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他怎么样?”城西医馆内,阮溪棠满脸紧张地看着老者。
半夜被吵醒的老医修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帮人把骨接上后号了脉,随后就把阮溪棠劈头盖脸一顿骂。
“身体亏损,内里有伤。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道侣!!”老头吹胡子瞪眼:“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负责任的混账!你看看他的手,你再看看他的伤!你当他是什么东西?出气筒?还是玩物?”
阮溪棠的脸色白了又白:“医家,我和他之间没有置气……我只是……”
“别狡辩!”老头打断道:“我不信你身为他的道侣,不知道他曾经身受重伤无法孕嗣的情况!”
阮溪棠脸色骤然一变。
“什么?”他失声道:“您刚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最后四个字只剩了口型,单是说出来就耗光了全身勇气,手脚似乎被压了千斤秤砣,坠得他内里四分五裂地疼。
老头的脸色变了几下,看上去又是古怪又是憎厌:“老夫虽然是散修,但你们之间的事我并非完全未曾耳闻。一个天之骄子凌辱对手,上岳宗就是这么教你的?”
“砰”地一声,阮溪棠双膝跪地,拽着老头的衣摆狠狠地叩了几个大头:“医家,我和内子结契没有多久,我不知道他的身体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求求您,救救他,可以吗?要花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那散修老头只是摇摇头:“老夫只是个散修,只能帮他疗伤,助其苏醒。但他内里的亏损,若连鸣山宗的莫峰主都束手无策,老夫更是无法医治,阮道友还是另请高明吧!”
“怎么会这样……”
阮溪棠失魂落魄地喃喃几句,忽然膝行两步,两行清泪沿着双颊悄悄流下:“医家,我求求您,您能治多少治多少,尽力救救内子吧!好不好?医家我求求您了,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医家!我……不能没有他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叩头,泪水不断滑落打湿了地面,好不可怜。
“唉!”老者叹了一口气,年纪大的人,总是看不得这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场面。
他将人扶起问道:“你果真不知道?”
阮溪棠哭得凄惨,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老者将阮溪棠审视良久,见他神色悲痛不似作假,有些为难道:“老夫只是一介散修,为今之计唯有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调理一二。但你若真想叫人康健,还得要你们太华宗或鸣山宗自己的人出手才能有效果啊!”
阮溪棠自然不可能前脚刚与人纠缠完,后脚就自找麻烦送上门挨骂。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傅念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上,烛光在旁边跳跃,照得脸色极其苍白,处处透着不寻常。
阮溪棠落座床沿,手指抚上傅念的脸庞。
那老者随手开了张药方,从暗格里取了一枚药丸交给阮溪棠:“这枚固原丹,你想办法喂他吃下去,能保一时无虞。”
“阿念……”
阮溪棠接过丹,坐在昏迷不醒的人身边,轻轻地握上因接骨而包扎起来的手。纱布缠出来的纹路在掌心摩挲着,似乎在控诉着他那狠命的一掰,险些要了人的命。
千丝万缕的情与悔恨缠得他肝肠寸断,阮溪棠再也忍不住,趴在傅念手臂埋头痛哭。
“你病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傅念不过昏迷一晚上就醒了,面对阮溪棠的百般殷勤,只是轻和地摇头表示拒绝。
“阮溪棠,值得吗?”他坐在塌上,低着头,指尖搓着被角:“你这般天姿卓越的人,怎么在选道侣上就犯糊涂眼,偏生看上我这种人呢?”
药汁一不留心呛住,他猛地剧烈咳了几声,手上的药碗被勺子碰撞,“哐当”作响。
“阿念!”
阮溪棠连忙接过瓷碗羹勺,一手顺着那瘦削单薄的背抚摸,软声哄道:“别这么说,在我心中,阿念最好,那些人不懂你,不要当真。”
傅念止了咳嗽,抬起来雾蒙蒙的眼中有复杂,有不甘。
这般百感交织的眼神盯得人头皮发麻,阮溪棠险些要跪下来负荆请罪。
青竹一样的人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他停了半晌,方道:“连我抽签抽到要跟你打一场,都被台下之人说成那般。你要求我结成道侣,岂不是开诚布公地在这世间找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么?”
阮溪棠急了神色:“阿念,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傅念夺过碗,将药一饮而尽:“我回去了,你保重。”
“不许!”阮溪棠一把按住掀被下床的人:“你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你走。”
“阮溪棠,我身为鸣山宗弟子,宿在你这里一天一夜,像什么话?”
阮溪棠低下头,牵过冰凉的手,认错般讷声道:“阿念,别怪我。”
傅念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怪你什么?”他问道。
“鸣山宗的长老们知道你病了,我在照顾你。”
阮溪棠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声若蚊吟。他在傅念的审视下忽然闭上眼,不敢直视那惊愕的目光。
“现在,天底下的人怕是都知道我们结成道侣了。”
“……”
傅念的脑中空白了三息,举起没受伤的手一掌扇了过去。
“阿念!”阮溪棠眼疾手快,抓住那只没来得及让他毁容的手,目光诚恳:“我可以解释的!”
傅念努力平息着胸中闷气,眼睛没离开过人半步:“说。”
阮溪棠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有人说你舞弊。”
——
就在众宗门准备收拾收拾离开中洲的那天,执法司处忽然收到了一则举报消息。
“傅念吃固元丹上台?”宋不归冷笑一声:“你们执法司闲着没事干过来找茬的对吧?”
为首的那位女使拱手道:“执法司公事公办,宋长老莫要为难在下,我也是奉命前来调查清楚。若是傅念体内没有固元丹的残留,我们自会还你们鸣山宗一个清白。”
楚栖从楼上走了下来,摇着扇,送客意味十足:“傅念病重,不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楚长老。”女使对楚栖做了个揖:“我们执法司严明公正,自然?不会惊扰傅念道友的休息,此番兹事体重,涉及鸣山宗的声誉,更是关乎楚长老您所在的凌岩峰,还望众位配合。”
执法司的态度明显对楚栖更为恭敬,这令身为前辈的宋不归有些挂不住脸:“仅凭一个人的举报,就可以大动干戈来查我鸣山宗的弟子,执法司也未免过分偏袒了些。”
“在下只是公事公办,力求最大程度还原真相。”女使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鸣山宗死活不交人,而执法司无论如何也不肯退一步,双方僵持在客栈里外,把路过看热闹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其中,不乏中洲老城的一些百姓。
“这些仙家的人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看着双方气势汹汹的好像都不太好惹,快走快走!”
“别呀!有热闹不看,难道回家躺石板凳上无聊捉蚊子吗?”
有些推着轿车做生意的人路过,见此八卦不由奔走相告,很快就将消息传到了城西。
上岳宗副宗主尚净推门而入:“溪棠啊!你听说了吗?鸣山宗那个傅念......你在干什么!”
阮溪棠正和衣枕在傅念身边,平日里被发冠扎起的一半头发披在了肩上,睡得昏昏沉沉。
尚净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将推醒了阮溪棠,用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阮溪棠揉了揉眼,还未抬头就从那双万年如一日的大红大紫老布鞋上认出了尚净的身份,他紧一惊,下意识地确认傅念是否还在昏睡,方悄悄将尚净请到门外。
“师尊,找我可有急事?”
尚净大眼瞪小眼:“傅念怎么会在你床上?”
阮溪棠揉了揉额角:“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尚净打断道。
沉默了一会儿,阮溪棠忽然双膝跪地,腰杆挺得笔直:“师尊,我要对他负责。”
“什么东西?”尚净被跪得猝不及防。
“临风,一年前是他。”
“???”
“昨晚也是他。”
“!!!”
“徒儿昨日求他结契,他答应了。”阮溪棠不去看尚净光怪陆离的神色,大胆请求道:“阿念如今已成弟子的道侣,也算得上半个上岳宗的人,弟子斗胆恳请,能不能让宗里其他人不要再嚼舌根?徒儿听着难受。”
尚净缓冲了好一阵,才喘过这口大气:“你知不知道给我惹了个什么麻烦回来?”
阮溪棠疑惑抬头。
尚净指着床榻上的傅念,声色俱厉:“现在整个中洲和仙门都在传,他昨天和你比试之前极有可能服用了固元丹。现在执法司和鸣山宗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你反倒把这个随时会被封禁的大危险藏在自己房间?你知不知道,万一执法司那边验明,可是要把你也钉在耻辱架上的!”
“不可能!”阮溪棠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阿念绝对不可能在上台之前服用固元丹!”
“有没有服用,你自己一个人说了不算。”尚净冷声提醒道:“只要他能通过探查,执法司自有定论。”
阮溪棠忽地站起身,神色坚定道:“不能查!”
尚净眯了眼睛:“为什么?”
“我......”
阮溪棠被盯得心虚:“都怪我,才让他昨儿半夜被迫去医馆服下了固元丹。”
“你说什么!”尚净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辞惊呆了。
阮溪棠不好解释,只能说:“师尊,固元丹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连续服用,否则病人会金丹破损。”
“所以?”
“他现在一切安好,所以......”他转过身,看着安宁入睡的傅念,目光忽地变得怜惜缱绻:“阿念绝无可能在昨日服下固元丹。”
似乎没想到有这么一场变故,尚净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着对策。
“现在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你可有物证指出他是昨夜服下的?”
阮溪棠看了看四周,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药包里翻出了一张翻黄的纸张。
“师尊,在这里!”他道:“这剂药方可以为证,傅念体内还算明显的药效应该也可以作证。”
尚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但执法司如果推测傅念因为身体孱弱,药效要比常人消散得慢一些,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这药方上既没有时日,也没有医者落款,怕是很难服众。”
“如果我把人喊过来呢?”阮溪棠问道。
尚净疑惑:“有人证?”
“有的,昨日我带傅念去了城西老街的医馆救治,那里有位老者可以作证。”
尚净一巴掌拍在人的头上:“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人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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