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安排
“大将军念驸马爷比武辛苦，特赐金创药一份，准其在千秋雪调养，待订亲诸事准备妥帖，再召进府。”
贾尘毕恭毕敬接过手谕，如在宫中一般，从袖中取银赠予传信士兵。
待士兵一走，紫苏便调笑说：“看来大将军很满意这个女婿呀！放在千秋雪让咱们看着，莫不是怕驸马爷跑了！”
贾尘正有此意。
她早已猜到司徒万里的想法，因此前一天晚上她问丹砂要大王蛇胆。
“待我将蛇胆送回，必回北城以报姑娘恩情！”贾尘说。
丹砂沉吟许久，才说：“蛇胆我尚且可以一试，但是你人得留下。”
贾尘不解。
丹砂说：“你可知为了火药生意，大将军同刘家周旋许久，刘家松口也是因为郡主要嫁过去。现下你赢了擂台是事实，刘家丢了面子，大将军只能做出补偿，一分利说着轻巧，实打实的十万两银子呢。”
恰逢灵芝送来账本，丹砂垂眸翻看，说：“灵芝怎地不说话？”
灵芝抿唇：“我耳朵不灵光，你们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见。”
丹砂轻笑，蘸朱砂描了两笔：“你瞧咱们家二姐，说她憨吧，人可精着呢。”
灵芝说：“你莫要抬举我，咱们姐妹六个数我最笨了。”
丹砂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灵芝乖乖坐下，盯着贾尘看了许久，才开口：“我只觉得小郡主辛苦了。”
贾尘正要举盏喝茶，指尖一顿。
“你不喜欢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现下她的心都在你这儿了，你偏又要逃……”灵芝叹一口气，“这要是我，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丹砂听了连账本也不看了，笑得前仰后合。
“要不说老实人好呢！说的话可比别人有趣儿多了！”
等着丹砂笑够了，灵芝又说：“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谁不是呢。”
贾尘手指轻轻摩着茶盏盖，没有说话。
灵芝对丹砂说：“你想想办法吧，天寒地冻的，北城不能再多一个伤心人了。”
丹砂没应，又在账本上勾了几笔，语气冷淡：“和万老说，一千两不算多，但是没有一直赊帐的道理，再来一次便卸了他的腿！”
灵芝应声退下。
贾尘一直没说话，丹砂自顾自点了烟管，说：“我知道她不是唯一一个。”
“什么？”
“伤心的人。”丹砂补充一句，“被你伤心的人。”
贾尘说：“我送了蛇胆便回来。”
“快能多快？”丹砂挑眉，“十天半月过去，你无所谓，小郡主能等得起吗？她一气之下抹了脖子怎么办？”
一阵风起，吹灭了蜡烛，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丹砂指间烟火明明灭灭。
丹砂说：“蛇胆我想想办法，让小元子走吧，我有一条秘道，可保他一路无虞。”
贾尘轻声道：“我以为你不管闲事。”
“我没有心，不代表看不到别人的心，”丹砂吐一口烟，“灵芝说得好，人活一世，谁能没有点苦衷呢。”
丹砂的苦衷是什么，贾尘想问，可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八月的北城，夜里凉得像中原的秋天。
凉飕飕的，又一阵风吹来，窗棂作响，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
二人没有再说话，丹砂一直吸烟管，也没有再点起灯。
司徒万里已经下了禁足令，订婚宴之前，司徒恬不得与贾尘见面。
不过司徒恬不生气，毕竟婚约解除了，未来是一片广阔江湖，只剩自由与远方。
今日将军府宴请刘家，“老朋友随意聊聊天”。
纵然百般不情愿，司徒万里还是咬牙应了刘家的条件，火药生意让出一分利，刘羡则调任雪霜镇驻地将军，偶尔点个卯，不必再领兵训练。
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外来小子，刘羡成了北城的笑话，但是司徒万里给他一条退路，这位前驸马可以在雪霜镇重新开始。
二十个儿女，他终归还是对这个女儿多偏心了一些。
司徒恬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司徒家的人不道歉，司徒恬也不会对刘羡道歉，婚约解除了，生意仍然做，何况司徒万里介绍了北境最大的马场主“冯疯子”，他有一个尚未婚娶的女儿，刘家不会不满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
许多人其实不懂。
刘羡不懂，他只在意手里的长枪；司徒万里也不见得懂，府里那么多女人，不过是笼中鸟，闲来逗弄罢了。
司徒恬有自己的主意，她是喜欢贾尘，可是她和贾尘之间也是做生意，蛇胆是她离开北境的筹码。
难得这天晚上司徒万里的人没有盯着她，她决定去地库看看。
贾尘给了她一支簪子，拧开是一根造型奇特的长针。
纹路沟壑纵横，贾尘说“可开万物”。
她取来一只铜锁，将簪子插入。
贾尘示意司徒恬靠近，边旋转边解释。
“咔”的一声。
“听到了吗？”
贾尘的声音放得极轻，几乎贴着耳语。
司徒恬点点头。
贾尘将铜锁放入她掌心。
开了。
“越复杂的锁，关卡越多。你慢慢转，听到声音，拉一下锁，若是没开，便等一下继续旋转。”
“先带着进府里试试，若是其他机关，莫要莽撞，我们再做打算。”
许是觉得这事情不甚光彩，贾尘始终压低声音，格外温柔。
司徒恬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你真的是茶农吗？”
“嗯？”
“江南的茶田，你同父亲说的。”
司徒恬真像一只小老虎，当她眼睛眨巴眨巴望向你时，你很难撒谎。
贾尘说实话：“不是。我原先在秘卫府做事。”
司徒恬怔愣，又轻声“哦”了一下，说：“难怪。”
“你知道秘卫府？”
“阉人嘛，府里也有，”司徒恬把玩着簪子，说，“焦叔就是。”
说完看贾尘表情有点变，连忙补充：“别担心，我觉得他不知道你，毕竟焦叔一直在北城生活……”
“那名字是真的吗？”司徒恬又问。
“是，”贾尘说，“这是义父给我起的。”
司徒恬听罢不语，起了名字，同太监一起长大，现在义父中毒，她千里迢迢跑来求蛇胆……
必是有一段故事。
“我义父，”贾尘一顿，“他是很厉害的人……”
如何介绍呢？
秘卫府总管？
铠恩慈的一辈子就在这五个字了吗？
司徒恬却不管她的犹豫，说道：“你……很好。”
“我？”贾尘一怔。
许多过往人事在脑海掠过，他们未必这样说她。
“那还挺稀奇的。”贾尘回。
“为何稀奇？”
“秘卫府的太监，不会听到这样的评价。”
“我觉得你很好，”司徒恬认真道，“为了你义父求药，一路过来……”
“即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贾尘问道。
“即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司徒恬耸耸肩，“坏人很多，亲人很少，真情难得。”
贾尘不语，过一会儿才说：“你是大侠。”
司徒恬皱皱鼻子，用簪子轻轻打一下她：“你才知道啊！以后可得对本大侠好点！”
“我会的，”贾尘突然说，“郡主愿意帮忙，贾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太郑重，司徒恬又耳根子发热。
“好了啦！”她转着簪子，别过头，“突然叫什么郡主，你又不是下人。”
“那……老虎大侠？”贾尘说。
司徒恬在将军府转来转去，她记得很清楚，地库的入口就在书房地板下。
不想在书房门口的假山处，偶遇了熟面孔。
千秋雪的那六位女子中的两个。
她们站在假山旁，低头说话，动作甚是鬼祟。
“见过郡主。”女子一股药酒味，司徒恬微微皱眉。
“你是……”
“奴家是千秋雪的茯苓，”茯苓侧身怼怼旁边面无表情的另一位。
“见过郡主。”山荷不冷不热地行了礼。
司徒恬打量她们一番，二人都穿了艳丽的裙子，裙摆大如伞盖。
她眼角一挑，语气微冷：“你们怎会在这里？”
“回郡主的话，”说话的仍然是茯苓，她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僵硬，“大将军今日有宴请，要奴家来为贵客调香做酒。”
“身上的是什么？”司徒恬指向山荷背着的黑包袱，语气不急不缓，却有点审问的意味。
山荷没回，紧了紧肩上的带子。
直到茯苓拉她衣角，山荷终于回话：“古琴，大将军要奴家弹琴助兴。”
“古琴好啊！”司徒恬似乎很有兴致，“打开看看罢。”
茯苓很慌张：“啊？这……”
“怎么，琴也不能看了？”她似笑非笑，“你们不在宴席上，倒是跑到书房做什么？难道书房里藏着什么好景色？”
茯苓眼睛转转：“奴家只是听说这池子里有养了几尾名贵锦鲤，奴家想着……赏一眼也不打紧……我们也是来见识见识……”
赏鱼还要带琴？
司徒恬笑了笑，却不松口：“打开。”
山荷拉着带子不松手，茯苓见状，只得上前帮忙，拉扯了几下，那包袱才终于被解开。
里面的确是一把古琴，造型精巧，没有什么藏匿空间。
司徒恬伸手拂过琴面，拨弦，发出“咣”一声脆响。
山荷冷冷开口：“琴已验过，不知郡主对于古琴有何高见？”
司徒恬抬眼盯住她，看一会儿，却笑了：“早听说山荷姑娘性子凉薄，素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儿，不与人亲近，今日竟肯与本郡主谈琴论趣？真是稀奇。”
茯苓急忙上前一步，几乎要躬下身去：“郡主息怒，山荷一时口拙，并无他意。”
司徒恬也不是真的想为难她们，她也知道欢场客人喝醉了什么样子，歌姬有自己的难处，兴许是躲懒来的。
她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那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地穿过假山，裙摆一荡一荡，美丽中透出一丝古怪。
着实古怪了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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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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