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微幼时入阁,成为祀女后结识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虽然从未和萧苍悬打过交道,但也曾听闻萧苍悬自前年率领大军归都封王后便很少显于人前,携满身荣宠却从不张扬显摆。有人称赞其谦逊、内敛、仁德,也有人猜测天子看似宠溺,实则时刻提防着这个战功赫赫的亲弟弟,萧苍悬为避免落人口实才低调度日。
立场不同的人,哪怕描述同一支花瓶也是各执一词,晏微心知唯有亲自接触才能了解其为人秉性。
可她已被囚禁凤鸾阁一年有余,根本没有途径去获取外界口风,更别提接近萧苍悬了。
寅时三刻,梳妆台上的木质机关盒被摆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晏微来回踱步思考对策,既然要攻略萧苍悬,那她就不能不计后果地逃出去,反而得利用“祀女”身份靠近他才行。
凭姑姑如今对她这般管制...即便找到机会也很难实行,何况萧苍悬在边境就有“用兵如神”的传闻,无论怎么看此人都不是任人愚弄的草包,若没有合适的接近理由,别说入了他的眼获得青睐,能否保全自身都未可知。
“以宿主之姿,只要攻略对象见到你,必定为你倾倒。”系统见她犹豫有些着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当即耗费仅剩的能量解锁萧苍悬的个人信息,“烈安王萧苍悬此刻就在锦霓祀月楼听曲,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听曲...他在六层幻音坊?”晏微微微蹙眉,立马追问,“听得什么曲,仅仅只是为了听曲?”
“曲名《将军令》,乐女尤姬弹唱,萧苍悬半月前接到来自边境的密令,疑心如今驻守祁城的勇荣将军有通敌之嫌,根据线索一路查到锦霓祀月楼,宿主被困守凤鸾阁许久不知外界消息,萧苍悬已接连宿于幻音坊三日之久。”
“勇荣将军萧启郎,竟和他有关系。”晏微不易察觉地深吸一口气,“系统大人不愧为世外高人,连这等机密要事也瞒不过您,晏微有您相助定能成事。”
花言巧语哄了一番,晏微迫不及待问道,“萧启郎究竟犯了何事,严重到身负通敌之嫌?”
被掏空了能量的“系统大人”实在有心无力,连电音都开始断断续续了,“宿主,系统只能解锁攻略对象萧苍悬的有关信息,能量已经耗尽,只有攻略对象的喜爱值达到一定程度,提供一部分能量后才能继续解锁其它信息。”
“您操劳了。”
即便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晏微依然张弛有度,姿态很是诚恳。
系统自己的“喜爱值”都忍不住悄悄上涨了一点,“萧苍悬来锦霓祀月楼别有目的,对这里的人大概心有成见,宿主原本就想逃离,不如趁这个时机哭诉一番表白心意,再说些锦霓祀月楼的坏话搏取信任。”
晏微掩唇轻笑,这系统本事通天,却意外地天真不知事啊。
月色侵袭了她的裙角,眉眼漾开的笑意让这副美人图活了似的,活脱脱让系统这个非碳基生物看呆了,连那句似有若无的轻嘲都彻底忽视当不知道。
“萧苍悬来这儿找把柄,不是来找女人,即便我短暂赢得了他的同情,后续想要和王爷持续接触也是难如登天。”晏微拎着茶壶走到敞开的缺口旁,底下是一片黑洞洞的莲湖,“更何况在他眼里,我自小生养在这里,承了锦霓祀月楼无数恩情,无论背地里有何苦衷,都不是公然背叛它的理由,至少不能由我述之于口。”
原本,那片莲湖就是她今日逃脱不能的埋骨之地。
晏微松开素白指尖,价值不凡的青玉茶壶直直落下,无波无澜的湖面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水花四溅,巨大的声响惊得短暂休憩的丹顶鹤扑动翅膀高昂啼叫起来,白玉栈桥上的灯盏肉眼可见地点亮了数盏,来往的仆从匆忙小跑起来。
“想要锦霓祀月楼的把柄,我给他就是了。”
晏微点燃燧石,赤色火焰瞬间席卷了浮动的纱幔,火势蔓延到床榻,地毯,很快,整个凤鸾阁陷入熊熊火海。
幻音坊的无惑管事脚步匆匆,面色惨白地抓着自己的心腹小声交待着什么,很快另一边仆从来唤他,贵客有吩咐。
无惑只得从怀里掏出昂贵香料熏过的帕子给自己简单整理一番,双手笼袖,端着步子往回走。
素日里可容纳上百人的前厅空无一人,朱红实木圆台上的绛纱被婢女束起,只因贵客嫌这儿太空旷,寻了一处隐蔽的隔间上座,无惑满腹阴霾地穿梭在奢华瑰丽的幻音坊走道,楼内多用暗红木纹隔断,高低错落,他在这儿伺候了快十年,对于其它人来说眼花缭乱的地形构造,他闭着眼睛都能畅通无阻,很快,一扇半开的檀木门出现在眼前,两名身姿不凡的婢女向他福身问安。
门内泄出了一缕细微飘渺的乐音,无惑压低眉眼,“殿下可曾向你们问过什么话?”
婢女们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是殿下的下属请人去唤的管事,倒是没问过什么。”
无惑示意自己知道了,门扉合拢刹那,万籁俱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地界。
厚绒地毯吞没了足音,吴惑一眼就看见跪坐在房间中心的尤姬抱着琵琶不知所措,他立马凑上前行礼问安,“无惑拜见王爷,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若尤姬弹奏不合您的意,在下可去请——”
“免了。”
隔着金丝镶玉的屏风,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他。
萧苍悬半阖着眼斜倚在竹榻上,倾墨般的发丝仅用一根玉簪盘起,连着听了几日的吹拉弹唱,他最后一点耐心即将告罄,大手掀开屏风,“本王问你,方才纵火行凶的犯人抓到没有?”
屏风撞倒在绒毯上,没多大响动,可在场的人皆是噤若寒蝉,连个敢抬头对视的人都没有。
管事无惑亦是如此,不是因为对方生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恰恰相反,烈安王萧苍悬的相貌哪怕在龙章凤姿的皇室成员里也属于佼佼者,只因那副精心雕琢的皮囊掩盖不了骨子里凌冽的傲慢与锋利,更为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眸深沉似古井寒潭,不经意间瞥来时,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与审视感,仿佛能穿透一切浮华表象,直抵人心最怯懦的角落。
见人莫名发起抖来,萧苍悬面带疑惑地“嗯”了一声。
“王爷等你回话!你还在磨蹭什么?”佰虎岳性情粗犷野蛮,当即上前大声呵斥。
无惑低垂着脑袋思绪飞转,幻音坊是锦霓祀月楼隔音措施做得最好的地方,连其它楼层的客人都不清楚第七层的火势,烈安王怎么知道的?
“回禀王爷,犯人...犯人的行踪还未可知,现在凤鸾阁火势尚不明朗,只等楼主回来才好做定夺。”无惑前额发烫,强撑着给出一个答案。
失火的地方竟然是凤鸾阁?
一旁肃立的佰虎岳和刘曜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表情古怪。
萧苍悬更是嗤笑一声,“你们锦霓祀月楼的宝贝疙瘩祀女,如今不在凤鸾阁了?怎么救个火还得等上头吩咐,若火势蔓延伤及无辜,就算是你们楼主也得脱一层皮。”
无惑满头大汗地跪地伏拜,心一横说出实情,“王爷!如今祀女娘娘就在凤鸾阁,并非我等不救,而是有关凤鸾阁的所有事必须先请示楼主,若楼主不在先得请示无咎管事,可无咎管事他...他不闻不问,竟要我等看着祀女娘娘活活困死在凤鸾阁之中啊!”
“确有此事?”萧苍悬眼眸暗沉,站至他面前,磅礴的威压几乎压地无惑撑不起身,“你上前带路,本王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本王救人。”
他身量极高,肩宽腰窄,不算规整的玄色暗纹锦袍里仍然清晰可见其挺拔的身姿,连续听了几日的靡靡乐音也没有丝毫松懈慵懒之意,身旁两名下属虎视眈眈地守在左右。
无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向烈安王禀明实情这一步是否走对。
可若是祀女晏微出了什么事,楼主回来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要他一人出面驳无咎的面子也万万不可。
不如赌一把罢,无惑脚步愈发快速,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赶到通往第七层的木梯栈道口,那里已被一扇铁门紧紧封锁,有两名人高马大的仆从看守,浓郁的烧焦味层出不穷地涌出来。
“来者何人,此处不允通行!再往前我就不客气了!”
两名额前带羽饰的仆从凶神恶煞地拦在众人面前。
“放肆!”佰虎岳一记窝心脚将人踹飞,抓起另一人的衣襟逼他下跪,“烈安王在此,尔敢造次!”
“烈安王......”脸被紧紧压在地板上,那名仆从喘着粗气眼眸闪烁。
萧苍悬面上看不出喜怒,“钥匙在哪儿?”
“还请殿下恕罪,此门不通,烦请移步!”从地上爬起来的仆从捂着胸口神情忍让,可话里的意思却强硬无比。
“凤鸾阁归属于锦霓祀月楼,而锦霓祀月楼是我鳞月族的地盘,殿下身份尊贵,切莫平白插手我族事宜辱没了身份。”同样额前佩戴羽饰,脸颊消瘦干瘪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神态语气充斥着抵触的意味。
“无咎!你,你住口!”无惑面色青白,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此人性情恣睢,对他们这些同僚非打即骂也就罢了,这可是烈安王殿下!
无咎眉眼阴沉地瞥了他一眼,明晃晃地准备秋后算账,随后戒备地盯着烈安王一行人,却不想萧苍悬竟抚掌大笑起来。
“本王向来只道边境苦寒之地,百姓为生计所困大多心性散漫,无惧皇室权威,却不想这金尊玉贵的宸都,一脚踩死一片王公贵族的锦霓祀月楼,同样出了这么一位无惧权威,藐视皇室的妙人。”萧苍悬踱步往前,当着他的面用脚底碾了碾那名“鳞月族”仆从的脸,无咎的脸色瞬间涨紫,极其难看。
萧苍悬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暗含嗜血的意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锦霓祀月楼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鳞月族的地盘,真是天大的笑话,圈里牲畜岂敢以主人身份自居?”
“你——”
“佰虎岳,刘曜。”
“卑职听令!”
“此人言行无状即刻诛杀,其余仆从胆敢拦者,杀无赦。”萧苍悬漠然抬眸。
局势瞬间一触即发,无咎脖子上的青筋抽搐,整个人似有癫狂之意,忽然朝天大吼一句,密密麻麻的强壮奴仆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面目狰狞,紧盯被团团包围的主仆三人,可那双令人生厌的狭目没有丝毫惧意,像在打量什么跳梁小丑般满是讥讽,无咎如同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烈安王酒后宿醉,一意孤行闯入七层禁地后失足坠楼,尸骨面目全非!给我杀!”
“老子先砍了你,让你个杂种面目全非!”佰虎岳一脚踹飞往前袭击的仆从,硕大的拳头直接打得对面满口血,忽然耳边一道凛风,他险而又险地转身躲开差之一厘的钢刀,神情愤懑,“去你爷爷的狗杂种,我们进楼要从里到外搜身卸兵刃,你们自个倒是藏了大的!”
无咎远远躲在纷乱战局外,双目突出稀疏发丝竖起,如恶鬼般指着肃立中心的男人嘶吼,“先围杀萧苍悬!你们这些蠢货,擒贼先擒王!”
刘曜寻了个刁钻的角度将面前的人掀翻,退至萧苍悬身侧,“王爷,这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但刀剑无眼,不如您先离开这儿,与逦丘会合,等卑职们解决这些人——”
话音未落,又一把钢刀已经劈至眼前,萧苍悬一掌连人带刀击飞数米,语气淡淡,“怎么离开?”
刘曜:“......”是了,这鬼地方地形比迷宫还复杂,无人带领根本出不去。
那个叫无惑的管事见势不妙早溜了,也就是说,他们只有肉搏应战这一条路了,想必对方就是因为这点才这么肆无忌惮。
“卑职多嘴了。”
在如此混乱血腥的场景下,萧苍悬盯着铁门上方那把大锁,忽地笑了。
祀女...晏微?本王为了你莫名掺和进一场闹剧,你可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萧苍悬到底何时能察觉到凤鸾阁的异状?”蜷缩在缺口下的晏微眉头微蹙,“他既要查案,凡是异动都该及时探查才是。”
屋内火势依旧凶猛,但晏微很清楚这些只是表象,凤鸾阁建造用料特殊,火势根本无法扩大,眼下看着形势吓人,其实引燃的只是床榻纱幔地毯这些,烧不到她这里。
晏微心里愁苦,“他再不来,这火都要灭了。”
系统:“宿主这出苦肉计怕是要失败,不如想想后策,万一萧苍悬被他人阻拦无法进凤鸾阁,宿主必须要把握今夜仅剩的时间想办法与萧苍悬见面。”
“见他倒是不难,只不过......”晏微扯下遮蔽口鼻的湿巾,将视线移到雕刻凤凰纹路的房门,如果仅仅是苦肉计,有那具刺客尸体足矣,那美人计又该如何自然合理地实施呢?
烈火烧断高高悬挂的纱幔,化作飞舞的火蛇盘旋落下,晏微下意识环抱住脑袋往后躲,就在此时,紧锁的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赤红火光中,晏微的眼睛被热浪熏得生疼,可她还是努力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恭喜宿主,成功邂逅攻略对象萧苍悬,喜爱值变更为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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