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
苏良按照信中地址找到了苏薇所在的小院,透过半开的院门看到了里面那棵有些年头的梨树,一少年正在树下扫雪。
“何人?”汪拾感受到了来自门外的视线。
“在下苏景,请问是不是有一位江宁来的苏姑娘住在这?”苏景朝着汪拾拱了拱手。
“你且在门口等一下。”
苏良等待片刻后院门才再次打开,只见苏薇披着白色大氅走出来。
“苏良哥哥。”苏薇在这住了快一个月。
“那位叶少侠呢?”苏良被请进院子。
“她与她的师姐继续南下了。”苏薇让汪拾去街上买些点心,“江宁家里最近如何?”
“义父就要启程回洛阳,只是……”苏良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前路未知,他嘱咐我将你先带回江宁。”
“我也想……”
“留你在江宁也是布局的一部分。”苏景打断了她的话,“叶少侠她们可有异常?”
“先前去了御湖山庄,似乎那里有常姑娘想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何物我也没见到。”苏薇已经将详细的情况隐藏在信纸中,只有特定的方式才能看得见,“只是她们南下目的未知,此刻接近年关两国休战,或许她们是想进入岭南。”
“叶少侠的身份并无异常,但关于常萱的记录有些出入,此事义父已经派人去细查。”苏良听到脚步声,“你打算何时回江宁?”
“既然婚事已经取消,今日便启程回江宁。”苏薇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盏里添水。
南境。
镖队顺利出了烨国关卡,再往南便是毒瘴谷。
“前面就是毒瘴谷了,所有人戴上避毒的面衣。”吕华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左侧面颊上纹着一只紫色蝴蝶。
阿箐将紫色的面衣递给叶言之。
“给你。”
“多谢。”
幽暗的树林中弥漫着白色的烟雾,时而浓时而淡,队伍前面的人紧密跟随走了大半日才出来,此刻天色已黑。
“今夜便在此休息了。”
在所有人齐心协力下建立起临时营地。
清澈的溪流中偶尔游过几条鱼,叶言之静静地蹲在石头上看着水里。
“吃饱了吗?”应萱离开篝火走到她身边。
“有些想念尤娘烙地胡饼了……”叶言之连着吃了好几天干粮,“要不……弄一条鱼烤一烤。”
“不行。”阿箐走过来吓走了水里的小鱼,“这条小溪连着圣泉,按照当地的习俗不能动。”
“等三日后过了长河天堑便到了凉城,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应萱拍了拍叶言之的脑袋,“师姐请你。”
“我这……”阿箐拉着叶言之进了自己的帐篷,“还有一些风干肉。”
“好香。”叶言之又吃了几口才发现是牛肉,“阿箐姑娘,这是……”
“嘘!”阿箐示意叶言之小点声,“镖局有些门道,这些肉干是必要的时候补充体力用的。”
“多谢。”叶言之本不想再吃了但却被阿箐塞了好几口,“不能再吃了……”
“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和我切磋?”阿箐一路上只要闲下来就找叶言之切磋,可惜自己的枪法始终敌不过她手里的剑,“吃了我的肉干,是不是……”
“现在切磋?”叶言之摇了摇头,“今日实在赶路太累了,明日一定与你切磋。”
“教我剑法可好?”阿箐拉着叶言之的袖口,随意甩动了几下没想到扯出了一条绣着桃花的白色手帕,“你也会用这种精致的东西?”
“是朋友送的。”叶言之拿回手帕小心叠好放进袖口。
“江南特有的绢丝,又绣着桃花,感觉不是一般朋友。”阿箐有些好奇。
“她叫苏薇,是江宁知府之女。”叶言之并不清楚此刻的苏薇是否已经摆脱了婚事,“她是我在江南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自从爹离开太原去洛阳后,娘便时时刻刻看着我。”阿箐坐下扶着脑袋苦着脸,“北境又多山匪,很难交到朋友,这次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阿箐姑娘,吕总镖头真的很疼你。”叶言之经常能从那些与母亲同岁的女子身上看出一些她的影子,或许那时没被先生带离祖宅,现在也能常伴左右。
“所以我才想学好武功,早日成为合格的镖师。”阿箐随意用手掌挥舞了几下。
叶言之被阿箐的模样逗笑了。
夜深。
帐篷外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叶言之握着鸿骨剑从榻上翻下来,下一刻篝火便熄灭了。
“山匪来了!”
喊叫声紧接着响起,随后便是剧烈的打斗声。
“叶少侠小心。”
叶言之出剑挡住袭来的砍刀,黑暗中火把的微光范围有限,迅速侧身换手,麻利的斩下山匪的右手。
“点火!”
吕华早就命人在营地周围布下火油,迅速燃起的火苗照亮整片营地,山匪四处逃散时冲入火海哀嚎声不断。
“原来是你这个娘们……”为首的光头山匪摸了摸脑袋指着吕华骂了几句。
“早就发现你们一直跟着。”吕华从手下那拿过弓箭,弦声一响光头山匪被射中眼睛。
“当家的快走。”山匪杂兵跳入火沟中,用身体打滚铺出路。
打扫完后远处的天际已经泛着白光,镖局昨夜还是损失了三个镖师。
“将他们的名牌带回去。”吕华往墓碑前倒了一坛酒,“一路走好。”
又赶了几天路,出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便是一座秃头山,山面粗糙,需要互相搀扶才能前行,扛着货物的几个镖师脸涨的通红。
“到长河天堑了。”
叶言之顺着应萱的视线往前看,距离脚下百丈外便是长河,波涛汹涌的河水不断冲击这两岸山壁,隐约听得见水流声。
半日后才抵达河岸,几根碗口粗的铁链连接着两岸,吕华交了过路费便开始安排过河。
“两位轻功如何?”许宁将青龙刀绑在后背上,“若是害怕可以请脚夫。”
“师姐,我先过去。”叶言之将鸿骨剑系在腰上。
“注意安全。”应萱将包袱递给她。
“长河深数十丈又水流湍急,若是掉下去绝不可能生还。”许宁提醒。
“无事。”叶言之将包袱背上,随即助跑了几步,借力跳了出去,在铁链上掂了几步后稳稳停在三分之一处。
“有点东西。”许宁见那铁链并未有明显的晃动,一旁的镖师正费力的驮着货物扶着铁链走去对岸。
叶言之缓了片刻一鼓作气踏着铁链到了对岸,转过头时应萱已经开始跳过来,步伐上更加轻盈,如蜻蜓点水般踏风而来。
“阿娘,她们两人的轻功有些不寻常。”许宁鲜少见过轻功能做到如此的,“虽然女子比男子轻许多,但铁链几乎纹丝不动是有些……”
“江湖上擅长轻功的门派确实不多,但这凤鸣斋算是新兴门派,门人究竟修习何种身法在江湖上知道的人甚少。”吕华起初怀疑过两人目的不纯,但前一段时间夜里遇袭之后,可以确定这两人绝非伪善之人,“剩下的人抓紧时间过河。”
半个时辰后镖队聚齐在对岸,此时距离凉城只有两日距离。
“叶少侠……”阿箐快步走到叶言之身侧。
“何事?”叶言之走的慢了些。
“我可不可以称呼你……”阿箐压低声音,“言之……”
“就这事?”叶言之与阿箐认识算起来快半个月了,虽然她脾气火爆了些又有些骄纵,但人还不错的,也算是朋友了,“那我便称呼你阿箐。”
“那言之今日休息时再切磋,可别再让我了。”
“那阿箐你以后得穿上护具再切磋了。”
“阿娘,言之嘲笑我……”
两日后,凉城。
北面的群山和长河隔绝了南下的寒气,使这座城的冬日也似春日般混暖。
黄昏,镖局队伍在一处小院落脚,前面便是繁华的市集。由于两边战事,岭南国人极为排斥烨国人,叶言之与应萱只能跟着住这里。
“两位就安心在此处住下。”吕华吩咐人送来一些干净得被褥,“年后两边的关卡才会重新开放,若是你们忙完了也可跟我们一起回去。”
“还得多谢吕总镖头提供住处。”叶言之已经换上了岭南服装。
“过几日便是新年,按照往年惯例我们会在除夕夜做团圆饭,两位若是愿意也可参加。”吕华邀请她们一起过除夕。
“人多才热闹。”应萱点了点头。
出了院门,两人找了一处生意极好的酒楼。
“两位客人这边请。”小二带着她们去了二楼雅间。
窗外是人来人往的街市,窗内是对坐着的师徒二人,桌案上放着特色菜肴和一壶散发清香的酒。
“凤鸣斋若是搬到这里也不错。”应萱知道花家也曾住在这座城里数百年,只是如今花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若是师父愿意,随时可以搬来这里。”叶言之起身为她添酒。
一阵柔风吹过,窗外飘进来些许白色花瓣,其中一片正好落在应萱的掌心,还记得上一次来这是六年前,那时只有她一人……
“可是这酒不合口味?”叶言之注意到应萱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酒碗,“我这就去找小二换一壶。”
“禹儿,明年便是天宇四十七年。”应萱看着叶言之,现在很难想象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除了祝有,你是陪在我身边最久的人。”
“师父何时变得如此伤感?”叶言之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似乎是从钱塘离开时就有了苗头。
“十月初的时候……”应萱从第一次见到小姨花漫天时,她就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漫天长老故去了……”
“玉师叔来信说的便是此事?”叶言之此前并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若不是她鼓励我在洛阳建立凤鸣斋,或许我还在隐楼里混沌度日。”应萱无法改变现在的隐楼,可凤鸣斋替她完成了母亲的夙愿,能给孤苦无依的女子提供安身立命之处,“言之,日后我不在时,帮我照看好凤鸣斋。”
“师父……你没事吧。”叶言之给应萱把脉,“你身体不是好好的。”
“瞎想啥呢。”应萱微笑着敲了一下叶言之的脑袋,“我的意思是等我出远门且尤娘太忙的时候,你替我照顾好斋里的姐妹。”
片刻后小二敲门送来菜肴。
“天快黑了。”叶言之看着远处天际,昏黄的夕阳正一点点沉入群山之中,街道上逐渐亮起烛光,“师父,那边就是卢氏布庄。”
应萱顺着叶言之手指的方向,隔着一条街看到一处刷着红漆的商铺,门口两侧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料。这是一座不夜城,每逢日落月升之时,街市的生意便越发红火。
半年前汪珺查到了先宋家家主宋时的下落。在九王死后,他便被驱离洛阳,与其夫人王氏辗转多地才到了凉城,化名谭海做起了布庄生意。但一年多前宋时忽然失踪,妻子王氏带着家产交给了一个叫卢明的人,谭氏布庄改名成为了现在的卢氏布庄。
“先从他的妻子王氏查起。”
半个时辰后。
“贾家小姐,这些是江南送到的新货。”
“陆家少爷,要不要带一些西域丝绸回去?”
“岑娘,上次你要的绣线已经到货了。”
东市的卢氏布庄是凉城最大的布庄,老板娘王氏极为擅长交际,最近几年布庄更是做起了岭南皇室的生意。
“两位姑娘看着面生呀?”王氏注意到刚刚进店的应萱与叶言之,“要不要看看这雪丝绸,与姑娘你呀最为合适。”
“我们且先看着。”应萱拿起雪丝绸仔细看着,质感极为顺滑却是上上品。
店内的客人很多,但却一直见不到老板卢明。
“老板娘……那乞丐又来了。”伙计捏着鼻子走过来,“客人刚到门外就被他熏走了。”
“去后面拿些剩菜。”王氏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在门口乞讨地老乞丐,“这人……也是怪可怜的。”
那乞丐蓬头垢面,散乱的长发几乎将脸完全挡住,枯瘦的手不断的颤抖。
“跟上去。”应萱拉着叶言之跟着那乞丐。
乞丐拿到剩饭后跑到小巷深处才小心翼翼地吃起来,无意间撩起头发,那张被污渍沾染的脸上露出吓人的疤痕。
“那是……”叶言之认出了他脸上的疤痕是用烙铁烫出来的,但只有烨国有此刑罚。
“当年方忧为了稳固权势,在九王死后免除了对牵连者的罪责,但那些人还是被驱离了洛阳。宋时偷回被抓住,之后就有了脸上的疤痕。”应萱也是根据这个线索才探查到宋时的踪迹,“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已经疯了。”
“有人。”
就在宋时狼吞虎咽吃完饭后,一个穿着深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好在两人及时退到了暗处,那人并未察觉现场还有别人。
“吃饱了吗?”惨淡的月色下逐渐看清那人的脸,正是卢氏布庄的老板卢明。
“好吃……”宋时傻笑着。
“还想吃吗?”卢明从怀里拿出一个纸袋子在乞丐面前晃了晃。
“想吃。”宋时拨了拨头发,眼睛雪亮看着袋子。
“那带我去找值钱的东西来换。”卢明满意地收起纸袋。
“找……找……”宋时在原地转了几圈,随后跌跌撞撞地走远了。
应萱等卢明转过身。
“跟上去看看。”
跟着宋时七拐八拐的,很快便走出来城门,来来往往行人正好提供了掩护。此刻夜已深,山间起了薄雾,月色越发的黯淡,好在乞丐嘴巴里嘟嘟囔囔,以至于卢明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这里!”宋时忽然停下来原地蹦着。
卢明将纸袋子抛出去,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柄小铲子,挖了会儿便大汗淋漓,直到有半人深时拿出一个坛子。
“等下……”应萱小声耳语了几句。
卢明小心翼翼地揭开封在坛口的黑布,随后发出一阵贪婪的冷笑声,探手进去拿出一块金锭。没等他多高兴会儿,只觉得后颈处一阵酸痛,随即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片刻后,猎人偶尔落脚的草屋内。
“这是……何处?”
桌上放着一个绿色的小香炉,淡白色的吸烟垂直往上散去。卢明被五花大绑靠墙坐着,脑子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梦。
“师父,他醒了。”叶言之蹲下来往卢明的嘴里倒了一些粘稠的液体。
“你喂我吃了什么……”卢明一睁眼便是天旋地转,只能闭着眼睛哼几句,“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那乞丐可是谭海?”应萱手里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铃铛。
“是。”卢明不自觉地做出回答,似乎每听到铃声脑子便会混沌。
“见没见过这样的匣子?”应萱拿出有八宝匣模样的卷轴放在他面前,见他毫无反应又摇了一下铃铛。
“……”卢明眼睛睁开片刻又合上,记忆在脑海中如漩涡一般翻涌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未曾……”
“把香掐断吧。”应萱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绿色的小香炉中插着的是乾国的返魂香,而应萱手中的铃铛被称为招魂铃,二者配合下便可使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需提前服下药丸才不受其影响。而之前给卢明服用的是隐楼玉春特质的药水,服用后便会失去五个时辰内的记忆。
“你将他送回城中。”应萱收起铃铛,目光看向屋内另一半昏睡的乞丐宋时。
“是。”叶言之拉起绳子将卢明背起,“那宋时呢?”
“一个疯乞丐罢了,少了他没人会在意。”应萱掸去素衣上的灰尘,“你先回去。”
“嗯。”叶言之合上门离开。
应萱让宋时靠墙坐着,随后从袖子里取出装着银针的荷包,将银针打入脑中强行唤醒失智之人,但施术后那人活不过一炷香,且死状极为恐怖。
“好疼……”宋时被剧烈的疼痛刺激,脑仁感觉快要炸裂,再抬头时眼神不再似此前浑浊,“这么美的姑娘……我这是到阴曹地府了吗?”
“宋时。”应萱试探地喊了一声。
“王爷……”宋时瞪大了眼睛,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九王方怀的脸。
“八宝匣在何处?”应萱没想到宋时反应如此剧烈,怕是撑不了太久。
“吾妻王氏与家仆卢明害我至此……”宋时的眼角留下血,“那八宝匣……”
“在哪?”应萱追问。
“旧宅后院的老槐树下……”宋时的耳朵流出血,“臣……当年回去就是……”
宋时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不断抽搐,片刻后就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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