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朱砂笔顿了顿，一滴浓重的红晕染在奏疏的边角，像凝固的血。萧玄璟微微蹙眉，不是因为政务繁难，而是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又悄然浮现。自登基以来，这种时刻越来越多，尤其在面对坤宁宫那位时。
【目标情绪稳定，黑化值维持18%，无害。】脑中那个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一如既往地精准，却抚不平他心湖深处那丝莫名的涟漪。系统……这伴随他穿越此界、助他一步步掌控全局的存在，近日似乎愈发沉寂，只在他需要时提供最基础的数据反馈。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坤宁宫的方向。楚晏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督促阿稷习字，还是对着一局残棋凝神？抑或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任由春日的暖阳勾勒他日渐丰润的侧影？
这些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不带任何功利性的算计，纯粹得像呼吸。萧玄璟意识到，自己想起楚晏的频率，早已远超“监控任务目标”的必要范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仿佛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低语：去见他，靠近他。
为何会如此？
【数据分析：长期密切接触导致行为习惯化，属于可控范围内的情感依赖。】系统给出理性的解释。
可控？萧玄璟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若真可控，为何昨夜批阅边关急报至深夜，踏入坤宁宫寝殿，看到楚晏在灯下为他缝补常服时，胸口会涌起那股陌生的暖流？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屏退宫人，亲手为他卸下钗环，指尖触碰到那细腻后颈时，心跳会骤然失序？
那些瞬间涌动的、超出“帝王对皇后”范畴的情绪，系统无法分析，只能归类为“冗余情感波动，建议忽略”。
可萧玄璟忽略不了。
他起身，踱至窗边。暮春的风带着花香和暖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楚晏……这个他一手从深渊边缘拉回，用尽手段“驯服”，如今看似已完全掌控在掌心的男人，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任务目标？是稳定朝局的棋子？是满足帝王掌控欲的所有物？
似乎都是，又似乎……远不止于此。
他想起楚晏在自己染恙时，虽不言不语，却默默守在榻边的身影；想起宫宴上，他应对各方试探时那份日渐从容的气度，以及私下里，偶尔流露出的、褪去所有伪装后那一点真实的疲惫与依赖。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鲜活而立体的楚晏，不再是数据面板上冰冷的“黑化值”和“依赖度”，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让他忍不住想去靠近、去……守护的人。
守护？
这个词蹦入脑海的瞬间，萧玄璟自己都怔住了。他需要“守护”什么？江山社稷，自有铁律与强权去维护。一个楚晏，又何须他用“守护”这般带着珍视意味的词？
【警告：检测到宿主认知出现非理性偏差。重申核心任务：维持目标稳定，确保世界线平衡。】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仿佛在试图纠正什么。
萧玄璟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他是帝王，理智应永远凌驾于情感之上。系统是他最可靠的依仗，它的判断基于绝对的数据和逻辑。
可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又在问：如果系统本身，就是这“非理性偏差”的一部分呢？如果他对楚晏的这份异常关注，其根源，远比“任务”更早、更深？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他心神俱震。他猛地睁开眼，眸中锐光乍现。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系统与他一体，是他穿越而来的凭依，怎会……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灵魂深处仿佛某种枷锁碎裂的清脆声响！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御书房、奏章、窗外的春色……一切都在飞速褪色、远去！
【系统能量异常……核心协议……遭受未知冲击……脱离程序……强制启动……】脑中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那股一直存在的、冰冷的、作为背景音的系统存在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来的——记忆！
不是这一世作为太子的记忆，而是……前世的碎片！
血色弥漫的宫殿……楚晏决绝而悲怆的眼神……自己撕心裂肺却无法挽留的绝望……还有那份深埋心底、却被命运碾碎的爱恋……
是了……是了！
他不是什么带着任务而来的执行者！他是萧玄璟，是那个曾经失去过楚晏一次，痛不欲生，以至于与未知存在签订契约，宁愿遗忘前尘、化身系统，也要换一个重来机会的……痴人！
所谓的“系统”，根本就是他自身灵魂的一部分，是承载着他前世执念与契约力量的工具！所谓的“任务”，是他对自己许下的、跨越轮回的誓言——守护楚晏，不再让他坠入黑暗！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驯化”，所有看似冰冷的步步为营，其最深的源头，竟是他自己都遗忘了的、刻骨铭心的爱！
“呃……”萧玄璟扶住窗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如同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楚晏时会有悸动，为何会不受控地想要靠近，为何在楚晏顺从后，心底会生出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满足与……恐惧（恐惧再次失去）。
因为那是爱。
是跨越了生死、超越了记忆封印，依旧在他灵魂深处熊熊燃烧的爱火！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的熟悉嗓音传来：“陛下？您怎么了？”
是楚晏。他或许是听闻了御书房的动静，不放心地过来查看。
萧玄璟猛地转过身。
楚晏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简单束起，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春日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前世的悲恸与今生的画面在萧玄璟眼中重叠。那个为他而死的楚晏，与眼前这个鲜活、温润、会为他担忧的楚晏，融合成了同一个人。
他的楚晏。
他跨越轮回，费尽心机，甚至不惜遗忘自己，也要重新挽回的挚爱。
巨大的情感浪潮瞬间淹没了萧玄璟所有的理智。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帝王的威仪，系统的任务，世界的平衡……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他大步上前，在楚晏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伸出手，将人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陛……陛下？”楚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身体僵硬，不知所措。
萧玄璟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带着冷香的气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哽咽的狂喜：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真正地、毫无隔阂地拥抱他的爱人。
不是以任务执行者的身份，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份。
只是以萧玄璟的身份，拥抱他失而复得的楚晏。
系统的任务，完成了。
而属于萧玄璟和楚晏的故事，在历经轮回与遗忘之后，终于回到了它最初的起点——爱。
第一单元完结啦，太子其实很爱楚晏的，只不过上一世他没法挽救楚晏的结局[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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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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