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船上。
“别再上去了,河上风大别着凉了。”
“茗娘,乳儿第一次乘船就随他吧。”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都是被你惯坏了。”
小孩低头跑着上船板时正好撞到应萱的腿。
“要记得听娘的话。”应萱蹲下身点了一下小孩的鼻子。
“姐姐,我知道了。”小孩害羞地躲在他母亲后面。
“姑娘抱歉了。”小孩的母亲里面快步上前。
“没事。”应萱偏过头看到叶言之与苏薇正站在船头。
河面上的风夹杂着冰凉的水气,飞溅起水花打湿了苏薇的衣角。
“还记得上一次坐运河船是跟随父亲离开洛阳到这。”苏薇有些喜欢这晃动的感觉。
“那是何年?”叶言之偏过头问。
“天宇四十年。”苏薇永远记得那个日子,每次都能脱口而出。
“这么巧。”叶言之余光中能看见应萱,“那是我入门的那年。”
“那前几年呢?”苏薇未曾听叶言之提起过在凤鸣斋之前的事情。
“我最早记忆是天宇三十四年,父亲将我从山中祖宅接回洛阳。”叶言之的儿时几乎没有快乐的回忆,在那看不见外面的院子里没日没夜的习武。
“洛阳也就那么大,说不定我们见过?”苏薇见叶言之情绪有些低落,便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我……”叶言之正要说什么。
“前面起雾了,请诸位进船舱。”
夜已深。
雾起后便一直未能散去,透过窗户看只是白茫茫一片。
苏薇蹑手蹑脚打开柜子取出应萱的包袱,一件一件拿出来查看,烛光随着船身缓动。
“师父……”
忽然声音吓了苏薇一跳,转过头时看到叶言之嘴巴又动了几下,应该是在说梦话。
“师父……”
苏薇以极快的速度收起包袱,爬到吊床上躺着。
摇曳的烛火中,叶言之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睛。
钱塘渡口。
船如期抵达,此处距离西湖还有些路程。
“师姐,我去租马车。”叶言之拿着钱袋离开。
“为了之后行使方便,你需要一个新名字?”应萱蹙眉看着苏薇。
“瞿月。”苏薇这几日喜欢上运河夜景中的月,而瞿字是母亲的姓。
“不错的名字。”应萱点了点头,“从现在起便暂时是我和禹儿的师妹了。”
“能与叶少侠做几日师姐妹倒也不错。”苏薇转过头看到叶言之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
“禹儿,这位是瞿月师妹。”应萱指了指苏薇。
为掩人耳目,三人换上了男装,在西湖最近的茶摊歇脚。
“老板,给我们讲点宫家的事情呗。”应萱给了茶摊老板一点碎银打听最近的比武招亲。
“御湖山庄百余年前便在此了。”老板满脸堆笑,“这宫家极为特殊,当家主事的都是女子,大庄主宫付玉与前夫和离后收养了一个女孩就是等着比武招亲的溪念。”
“听说还有个二庄主?”应萱追问。
“二庄主宫巳是大庄主的妹妹,但年纪与溪念相仿。”老板笑着继续说,“溪念已经被定为御湖山庄的继承人,只要能在比武招亲中胜出便是御湖山庄的乘龙快婿。”
“怎么你这小白脸也是赶着来入赘的?”旁边桌子坐着四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背后的黑色长剑上刻着一个“無”,这四人是山东无依帮的人,帮内弟子皆是恶徒,在江湖上是臭名昭著。
“禹儿,咱们茶也喝够了。”应萱看出这四只恶狗嘴里说不出人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诶,这这么说走就走,我们这茶钱还等着人付呢?”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竟然用腿拦着应萱不让走,“别急着走呀,看你们几个长得白嫩,不如陪我们几个大爷喝几杯?”
无依帮的四人大笑起来,一旁的茶摊小二立马躲远了。
“师姐。”叶言之拉着应萱到自己身后,随后将鸿骨剑横在面前。
“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在叶言之要出手的时候,一个青年骑着马停在茶摊前。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看着贵气非常,一个眼神便吓得无依帮的四人站起来。
“二庄主好。”茶摊老板朝着那人行礼。
“你……你是宫巳……”无依帮的人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还不快走?”宫巳摸了摸腰间的长鞭,再次抬眼时无依帮的四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多谢二庄主。”老板见危机已过便朝着宫巳抱拳,“进来江湖人越来越多,若不是有山庄照拂,茶摊就要被这些人搅翻天了。”
“已经派出弟子维持秩序,没想到比武招亲尚未开始,周边已经乱了。”宫巳注意到应萱她们,“两位少侠手中的剑甚是别致。”
“早就听闻御湖山庄最擅长锻造武器,我与师弟的剑还是过于普通了。”应萱客气了几句。
“老板来点茶水。”宫巳下来将缰绳绑在柱子上。
未曾想聊着聊着便已经接近午时。
“我与诸位投缘,此时山庄中已经备好菜肴。”宫巳邀请三人同往。
“恭敬不如从命。”应萱没想到进展如此神速,早些进山庄也可探查清楚情况。
西湖上。
乘画舫行于湖上,两岸的景致映入眼帘,叶言之靠着窗不由的陷入其中。
“其实早在刚才便看出诸位皆是女子。”宫巳见此刻没有旁人便不再试探。
“本就是为了行事方便才如此。”应萱揭下易容的面皮,“此刻的钱塘鱼龙混杂,我带着两位师妹前来观礼,并不想多生事端。”
“果然都是妙人。”宫巳低头笑了一声,“现在可否告知我,你们的真实身份?”
“洛阳凤鸣斋常萱。”应萱指着叶言之与苏薇,“两位师妹,叶言之与瞿月。”
“原来是叶少侠,与传闻中竟然一模一样。”宫巳听说了江湖武会上发生的事情,眼前的叶言之眉峰凌厉,身上也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气质,只是可惜比赛时遭遇黑手,不然定会在武会中取得名次。
“略有些夸大,不过五年后的江湖武会,我定要拿到名次。”叶言之有些谦虚但不多。
“五年后,这江湖上不知又多了多少高手。”应萱敲了一下叶言之的脑门。
两刻后,画舫停靠在山庄渡口。
尚未靠近时便能看到有两人站在岸上,左边那人穿着水蓝长衫,右边那人穿着素色襦裙应该是左边那人的侍女。
“穿着水蓝长衫的那位便是溪念,她身边是侍女小竹。”宫巳下船走了过去,脚下生风一般在溪念面前停住。
“你……回来了。”溪念抬了一下手顿了一下,遂即朝着宫巳以及后面的应萱等人行礼,“御湖山庄,溪念。”
应萱等人自报家门。
“原来是凤鸣斋。”溪念倒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与腰间那柄锋利的秋水剑有些反差,“既然都是女子,提前住进来倒也不违背山庄规矩,只是宾客的院子尚未安置妥当。”
“那便住在你的溪苑里,我回来的早了几日,房间也未来得及通知她们收拾,也一起去吧。”看宫巳表情便知道她很高兴。
“跟我来吧。”
很快便到了溪苑,庭院中间是一棵巨大松树,一旁潺潺的流水蜿蜒着贯穿了整个院落,假山层叠的造景构成了一条幽深的小径,两旁的造景让人仿佛置身于画中。
将应萱等人安置好后,溪念与宫巳走在去见大庄主宫付玉的路上。
“你比我预想中早回来了。”溪念这几日一直惴惴不安。
“此行有些收获。”宫巳去了一趟江宁,就在独孤家灭门之后,“还有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你说的事情等夜里再细细琢磨。”
“今日有住在溪苑,等夜里……”溪念忽然停下来,“只是她们……”
“放心吧,我走小门习惯了。”宫巳扶了一下溪念的胳膊。
“好……”溪念落后一步,目光一直落在宫巳身上。
祠堂。
大庄主宫付玉今年四十有二,正面跪在垫子上屏气凝神,前灵牌上刻着宫家各位先祖的名字。
“二庄主。”
宫付玉起身往炉子里插上一根香。
“阿姊。”宫巳已经屏退祠堂内其余人,“我查看了独孤行九等人的尸体,除了独孤行九全都是死于剑伤,现场并无魔功的痕迹。”
“那也不能排除是万古派所为。”宫付玉已经加强了山庄防卫,但山庄实力比起江南门还是差了些,“独孤行九怎么死的?”
“他死之前便已经中毒,死后没有几日溢出的毒素便渗出到周围。”宫巳若是没有准备怕已经中毒身亡了,“掌心翻红,全身的经脉都有破裂的痕迹,与他对掌的人内力极为强横,具体武功路数看不出来。”
“比独孤行九的内力还强?”宫付玉也拿不准,毕竟若是中毒的情况下不能发挥全部的功力。
“骨头也震碎了。”宫巳补充了一句。
“母亲,需不需要加一些人手?”溪念问。
“比武招亲在即,先筹备此事。”宫付玉知道此时举办比武招亲,山庄外聚集着不少江湖盟中人,就算是那人真的回来了,定不会轻举妄动。
宫巳与溪念从祠堂出来。
“母亲似乎很忧心?”溪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与江南门并无太多往来,但每次提起独孤行九的死,阿姊总会有些慌乱。”宫巳对家族的过去并不知情。
“那现在该如何?”溪念有些犹豫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宫巳抬手理了溪念鬓角的碎发。
“白日里人多嘴杂。”溪念摇了摇头,“等夜里去我那说吧。”
“好。”
溪苑。
午膳后日光正好,应萱搬了个竹椅去门外坐着晒太阳,流水声清脆悦耳倒是有些催眠。
“瞿月呢?”应萱睁开眼时看到叶言之正练着剑。
“在午睡。”叶言之收起剑站在应萱面前,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周围查探的如何了?”应萱小声问。
“岗哨很多且巡逻毫无规律。”叶言之直觉告诉自己要更加谨慎一些,果然就在她接近院子门口时就会看到山庄弟子跟在附近。
“这日光充足,真是聚气凝神的好时候。”应萱让叶言之也搬来椅子躺下,“等入夜后再试试。”
屋内的苏薇蹑手蹑脚地靠在窗边,眼下得打探清楚她们到御湖山庄的目的,但距离隔着有些远了完全听不见。
“师父,你说宫家的八宝匣在哪?”叶言之躺下来伸了个懒腰。
“宫付玉与宫巳的母亲名叫公孙宁,按照记录此人已经在十年前过世。”应萱在隐楼档案中找到关于御湖山庄的资料不多,虽然这里锻造的兵器称为上品,但隐楼圈养的铸器师水平也不弱,“公孙家以前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望族,她应该在躲着谁。”
“那还是按之前的办法,找到大庄主或是二庄主的弱点,再寻找突破口。”叶言之闭起眼睛,“师父,我困了先睡一觉。”
月上枝头。
“是我。”
溪念的房门外站着一人影,天寒地冻的夜里时不时呼着热气,熟练地敲了几下门。
“进来。”溪念打开门,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宫巳走进来抱起手炉,黑色的长衫上沾着水渍。
“母亲又加了守卫,你不会是从池塘里游过来的吧。”溪念看到宫巳靴子上沾着水草。
“看来阿姊真的怕你跑了。”宫巳接过溪念递来的毯子裹在身上,
“不。”溪念感觉到母亲宫付玉似乎在惧怕着某些东西,“我和你的计划得晚几日。”
“你与我想的一样。”宫巳放下手炉将溪念的手拿起来握着,“可等比武招亲开始,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宫巳房间。
虽然住在溪苑中,但与溪念的主屋之间隔着一片没过腰的池塘,路上点着灯又巡逻的守卫,回去自然只能趟水。
“阿媛,快找一套衣服给我。”宫巳脱下泡水的外衣,用内力来回折腾有些费力,可侍女阿媛一直不出现,意识到情况不对,便拔出长剑。
“二庄主不必紧张。”
宫巳听出了说话是下午才结识的凤鸣斋常萱,绕过屏风看到阿媛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她没事,只是被我打晕了。”应萱正坐在那饮茶,“我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
“常姑娘,你们在茶摊是刻意接近我?”宫巳早就察觉到常萱武功不俗,又担心有埋伏不敢贸然出手。
“我们确实有所图,但遇见你只是偶然。”应萱转动着手中空了的茶盏,“宫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些。”
“你都知道些什么?”宫巳一直保持防备的姿势。
“你与溪大小姐关系不一般吧。”应萱笑了一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宫巳将剑横在应萱面前。
“我可以保你们离开御湖山庄,也可保山庄在比武招亲时不丢失颜面。”应萱提出了条件,“我只是想单独见大庄主一面,要一件东西。”
宫巳面色铁青,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有一真心相待的人不易,想必你们这些年也是过的躲躲藏藏,只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应萱重新拿了一个茶盏倒了茶水递给宫巳。
“你们有何计策?”宫巳显然已经对应萱的提议动了心。
“其实很简单,只要比武招亲没人胜出或者……”应萱笑了一声,“或者胜出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
“岂能伤人性命?”宫巳有些恼火。
“前者也并不难,虽然上赶着入赘的人很多,但高手也就那么几个。”应萱耸耸肩,“我是真的见不得有情人分离。”
“此事我会与溪念商议,还请常姑娘不要轻举妄动。”宫巳冷着脸送走应萱。
应萱前脚刚离开,趴在桌上的侍女阿媛便醒转过来。
“阿媛,你没事吧。”宫巳将手搭在阿媛的手腕上,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让二庄主担心了。”阿媛站起身有些局促。
“那便去休息吧。”宫巳准备自己去找衣服换上。
“二庄主是落水了吗?”阿媛总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小跑出去找换身衣服。
客房。
房间里燃着异香,叶言之走到苏薇床榻边小心试探,轻轻摇晃了一下确认她已经中了米香。
片刻后应萱从窗户翻进来。
“趁着夜里我也探查了一下御湖山庄。”叶言之已经画下山庄大致的布局。
“此处为何空着?”应萱注意到后山画着一处未标记的格子。
“此处与藏锋山的瀑布类似,里面应该有暗室,但守卫严密不好试探。”叶言之确实看到有人在后山进出。
“看来御湖山庄有些秘密。”应萱觉着八宝匣的线索或许就在此地。
“师父……”叶言之压低声音,“那宫巳与溪念……果真……”
“嗯。”应萱从渡口下来时就注意到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入夜后看到宫巳进入溪念房间便确定了,“你不觉得她们两个很相配。”
“一个雷厉风行一个温柔似水,确实相配。”叶言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这脑袋怎么有些发热了?”应萱注意到叶言之的面颊有些发红,便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可能是刚刚想的太多了。”叶言之竟然刚刚在想有没有和自己相配的女子。
“苏薇今日没有异动吧。”应萱走到床榻边,从呼吸可以判断她是会些内功心法的,可隐楼密档中写着苏薇身子骨纤弱不会武学。
“午睡后看了半日的古籍,是溪念派人送来的。”叶言之指了一下放在桌案上的一摞书。
“若是前往岭南,我们就不能带着她了。”应萱隐隐有些担心。
“那便找一处地方安顿她,我看苏哲很是疼她,定不会让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叶言之隐瞒了一些与苏薇之前的事情,毕竟按照隐楼行事,师父知道后一定会伤害苏薇,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夜已深,今日便歇下吧。”应萱拉下床幔打坐休息。
异香已经燃尽,苏薇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她在闻到米香的气味后便服药抵抗,虽然昏昏沉沉但也听了个大概。与她猜想的不错,叶言之与她师姐确实不是单纯来御湖山庄凑热闹,她也不信两人是赏金士,还需搜集更多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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