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棋谱孤本和上品墨锭的赏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石子,在楚晏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它们不似金银珠宝那般直白,却更显用心,精准地搔到了他内心深处那点未曾泯灭的、属于“楚晏”而非“太子妃”的喜好。
他对太子的观感,愈发复杂矛盾。一方面,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仍是棋子,是工具,东宫的平静表象下依旧暗藏杀机;另一方面,那些细微处的“关照”,又让他无法全然硬起心肠。
他开始在太子批阅奏疏至深夜时,默默将烛芯剪得更亮些;会在太子偶尔因朝务烦心、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色时,将安神香的份量稍稍加重。
这些举动悄无声息,近乎本能。连楚晏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投注在萧玄璟身上的注意力,已远远超出了一个囚徒对看守、或是一把刀对持刀者应有的范畴。
萧玄璟对此照单全收,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他享受着这种无声的、逐渐滋生的依赖。这把刀越是锋利,沾染上他的气息越多,便越不可能为他人所用。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风雪欲来。萧玄璟难得清闲,并未处理政务,而是斜倚在听雪轩的窗边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楚晏则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对着那本棋谱孤本打谱,偶尔提笔在纸上演算。
殿内炭火充足,暖意融融,只有书页翻动和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细微声响。一种近乎温馨的宁静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逐渐呼啸起来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萧玄璟的目光从玉佩上移开,落在楚晏专注的侧脸上。烛光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褪去了平日里的谨慎与疏离,此刻的他,竟有种难得的……安宁气息。
萧玄璟看得有些出神。他见过楚晏惊惧的模样,见过他隐忍的模样,见过他偶尔露出爪牙的锋利模样,却很少见到他如此……放松的样子。仿佛一只暂时收起所有尖刺的幼兽,在自以为安全的巢穴里,显露出一点点柔软的内里。
不知过了多久,楚晏似乎遇到一处难解的棋局,眉头微微蹙起,无意识地用笔杆轻轻敲着桌面。
萧玄璟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左上三路,尖。”
楚晏猛地回神,依言看向棋盘,略一思索,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豁然开朗的光彩。他落下黑子,果然盘活了局部一片死棋。
“殿下高明。”他由衷道,抬眼看向萧玄璟,眸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那眼神清澈,仿佛只是纯粹为棋局而欣喜,暂时忘却了彼此之间那层厚重的身份隔阂与利益纠葛。
萧玄璟的心弦,被那眼神极轻地拨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悸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荡开圈圈微澜。他习惯了算计、掌控、杀戮,却很少体验这种……近乎纯粹的、因智力交锋而产生的愉悦感,以及被另一个人用如此干净(哪怕是暂时的)的目光注视的感觉。
他掩饰性地垂下眼眸,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然而,他微微加快的心跳,却未能逃过系统精准的监测。
【宿主情绪波动检测:愉悦感提升15%,放松度提升20%。出现短暂‘去目的性’互动体验。】系统的提示音冷静地响起。
萧玄璟蹙了蹙眉,感到一丝不悦,不知是对系统突然的提示还是对情绪波动本身。
恰在此时,窗外风声骤急,裹挟着雪粒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纸上,天色迅速暗沉下来。一股寒气透过窗缝钻入殿内。
楚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萧玄璟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紧。转身时,目光扫过楚晏单薄的肩膀,忽然道:“天冷了,明日让尚衣局再给你添件大氅。”
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关心。
楚晏怔了怔,垂下头:“……谢殿下。”
萧玄璟不再多言,径直朝殿外走去。只是在经过书案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楚晏面前那局已被解开的残棋。
然后,他掀帘而出,消失在骤然猛烈起来的风雪声中。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的温暖和窗外风雪的咆哮。
楚晏独自坐在案前,看着棋盘上那枚因太子指点而落下的、扭转局势的黑子,又想起方才他关窗和提及添衣的举动,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知道这很危险。
如同饮鸩止渴。
可是……在这冰冷彻骨的宫廷里,这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温暖”,实在太具诱惑力。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枚冰冷的黑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落子时,指尖传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目标对宿主关怀行为产生正面情感反馈,内心冲突加剧。情感依赖因子持续上升。】系统无情地记录着这一切。
萧玄璟走在风雪中,任由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试图驱散那片刻的失常。
感情是多余的。
但若这多余的感情,能成为更牢固的枷锁……
他也不介意,偶尔扮演一下……施舍温暖的角色。
只是,这戏演久了,连他自己偶尔也分不清,哪一刻是假意,哪一刻……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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