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岩峰自从多了楚栖这张嘴后,原本平静的日子时不时传来的哭闹声,竟算得上一句鸡飞狗跳。
“师尊!!!”
负责带孩子的江知白又闯入了白徵的书房:“小师弟醒了就在哭!我哄不住啊!”
白徵头也不抬奋笔疾书:“让他哭去。”
“师尊饶命!”江知白差点跪下了:“楚栖那小子根本听不懂人话!非要爬过来找你!我抱他回摇篮他就哭,哭不过就咬我!”
他抬起满是牙印的手告状道:“师尊,你不能有了新徒弟就忘了老徒弟啊!”
白徵笔尖一顿,抬起一脸古怪:“江知白,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好像三十多了?”
“回师尊,弟子今年三十五岁。”江知白有气无力道。
“嗯。”白徵的笔尖重新蘸了墨:“适应一下,以后娶妻生子就是这样的生活。”
江知白刚想哀嚎两声,门外就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白徵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江知白。
“糟了!是小师弟!”
江知白一蹦三尺高,打开房门连声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就消失那么一会儿,你怎么就爬过来了啊!”
门外的婴孩声唱了两句,忽然道:“师...师......”
江知白一愣,朝里间喊了一声:“师尊!小师弟好像在叫你!”
“”
白徵自然也是听到了。
他出了一会儿神,才将笔墨晕开的宣纸揉成团往纸篓里一扔,起身步至殿外。
楚栖一见到沐光而来的白色身影,笑声骤起如同天上银铃。小小的孩子还不会走,只懂得手脚并用爬起来,坐在地上张开手臂,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师!”
白徵心尖一软,俯身抱起了娃娃。
“怎么不跟你师兄好好待在一处,爬过来找我作甚?”白徵神情淡淡的,语气却温柔。
“师!”楚栖在白徵怀里蹭了蹭,笑着撒娇。
白徵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江知白满手红印,吩咐道:“你把摇篮搬到我书房里罢。”
吩咐后似乎又觉得不妥,又道:“对了,去凡间多买一个摇床放到我寝殿,日后我亲自带他。”
江知白应了声,松口气的同时,心上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闷堵。
“还不去?”白徵皱眉。
江知白犹豫再三,问道:“师尊,徒儿以后是不是要失宠了?”
白徵眼神一凝:“说什么胡话?病了就去鹿鸣峰开药吃。”
江知白嘴一扁:“师尊您都没让我一起睡过。”
白徵气得发笑,随手拿起笔就是一杆子:“你那会儿才多大?我半夜一宿一宿不睡觉守在你身边哄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记得那么清楚?”
江知白眼睛忽地一亮:“师尊,真的吗?您真的陪过弟子吗?”
白徵将笔朝江知白身上一扔:“你记性不好,师尊我可不是老糊涂,还不快去!”
江知白利索地捡起笔,毕恭毕敬地递给了白徵,殷勤跑下了山。
楚栖就是这样在白徵的照顾下长大的。
孩子神智开得早,还在牙牙学语中就将白徵一手晃着摇篮,一手认真地写着教材的模样记得清晰。
江知白喊这位白衣仙人叫师尊,这位白衣仙人也自称是师尊,因此楚栖刚发现舌头能动的时候,说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师尊的“师”字。
随着年岁渐长,楚栖慢慢地学会了更多的表达。除了“师尊”这两个字的发音,更多时跟着江知白学了一些日常用语。
包括但不仅限于吃,要,玩,这,以及摇头说不等表达。
白徵平日里就学着凡间妇人的模样将丁点大的楚栖五花大绑系在背上,手上拿起一根竹枝训练江知白的身法。
“不够快!”
“这一剑可以再加三分力度。”
“没吃饭吗?软绵绵的玩闹呢?”
“手抬起来!”
“点剑不是点地!手臂绷紧了!”
楚栖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江知白看,大气不敢喘一声。
他从来没从白徵身上感受到威严的气氛。今日不过是头一回在清醒状态下看着大师兄舞剑,就被身前那股凌厉的寒霜冻得不敢有任何动作。
白徵根本没发现楚栖从背上醒来偷看,手上竹枝猎猎生风。
他腕间一转,将江知白的剑尖卷起放松,只见人“蹭蹭”几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方摔去。
紧接着,一柄秋泓剑托住了差点被石块扎穿的江知白。
“怎么回事?”白徵道:“三招都过不了,没睡觉还是没吃饭?”
江知白看到了那块尖锐的巨石,心中升起一阵后怕。
他忍不住低头认错道:“没睡好。”
“你有什么心事?”白徵问道。
江知白嗫嚅着,不敢吱声。
白徵秀眉一横:“说!”
江知白忽地瘪了嘴,眼泪汪汪地看着白徵道:“师尊,为什么小师弟能天天被您背着?我却没这个待遇!”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失眠的?”白徵怒极反笑。
“师尊,我不服!”江知白憋不住委屈:“为什么你对小师弟处处宠爱,事必躬亲。但当年对我却是爱活不活的态度?”
白徵凝视了江知白半晌,手上的竹枝破空而来,毫不客气地在人的脑门上敲出一个大包。
“师尊!”被区别对待的江知白差点哭出声。
“你小时候字是跟谁学的,剑是跟谁练的?衣服谁洗的?饭谁给你乘的?嗯?”白徵冷笑:“我不分昼夜教你读书写字练剑修行还不够?给你做饭洗衣换洗被褥还不够?”
江知白哭不出来了。
“逆徒!”白徵恨铁不成钢:“争风吃醋也该有个限度,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的!”
“我也想让师尊背我......”江知白低声道。
“你化形的时候都多大了?五六岁的身躯是想压死你师尊我吗?”白徵笑不达眼底:“堂堂天乾男儿身,动不动就要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说罢,他抬起了被背上人口水浸湿的衣袍:“你当年如果化形早一些,再像他一样能哭,也可以享受这种待遇。”
错在化形太晚且乖巧懂事的江知白哭丧着脸下了课。
全程目睹一切的楚栖缩了缩幼小的身躯,话都不会说的年纪却深刻地懂得了一个道理。
不能忤逆师尊,否则会被骂哭。
哭了之后只会挨更狠的骂。
但白徵对自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又长了几岁的楚栖后知后觉地发现,但凡他想要什么东西,只需轻轻一哭,白徵都会凑上身来柔声细语地哄。
“师尊!我想要那个!”楚栖眼巴巴地看着书阁上搁置的红色卷宗,扯着白徵的袖子哀求道:“师尊,给我看看嘛!”
白徵脸色划过不虞:“楚栖乖,那本册子不是给小孩子看的,不许胡闹。”
“师尊!”楚栖摇着白徵的手不放:“我已经学了很多字了,会看一些的!你答应我嘛!”
白徵心中暗自把江知白骂了八百遍。
“听话。”他的声音依旧柔和:“那是你大师兄的书,里头写了不好的东西才被师尊没收的。咱们楚栖是听话的好徒儿,咱们不碰,知道吗?”
楚栖难过地压了嘴角,要哭不哭。
“你是想看红皮书吗?”白徵猜道:“为师这里也有几本别的,你尝试看一看,不懂的再来问师尊,可以吗?”
楚栖眼珠子转了转,开心一笑,点点头。
这时的楚栖已经六七岁了,抽条的身形纤细瘦弱,五官虽然还未张开,但已经可以窥见明艳的美,这般明晃晃且毫无防备的一笑,看得白徵心都软成了稀泥。
当下他也顾不得骄纵坏了孩子,捧了好多书本,堆到了楚栖面前。
“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问我,我们一本一本来,好吗?”
楚栖点点头,趴在地上将书页翻得作响。
白徵拿了本书斜倚窗边,书页的沙沙声伴着夏季蝉鸣传入耳中,忽觉头皮一松。
他随手将书盖到脸上,沉重的眼皮睁也睁不开。
楚栖偷看白徵的模样,看对方似乎见不到自己,便偷偷搬了梯子,蹑手蹑脚地爬到最高处。
白徵搬给自己的书字实在太多,其中还有好些是不认得的。他看不下去,心里总惦记着大师兄的那本红色的书。
他倒想看看有多不好。
楚栖猫似地爬下来,偷瞄了眼白徵,放轻了动作将内册一页页掀开。
只见上面画了两个白描人物,正在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
小小的楚栖以为这是一些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一眼进去着了迷,连天色渐晚也没发现。
忽地,一道破空声音如闪电传来。
楚栖骤然惊醒抬头望去,只见白徵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眼前,手上拿了把戒尺,脸色阴沉地看向自己。
好高大,好黑。
年幼的楚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时候拿下来的?”白徵蹲下身,耐着性子问楚栖道。
楚栖张了张嘴,结巴了两声,说不出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白徵笑得轻和。
楚栖看了看翻了大半的书,不确定道:“是剑法吗?双人对练的剑法?”
“剑呢?”白徵挑眉。
楚栖不确定地又将书看了看:“那......是体修?”
白徵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字不识几个,倒看起这些大人们才能看的刊物了?你好大的胆子!”
楚栖听出了白徵的怒火,一骨碌翻身坐起跪在了地上。
“师尊息怒,徒儿实在好奇,所以才......”
白徵懒得听他解释,打断道:“手伸出来。”
楚栖一惊,抬头期期艾艾地求情:“师尊!”
“伸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被白徵这么一喝,楚栖惊惶的泪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襟。
师尊他,从来没这么凶过自己。
“啪”,戒尺落在了掌心。
“我有没有说过,你不能碰?”
楚栖疼得回缩,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还碰!”又是一戒尺落下。
娇嫩的掌心哪里经得起雷霆之怒,当下便疼得楚栖跪也跪不住,握着手哭着喊疼。
“现在知道喊疼了?方才跟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我这个做师尊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白徵厉声喝道:“跪好!”
楚栖实在受不住了,抱着白徵的腿哭得好不凄惨:“师尊!师尊绕过徒儿这一遭吧!徒儿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稚子的哭声又清澈又娇软,听得白徵心尖泛了酸。
他收起的戒尺,蹲下来拧住楚栖的头顶,迫使他正视自己的眼睛,警告道:“再有下次,十尺,听到了吗?”
楚栖慌不迭地点着头,识趣地收起书籍爬上了梯子物归原位。
白徵眉心的怒意终于淡去了些,他将楚栖从梯子处接了下来,道:“走吧!今日没开火,带你去破云峰蹭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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