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水汽比巷子里重得多,腥甜的河风裹着水草腐烂的气息扑在脸上,牧也扛着拐杖站在河岸边,脚下的卵石湿滑冰凉。
对岸的废弃古桥只剩半截桥墩露在水面,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桥影在水里歪歪扭扭,像只浸了水的巨兽骨架。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
“守玉人”的短信像块石头压在心头。他摸出铜镜,镜面映出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边缘的羽毛纹在暗光里若隐隐现。突然,镜面闪过一道涟漪,浮现出第三片碎玉的影子——它正卡在古桥断柱的石缝里,周围的河水泛着青黑色的泡沫,隐约有无数细手在泡沫里抓挠。
“在那儿。”牧也低骂一声,解下外套卷成一团塞进背包,握紧拐杖往水边趟去。河水刚没过脚踝就冷得刺骨,他咬着牙往前走,拐杖探路时总碰到些滑腻的东西,像是河底的淤泥,又像是……某种软体生物。
离桥墩还有丈许远时,水面突然“咕嘟”冒起串气泡。牧也猛地顿住脚,就见水面裂开道缝隙,无数青黑色的手指从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河泥,正朝着他的脚踝抓来。
是铜镜里见过的那种手!
他反手抽出拐杖,杖头的羽毛纹突然亮起微光。那些手刚触到光就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水面的裂缝却越来越大,隐约能看见底下翻滚的黑水,和杂货铺水缸里的诡异水域如出一辙。
“咔嗒。”
拐杖突然自己转了半圈,杖身的纹路亮起淡金色的光,在水面投下道歪斜的光桥。牧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竟是座临时搭起的“桥”。他踩着光桥往前跑,脚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光桥底下撞来撞去。
冲到桥墩下时,他终于看清石缝里的碎玉。那玉片比前两片更小,边缘却更锋利,像是被人硬生生掰下来的,玉面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迹。
刚伸手要去够,整座桥墩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水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巨物在用头撞桥基。牧也被晃得差点栽进水里,余光瞥见水面上漂起无数碎木屑,混在青黑色的泡沫里打转——那是古桥剩下的残骸,正在被水下的东西拆碎。
“没时间了!”他咬着牙探身过去,指尖刚触到玉片的瞬间,石缝突然合拢,死死夹住了他的手指。
剧痛传来的同时,水下猛地掀起巨浪,一只布满青苔的巨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掌心刻着个模糊的羽毛纹,正朝着他的头顶拍来。那手上的指节比他的胳膊还粗,指甲缝里缠着水草,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牧也脑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将铜镜挡在身前。
“嗡——”
铜镜与巨手撞在一起的瞬间,金光炸开。巨手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缩回水里时带起的水花溅了牧也满身。石缝的力道骤然松开,他攥着玉片连滚带爬地退回光桥,回头时正好看见水面重新合拢,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仿佛刚才的巨物从未出现过。
玉片入手的瞬间,与之前的半块自动贴合,凑成了完整玉片的三分之一。温润的光泽透过指缝漏出来,刚才被夹伤的手指竟不疼了,连带着心里的焦躁都平息了些。
牧也瘫坐在光桥上喘气,看着手中的玉片出神。这第三片玉藏在如此凶险的地方,那剩下的六片呢?难道每一片都要经历这样的生死关头?
“你比你祖父勇敢多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牧也猛地回头,看见穿灰衣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光桥另一头,左眼的白翳在金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你到底是谁?”牧也握紧拐杖站起身,“这些水里的东西,还有百年前的变故,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人没回答,只是指了指他手中的玉片:“三片玉,能定一处方位。你试着把玉片贴在铜镜上。”
牧也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玉片刚碰到镜面,就像被吸住般嵌了上去,镜面瞬间亮起,映出片陌生的山林。林中有座破败的道观,道观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脖子上挂着串生锈的铜铃,其中一只铃舌上,赫然卡着半片玉。
“青云观。”老人的声音带着点复杂的情绪,“那里藏着第四片玉,也藏着你祖父不敢告诉你的事。”
镜面突然暗了下去,玉片从镜面上弹了回来。牧也接住玉片,抬头时老人又不见了,只有拐杖头的羽毛纹还亮着,在水面投下道微弱的光。
远处传来鸡叫,第一声撕破了夜空。天边泛起鱼肚白,黑水河的水面平静下来,像是从未有过波澜。光桥在晨光里渐渐消散,牧也踩着湿漉漉的卵石回到岸边,裤脚还在往下滴水。
他掏出手机,“守玉人”的短信又来了,这次只有两个字:“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青云观?还是小心那个神秘的老人?
牧也望着东方泛起的朝霞,将玉片和铜镜塞进怀里。怀里的温度一烫一凉,像是在提醒他,这场被卷入的宿命里,温暖与危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他转身往回走,拐杖敲在卵石路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路过巷口时,杂货铺的门开了条缝,王伯探出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畏惧,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牧也没打招呼,径直回了自己的铺子。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工作台的正中央,放着祖父那本泛黄的笔记,正好翻在某一页,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地名:青云观。
笔记旁边,还压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祖父,站在一座道观门口,身边站着个穿灰衣的年轻人,左眼没有白翳,正对着镜头笑,手里拄着的拐杖,和牧也现在扛着的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祖父的笔迹:“吾弟守玉,吾守世人,殊途同归。”
牧也的心脏猛地一缩。
原来那个老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叔公。
原来祖父说的“别管闲事”,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守护。
他拿起笔记,指尖划过“青云观”三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虚实相生”,或许不只是镜与玉,还有那些被隐瞒的过往,和必须直面的真相。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照在铜镜上,反射出一道细碎的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修旧如旧”匾额上。
牧也握紧了手中的笔记,他知道,下一站必须去青云观。
不仅为了第四片玉,更为了那些被家族藏了三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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