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爆竹声终于在漫天风雪中零星炸响,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虚浮的热闹。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却难掩那股紧绷到极致的压抑。冯奎的述职接近尾声,离京在即,这更像是一种信号,预示着平衡即将被彻底打破。
连日大雪,听雪轩的庭院积了厚厚一层白,那株红梅却开得愈发恣意,灼灼的颜色在素白天地间刺目又倔强。楚晏感染了风寒。
起初只是轻微的咳嗽,他并未在意,照旧看书习字,甚至在那局残棋的基础上,自己又推演了几种变化。直到入夜后,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钻入四肢百骸,额头滚烫起来,咳嗽也变得撕心裂肺。
哑巴老宫娥吓得手足无措,比划着要去请太医。楚晏却强撑着摇头。年关节下,太子妃染病请太医,动静太大,不知又会惹来多少是非。他只让宫娥熬了碗姜汤,便蜷缩在榻上,意识在高温和寒冷交替中渐渐模糊。
混沌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楚家被抄没的那个雪夜,刺骨的冷,绝望的黑暗,还有……一双冰冷却最终给了他一线生机的眼睛。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他。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一身外面的风雪寒气。是萧玄璟。
楚晏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肩膀。
“躺着。”萧玄璟的声音在昏暗的烛光下听不出情绪。他俯身,手掌覆上楚晏的额头,那冰凉的触感让楚晏烧得昏沉的脑袋有片刻的清醒。
“发烧了。”萧玄璟蹙眉,收回手,语气带上一丝不悦,“怎么不传太医?”
“……臣妾无碍,不敢惊扰……”楚晏的声音沙哑虚弱。
“无碍?”萧玄璟打断他,冷笑一声,“烧成这样叫无碍?是想病死了干净,给孤省心么?”
话虽刻薄,他却转身对跟进来的心腹太监厉声道:“去,把李太医悄悄请来,从西偏门进,别惊动旁人。”
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楚晏怔怔地看着萧玄璟在榻边坐下,玄色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里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没想到太子会亲自过来,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干预。
李太医很快被“请”来,战战兢兢地诊了脉,开了方子,又留下些成药,便被迅速送走。整个过程中,萧玄璟一直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目光锐利,让本就紧张的太医几乎抖成筛子。
药煎好送来,是萧玄璟亲手接过的碗。他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楚晏唇边。
“喝了。”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楚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着烛火,也映着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
药很苦,滚烫地滑过喉咙,落入胃里,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稳。
喝完药,萧玄璟并未立刻离开。他将空碗放到一旁,目光落在楚晏因发热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忽然道:“冯奎后日离京。”
楚晏心脏一紧,抬眼看他。
“孤会让他‘顺便’带走几个人。”萧玄璟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是楚家旧部里,几个还算得用的。”
楚晏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这是要将部分力量,名正言顺地交还给舅舅,增强河西的掌控!也是在为他……留一条或许能通往宫外的暗线!
“殿下……”他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两个字,“……谢谢。”
这声谢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显真心实意。
萧玄璟看着他眼中复杂翻涌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指尖拂开楚晏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柔。
“谢什么。”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把你养好了,才有用。”
说完,他收回手,站起身:“好好歇着,按时吃药。”
他转身欲走,行至殿门,却又停住,背对着楚晏,补充了一句:
“那株梅花,开得不错。别让它败了。”
殿门轻轻合拢。
楚晏独自躺在榻上,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冰凉的触感,唇齿间萦绕着药的苦涩,心底却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情绪。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恐惧,不再是权衡利弊的依附,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东西。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风雪中那株依旧倔强盛放的红梅,眼前渐渐模糊。
【目标在脆弱状态下接收高强度关怀与实质性利益给予,心理防线出现重大松动。对宿主情感依赖产生质变,信任度显著提升。】系统的分析冰冷而客观。……
萧玄璟走在回书房的路上,风雪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李太医开的药方里,有一味安神助眠的药材,分量下得恰到好处。
足够让那人好好睡一觉,也足够让某些种子,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悄然生根发芽。
温情是假象。但若这假象,能结出最甜美的果实……
他不介意,将这戏一直演下去。!
直到,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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