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得倒是不巧,早知道,就不给你俩安排那么远的房间。这牛郎织女相见呐,还需要我这棵老桂树给你们做鹊桥。”
远远传来一声轻笑。钱灵雨飞速推开李涉,擦了嘴角,抬眉一瞧,来人果然是林姗姗。
桂花树上悬着一轮细细的峨眉,静得连星子也未多见几颗,徒留磅礴的夜幕,隔着千山万水,如痴如醉的浮在那。林姗姗从假山里走出来,自己在石桌下挑了个好位置坐下。
“我去找过你,屋子里没人,于是我就过来了,可不是惦记你的小美人昂。”林姗姗说着,把路上捡到的信还给钱灵雨,还不忘道:“砸我脑袋上,可疼了呢。”
钱灵雨连忙拿过信封,看了又看,不可置信道:“你没拆封?”
李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道:“大人要是有心让我们两个闲人一饱眼福,拆了也不是不可。”
“啊。别人给你写的信?”林姗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卷了卷辫尾,“吃醋呢这是。”
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牙尖嘴利一个阴阳怪气,钱灵雨脑瓜子嗡嗡的。她按下信,正色道:“行了,别打趣了。说正事。发生什么了?”
“终于要说正事了?那我先说。”
林姗姗开门见山道:“明儿个下午,李公子说的那位贵客就会来,连着来三日。不是要打探消息吗?我来报个信,免得某人睡过头。不过我挺好奇,你们要问人家什么?”
林姗姗和李涉都瞧着钱灵雨,等她发话。
钱灵雨顿了顿,面上还有些许余热:“你方才说的我怎么安排,可是指的这件事?”
李涉点一点头。
“行,你继续跟进庶府。小林妹妹你照常,不需做什么。”钱灵雨吩咐道,“这三天,我也是时候弄出一些动静了。”
林姗姗不解:“你好容易躲过邑宰,又想闹什么动静?”
想要让庶府的人心甘情愿与他们合作,免不了一段时日的推心置腹。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不如提前放出一些她要和郑则鸣反着来的传言,叫庶府的官员自己捕风捉影,找上门来。她的消息一放出,郑则鸣那边也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就看哪边行动更快了。
钱灵雨想着,眨了眨眼:“大人办事,小孩子少打听。”
“风司空那边呢?有给你回信吗?”林姗姗切了一声,换个话题问道。
钱灵雨:“这……”
见钱灵雨为难,李涉便要开口。他说话行事令人捉摸不透,不知狗嘴里又要吐什么象牙来。钱灵雨拦下他,还是自己开口:“打陇洲来,你帮衬我们许多。我不喜欢骗人,你是我朋友,我同你说实话。”
钱灵雨面色凝重,林姗姗也跟着紧张起来,只点点头,道:“好。”
“风岐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性子高傲,一直以来是天之骄子,不曾受挫的。”这些也是段瑜查了之后,在之前的信中告诉钱灵雨的,“堰毁后,他心性受挫,还算能忍受。真正令他心灰意冷的,是人言。”
梅疏石同意修堰还只是第一步,人力物力都要陇洲来出。金水镇各家出了不少青壮劳力,不少劳力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一边是家里需要照顾,一边是家园的未来。说服民众花了不少时日,也有学识有胆识的,认为建成福泽子孙后代便跟着风岐号召村子里人的。
建堰死十三人,伤二百七十一人。几波人大刀阔斧,这项工程承载的,已经不仅仅是风岐最初单纯期望完成的三代夙愿了。
用血肉筑就的,最后却一泻千里,让更多人颠沛流离。他风岐对不起为他死的百姓,无颜面对死了丈夫父亲的妇孺,被千夫所指,令宗族失望,更要被罪魁祸首戳着脊梁骨讥笑。
那段日子,风岐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浑浑噩噩度日,要不是梅疏石态度强硬非要进去,恐怕他已经绝食而亡了。
梅疏石给了他一巴掌,叫他清醒清醒。此后,梅疏石便不再让风岐和陇洲那边有任何事宜对接了。
“别伤心啊各位,也别脑补他有多惨了,风岐那混/蛋还有力气在信里阴阳我呢。”
说到此处,几人表情都有些凝重。钱灵雨想调节气氛,便把风岐的信拿了出来。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
可笑。你所言之事,几年前我已尽数知晓。靠我揭发郑则鸣,是准备拉着我和你一起完蛋吗?
另,下次别抓鸡爪写字了。很丑。影响观看心情。
林姗姗眨了眨眼,大为震惊:“这……风司空好有个性,比你脾气还差的样子。言里语里,完全是生死靠自己的意思啊。”
再看一遍,钱灵雨还能气得七窍生烟。深呼吸七八个来回,钱灵雨才勉强压下怒意,就事论事道:“我一开始看,恨不得这张纸连着他这嘴脸一起撕烂。现在还好一点了,现在来看呢,我估摸着风岐这意思,是我们不扳倒郑则鸣,他就不会再插手陇洲的意思。”
林姗姗若有所思:“所以咱们得打败郑则鸣,才能结了风司空的心结?结了他的心结,他就会来陇洲吗?恐怕不是吧。”
钱灵雨:“风岐的心结要解,陇洲百姓的心结也要解。只有两头都解开,重新拧成一股绳作一股劲才行。我大概明白梅疏石的意思了,陇洲只有这一次机会。”
李涉忽而道:“大人说要继续跟进,打算怎么给司空大人回信?”
钱灵雨比了比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道:“老娘低三下四给他写信,给了他好眼色看他不看,这回我也回他一句!”
“回什么?爱来不来?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林姗姗好奇道。
钱灵雨掀开衣摆,一只脚踩在石凳上,眉飞色舞道:“我要给他下战书!!”
钱灵雨的下战书,就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挑衅信。先沸沸扬扬大骂了风岐一通胆小鬼,最后问了人家一嘴,如果他们扳倒了郑则鸣,风岐这小儿有没有胆子来陇洲重修水堰。
这封信一经送去,便沉入水底,长久没传来消息。段瑜送来的消息和庶府有关,三人忙着和庶府联系,好一阵忙活。渐渐地,便把风岐的事忘得干净。
按照庶府官员的说法,坂头溪和金水镇交界的集市道上,离琳琅阁不远有间粮仓,那粮仓里全是郑则鸣近日搜刮齐的金银财宝,用薄薄一层粮食遮掩着。这几日借开仓放粮的由头,要转移到郑则鸣乡下的私人宝库。头一日,郑则鸣打算亲自到场。
今年的灾害不断,两边闹得慌,民间也有传闻东岭派人下来,郑则鸣需要出场,说说话,稳一稳大局。
这对钱灵雨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打算当天凌晨便偷进粮仓,混入拉送珠宝的队伍入乡,把郑则鸣的老底都挖出来。
是夜,粮仓。
钱灵雨一身夜行衣,绕过昏昏欲睡的看守,进了粮仓的大门。
门内一片昏暗。钱灵雨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大门便像被一阵猛烈的大风吹过,哐当响着自己关上了。
落锁的声音清脆。钱灵雨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抚掌。灯亮。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个肥白肥白的中年男子,悠悠然地端着茶杯吹了一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钱大人难请啊。”
“郑大人也是,”钱灵雨席地而坐,拉长了语调:“——难钓。”
“哈哈哈哈。瞧瞧人家。”郑则鸣点了点苏佑,又点了点其他几个幕僚,招呼身后的一众手下道,“招待不周了啊,怎么不给钱大人上茶?”
“哎,酒能喝点,茶滋味儿淡,就免了。”钱灵雨推辞道,“我和郑大人并非故人,也没什么要寒暄的,这请君入瓮我也入了,好戏该开场了吧?”
闻言,郑则鸣身后的一众黑衣人亮出了银刀。刀光刺眼,钱灵雨揉了揉眼睛。恍惚回到了泽国,她被人推下写字楼的那天,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也是这么多人。
都是KPL请来劝降的打手。按下血印,就是自己人;不按下,就做个死人好了。
郑则鸣的喝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收起来。一群畜生!我叫你们动了么?”
训完手下,郑则鸣又堆着一下巴的肥肉,笑呵呵对钱灵雨道:“钱大人胆识过人,已知是局,还敢……单刀赴会。”
钱灵雨耸了耸肩,也没藏着,取出她腿上的匕首。
“一把小刀,陪我壮壮胆,要真带了人,郑大人还会高兴?”
郑则鸣:“我想问问钱大人,是何时知道这是局的?”
“大人会容许知道自己命脉的人还活着?”钱灵雨笑道,“前几日庶府的人还什么都不说,昨日忽而说集市上有宝贝,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吧?”
“郑大人还是太舍得了些。这么多金银财宝……换我,我可舍不得。”
钱灵雨用匕首往里一戳,哗啦啦的粟米流了一层便流不动了,袋子里沉甸甸的,冷不丁,掉出个夜明珠。
郑则鸣冷笑一声:“钱大人怎知,我不是一石二鸟呢?”
钱灵雨默了一默。
郑则鸣:“既送的了我的财宝,也能把你一网打尽。”
旋即,她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个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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