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前半程吃得异常安静，三个人都端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林莹华的记忆还停留在仨小子以前总是打打闹闹那会，此刻看见这幅情景倒也没有多奇怪，只是絮絮叨叨地嗔骂：“让我怎么说你们仨，买个饮料还能买出仇来，得，饮料也没喝着还生一肚子气。”
越皎扒拉着饭：“是三肚子气，算上您是四肚子。”
林莹华被这句话逗得哈哈笑，气氛也缓解了两分。
相比起冯沉爸妈的手艺，她做的饭才是三个人真正的记忆中家的味道。尤其是冯沉，那时候程玉玲年轻不大会做饭，有了保姆后就极少下厨，至于冯章那更是大忙人一个，压根指望不上。
也就是这些年夫妻俩年纪大了空闲时间多了，才偶有兴致下下厨。
所以抛开饭桌上微妙的气氛不谈，至少越皎和冯沉都吃得很开心。
开心之余，某些人也在极力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吃完饭，出于礼貌和心意，冯沉主动提出洗碗。
越明没吭声，是随便他的意思。
林莹华当然要拦，被小儿子站起身推到客厅：“没事妈，你和我哥看电视，我去帮沉哥。”
说完就钻进了厨房。
“沉哥，你之后什么打算啊?”
干脆直接问吧。
“还在考虑，”冯沉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停，他在德国学的机械专业，涉及到自动化和微系统等课题，国内应用层面还是比较广的，自然也需要更多的时间考察行业现状，“怎么了？”
越皎一边码碗筷一边轻笑，尽力做出寻常一问的样子：“没，要是你不熟悉，这几天可以多到各种地方逛逛，哪怕是看看买方市场呢，嘿嘿。”
冯沉也笑：“是不忙着马上上班。”
俗话说，在德国的四年将是你人生五年中最难忘的七年。
临时决定出国，短时间内要解决语言习惯、生活习惯和学习习惯，以及本科专业并不是强对口，能用四年时间毕业已经非常极限了。
何况离开的原因那么惨烈，还要花很多时间疗伤呢——
一时半会回了国，实在不想马上去当牛马也是人之常情；倘若利用老爹的关系空降某家公司，他心里又不大乐意。
感觉到有机可趁，越皎组织了一下措辞，试探着问：“我下个月就要答辩了，可是导师说终稿还有润色的余地，让我再想想怎么优化。沉哥，写论文你经验肯定比我足，有时间帮我看看呗？”
“你论文课题是什么？”
“论国产潮玩ip设计如何兼顾海外消费市场审美。”
他本科在杜丹大学美术学院学习产品设计，最近几年无论是吉祥物属性的文创玩偶、还是纯商业化的潮玩ip，在国内总能火一波又一波，于是就把就业方向集中到这方面，毕论和毕设也是以此为主题。
现在毕设稿已经过了审核，正在筹备学院的毕业展，就剩论文还有些细节需要修改了。
本来潮玩设计这方面冯沉是完全不涉及的，但是提到海外市场，他又确实可以提供参考意见，还真拒绝不了。
越皎一想到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得意地弯了嘴角。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量变引起质变，先把相处频次拉高，再想办法勾引——咳咳，追求。
果然，思考了两分钟后，冯沉答应了：“可以，你先把论文发过来我看看。”
计划顺利推进，布局者兴奋地几乎快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这股冲动，露出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腼腆温顺的笑容：“谢谢沉哥。”
黑色眸子亮亮的，像两颗琉璃珠镶嵌在精致的脸庞上，略显肉感的嘴唇笑起来是很漂亮的弧度，两洼酒窝就此泛起涟漪。
冯沉被这张脸晃了一下神，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笑起来这么好看？
鬼使神差地开口发问：“你大学这几年谈过女朋友吗？”
这下轮到越皎懵了，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有人表白，但是没遇上喜欢的就都算了。咋啦？”
“没怎么，”冯沉在水龙头下冲了一把手上的泡沫，玩心大发地往小孩脸上弹水珠，“要是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把把关。”
越皎闭眼轻巧地躲了一下，心里想：其实你每天照照镜子就算是把关过了，沉哥。
一切结束，越明公司有事先走一步，林莹华下午也排了班，越皎和冯沉就先送她去了男生宿舍。
站在宿舍楼下，男大们来来往往，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不少人看到林莹华都跟她热情打招呼：“林妈，你来啦！”
冯沉看这场面觉得好玩：“这工作好，阿姨每天肯定都很开心。”
话音刚落，忽然被人拍了肩膀：“我去，冯沉?"
两人双双回头。
“郑云鹏？”
“郑老师？！”
这个世界上，缘分是最无解的。
就比如现在，越皎惊奇地发现，自己大一时候的市场营销课代班老师，竟然是冯沉的本科舍友。
郑云鹏也没想到，自己研究生毕业留校任职，代班上课居然教到了大学好兄弟的弟弟。
怪不得那会看这小子就觉得顺眼呢。
三个人颇为热切地寒暄了一会，郑云鹏连声道：“原来你留学去了？大学一毕业就销声匿迹，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我们可在背地里骂了你好久啊！不行不行，这回不能放过你，我现在就给他们几个发消息，咱们必须约个局好好算算账！”
他们宿舍四个都是申城本地人，本科毕业后除了冯沉都留在本地工作，要约起来那是相当地简单。
没有拒绝的道理，冯沉点点头：“可以。”
越皎连忙道：“带上我呗！”
没等冯沉说话，郑云鹏已经满口答应：“没问题啊，咱这什么关系！”
真是老天爷成全。
这场局约在市中心一家著名的home吧里，老板本人就是冯沉的另外两个室友之一。
听说了消失四年的大学室友突然出现的消息后，他强烈提议在自己的酒吧里聚，势必要灌这负心汉一场，好好“叙叙旧”。
郑云鹏和另外一个室友纷纷附议，压根没给冯沉选择的机会。
定位地址发给越皎的时候，他瞬间就认出来这是哪，哀嚎一声偌大的申城难道就没其他地方可去了吗，为什么偏偏是这儿？
如果说在冯沉面前走的是邻家弟弟清纯路线，那他这四年大学生活，可就完完全全和清纯二字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开始纯粹是因为那股没想开的怨恨，中学时没有过的叛逆期在大一这年爆裂发作，再加上能管他的人这会都没法管他，逃课宿醉彻夜不归宿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尤其小年轻么，好看又爱玩儿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聚在一块鬼混，混久了就成了美院附近几个酒吧的风云人物，一度有人在圈子里为谁能和他酒后睡一觉开过盘口——虽然最后都赔的血本无归。
后来因为想开了才逐渐没玩得那么狠，但也从不耽误他酒友换了一圈又一圈，窝点换了一个又一个。
冯沉室友开的这家home吧就是那会常去的窝点之一。
越皎开始祈祷那天晚上不要遇到熟人。
酒局约在下个周六晚上。
趁着还有七天时间，他拉着陈晓雯开始紧急商议对策。
相比起他的紧张，陈晓雯这位纵横情场多年的老手就显得淡定多了。
“其实偶尔让他发现一点你的反差并不是坏事啊，反差萌什么的最好嗑了～”
“就怕不是反差萌是反差吓啊……你想啊他前任是谁，是我亲哥，我亲哥什么人？小时候三好学生长大了五好青年，上学的时候永远是班长毕业直接创业当老板，你说这珠玉在前的我哪敢棋行险招啊……”
越皎死鱼一条瘫在操场上，四月的微风和阳光如此美好却无法拂去他心头的哀叹，愁啊，怎一个愁字了得！
局外人却仍旧看得清晰：“我觉得你的方向错了，你不应该以你哥为模板以超越他为前提，这样即使你和冯沉最后在一起了，对他来说，爱上相似的人，那到底爱的是前任还是现任呢，这能说的清吗？”
她斜睨一眼死鱼：“况且前任和现任还是亲兄弟，造孽啊。”
话说得再有道理，架不住“在一起”和“现任”这两个字眼已经把死鱼迷晕了，一味望天傻笑，畅想美好未来。
一看他这死出就知道又在意淫，陈晓雯翻了白眼，凑上前去搓了搓他的脸：“别暗爽了行吗哥，冯沉看你这幅样子才会真的被吓跑吧？”
被强制大脑清醒的越皎这才开始认真思考陈晓雯说的话，理论上没啥问题，可是实践上，他还要认真想想，怎么才能既让冯沉感受到一点来自于好弟弟的反差人设震撼，又不至于太严重，把好弟弟直接定性成堕落于花天酒地的混小子。
正在认真整理思绪的时候，陈晓雯忽然拍拍他肩膀：“哎，你看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冯沉啊？”
越皎抬头，看见远处靠门站着的男人：“还真是……我靠几点了？我跟他约了今天要来帮我改论文的！我先走了啊！”
说完就起身往操场大门跑去，连一个回头都没有留下。
陈晓雯无奈摇头叹息，下一秒开始在手机上打字：“见色忘友！欠我一顿酒，先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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