了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以外。不过这也不能当作醉酒的证据,毕竟这几天,两个人还没过前几日的别扭劲儿,他本来就话少。
商景徽端详着秦处安,对方正掀开帘子看月亮,很久也没回头。商景徽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口:
“秦处安。”
对方闻声回头,询问地看着她。
商景徽顿了顿,才问:“你听见商铖方才怎么说了吗?”
秦处安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我没偷听。”
商景徽不大信,可对方不承认,她便罢了,笑了笑,说:“没事。”
随后车厢内安静下来,商景徽看向窗外的月亮,清辉罩住了她的半张脸。半晌,她又听见秦处安说:“商铖好歹是个皇子,说话真不讲究。”
商景徽闻言回头,不知他说的是哪一句。
“我可没被谁拐了去,就坐在你车上呢。”秦处安低声说。
商景徽笑了,问:“不是说没偷听吗?”
秦处安过了一会儿才回话:“没偷听,我就是走到门口,恰好听见了。”
商景徽支颐靠在小案上,神情罕见地柔和,她轻轻说:“嗯,我知道。”
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外头报回府了,二人才一前一后下了车。
秦处安出门便望见了高悬的圆月,有层云映托。他笑着看了一会儿,侧头,发现商景徽也在看月亮。于是轻声说:“公主殿下,今晚的月色真美。”
“嗯。”
八月十七,沈衡与夏兰嫣大婚,楚国公主亲往国公府相贺,秦处安被沈道行拉着去拦门了。晚间,二人念沈衡成婚不易,待他行完交卺之礼后,便替他打发众多宾客,免了沈衡的应酬。
商景徽观礼之后,便陪着国公夫人操持。宾客来往,红绸映火。她看着一切的繁华,嘴角始终扬着笑。
至夜,商景徽向国公夫妇告辞,秦处安也一同跟着她回府,沈道行送二人上车。秦处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直接挨着商景徽坐了。碍于表面功夫,商景徽勉强收起疑惑的神情,将人搀着坐好后,再次同沈道行告别,才由外头的侍从拉上门。
待车厢内外隔绝后,商景徽不自在,立时便收回手。结果秦处安却迅速拉住了她,商景徽要抽出,怎料对方不放,她没辙,只得任他去了。
秦处安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商景徽没应声,只观察他的脸色。这人喝酒不上脸,就中秋夜宴那日的经验来看,酒品还行,喝酒之后整个人是清醒的。况且,今日商景徽看得清楚,基本没什么人敢跑上去灌酒,秦处安根本没喝多。
她稍稍放下心来。
结果对方一直拉着她的手,还晃了晃,商景徽只能应了一句:“怎么了?不舒服?”
“嗯,”秦处安声音轻轻的,后背靠在软枕上,垂眸故意不看她的眼睛。商景徽一开始没察觉,后来才发现不对劲,秦处安的目光向来是不掩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鬼使神差地探过身去,秦处安倒是不躲,叫她看了个分明,“眼睛红了?”
秦处安趁她看自己,抱住对方的胳膊,又靠近了一些,说:“没关系的,其实我们现在还挺好的。”
“什么?”商景徽不明所以,秦处安却不顺着她说,继续自己的思路:“你看啊,我们在奔着一个目的往前走,又朝夕相处,没有矛盾,还一起做成过几件事。其实,也挺好的。”
商景徽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跟什么?
秦处安吸了吸鼻子,顺势靠在商景徽身上。商景徽仍在疑惑,没顾上管他。
感情这种事不是强求来的,秦处安想,名分他本来就有,商景徽心里又没别人,两个人配合也很默契,同进同出,生活安安稳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商景徽上辈子遭秦简欺瞒,受卢氏凌辱,那么苦,他怎么能要求她在数月之内就对自己生出感情来呢?说到底,是他秦处安无理取闹。
他能做的,便是一心一意顺着商景徽,替她做想做的事,尽力让她顺意。
秦处安就这样自己哄了自己几天,没事了。
“就这样。”秦处安笑着说。
商景徽似懂非懂,想不通的,只当他是喝了点酒的缘故。
那天之后,秦处安果真不闹别扭了,又像从前一般,谈笑风生。商景徽觉得他不找麻烦怎样都行,便没再纠结。
几日后的一天下午,秦处安提前回府,径直去了后院,转过屏风,往花房里瞧去。商景徽站在窗边,端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给一盆土浇水,朱蕤就在一边陪着,驸马经过床边的时候,恭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秦处安颔首,进了花房。
商景徽依旧专注地盯着花盆,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淡淡问道:“怎么样?”
秦处安侧身靠在窗棂上,抱臂看着商景徽,道:“跟咱们想得一样。”
“卢清婉……她要是想做什么,真是不管条件如何啊。”商景徽意味深长地说。
“呵,”秦处安冷笑,“这一次的目的,可不同了。”
商景徽将水壶递给朱蕤,目光却还落在花盆里,她悠悠开口:“既然她要逼我出面,我怎好拂了她的意呢?”
秦处安也凑过去,细看之下,才能看清花盆里如米的幼苗,他笑问:“公主殿下,以你的风格,这件事不能白帮她吧?”
朱蕤将水壶撂在后头架子上,回来后还是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便问道:“帮谁?贵妃?”
商景徽轻笑,“当然不是,说起来,该是她要帮我。”
她接上方才的对话,继续道:“当然不能,商栩澜受了我的帮助,可就不能再听贵妃的喽。”
秦处安一手撑在桌面上,盯着花盆里的幼芽。虽然低矮,方长出来,可茎干粗硬,看上去挺有生命力。
秦处安探出指尖,上手要摸。
商景徽一掌拍掉他的手,轻轻说:“别碰。”
语气这么轻,还这么小声,像是怕惊到这株宝贝花苗似的。
秦处安乖乖收回手,偏头看她,却抱怨:“你何曾如此轻声细语地同我说过话?”
商景徽没睬他,直起身子,对身后的朱蕤说:“父皇如今有意让三公主前往胡戎和亲,你可知是谁提出来的?”
朱蕤自然是知道的,便回说:“枢密副使,罗正肃,罗大人。”
商景徽继续引导:“父皇子嗣稀薄,起初并不同意,后来渐渐摇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朱蕤细细捉摸,道:“罗家是世家之一,那么此次和亲,就很有可能代表了世家的意思,而世家的在后宫中有贵妃……能说动陛下的没几个人,贵妃是其中最管事的一个。”
商景徽不再让她说下去,而是吩咐:“差人向商栩澜身边放些风言风语,就说——”商景徽微微眯眼,勾唇,“贵妃力赞三公主和亲,还要添嫁妆呢。”
如果贵妃偏要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商景徽当然也乐意配合。不过,商栩澜可不能再把贵妃当成好人了。
“这样就好了吗?”朱蕤问。
商景徽:“嗯,等着就好,过几日,就有趣了。”
朱蕤领命下去。
秦处安仍在研究花盆,忽而问道:“公主,你只种了一株么?”
“当然不是,外头庄子里,还有一片呢。”商景徽似乎是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声音里带了些许揶揄的笑。
秦处安像是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只问:“那为何只有这一盆放在此处,精心照料?”
商景徽的目光很柔和,落在幼苗上,她说:“我只是想从头到尾去了解它,想看看母亲当年为何如此钟爱这种花。但我不会喜欢它,我怀着其他目的,带回它们的种子,也不要将它们都养在身边。”
两日后,皇城。
三公主气急败坏地打翻了宫人递上来的茶盏,吓得殿内侍女跪了一地。
“凭什么要我去嫁?我的父亲是大靖的天子,他们怎么敢让我去那苦寒之地?”
贴身侍女劝道:“殿下消消气,咱们去求求陛下,陛下素日待您不错,定然是有用的。”
商栩澜扯了扯垂在身前的头发,道:“根本没用!父皇只会说,这是我身为公主,受万民敬仰的责任。可是凭什么?同样身为公主,姑母和皇姐都能留在京城,嫁给下臣,凭什么我就要去那吃人的地方!”
侍女见三公主如此说,也没了办法,遂住了嘴。
商栩澜越想越气,道:“你也听见那贵妃是怎么说的了,人家说自己在陛下跟前早已说不上话了,有心无力。哼,我看她分明是不愿帮忙!我倒听说,还是她力劝父皇遣我去胡戎的!”
三公主身边的嬷嬷站出来,劝道:“贵妃只有一个皇子,且长大成人,自然不懂女儿出嫁边远之地的难处。”
“那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按照贵妃说的那样,去求皇姐吧?”商栩澜起身来回转悠,心里想着今早贵妃一边叹气,一边说的话:
陛下的意思,便是天意,岂是随便能改的?况且,我如今在陛下身边,早就说不上什么话了。陛下近来偏信楚国公主,就连那驸马,说话都比我管用了。
当时商栩澜越听越恨,从小到大,大公主都压她一头,讨得父亲欢心,说话也管用……
可她如今听着嬷嬷的话,又细细一想,总觉得贵妃此话不大对劲。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了,嬷嬷走到了她的身边,道:“公主不如就去向大公主服个软,大公主若是有法子,总比嫁过去强啊!”
商栩澜思量一阵,便要往外走,吩咐,“去皇姐府上!”
走了两步,又顿住,折返回来,吩咐婢女:“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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