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藏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山路比牧也想象中难走得多。他背着装满工具的背包,手里的拐杖敲在松动的石阶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地钻进密林。
越往上走,空气里的湿气越重,道旁的老树缠着深绿色的苔藓,树干上布满了指甲盖大小的圆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牧也想起老人的话,攥紧了怀里的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比在黑水河时更甚,像是在预警。
快到观门口时,一阵风吹过,带来“叮铃”的脆响。他抬头望去,道观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门楣上的“青云观”三个字掉了个“云”字,剩下的“青”和“观”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门口那对石狮子果然缺了只耳朵,脖子上的铜铃锈得发黑,其中一只铃舌上,果然卡着半片玉,白得像浸在水里的冰。
可奇怪的是,那铜铃明明挂在狮子脖子上,风过时却纹丝不动,连带着周围的草木都像是被冻住了,连片叶子都没晃。
牧也放慢脚步,拐杖探路时碰到块松动的石子,石子滚下坡时,竟在空中悬了半秒才落地。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祖父的笔记里提过“障眼法”——不是简单的幻术,是用“气”将某片区域与外界隔开,误入者看到的都是假象,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时间的缝隙里。
他掏出铜镜,镜面映出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道观门口根本没有石狮子,只有两座半人高的土坟,坟头长满了野草,其中一座的墓碑上,刻着个模糊的“云”字,碑顶插着的,正是那串铜铃。
而那半片玉,根本不在铃舌上,而是嵌在坟前的泥土里,露出来的边角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镜映虚,玉藏实。”牧也默念着祖父的话,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道观和石狮子是“虚”,那两座坟和土里的玉才是“实”。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朝着铜镜映出的坟头走去。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泥泞,原本坚硬的石阶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软的泥土,还夹杂着腐烂的草叶味。
“咚。”
额头撞上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牧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刻着“云”字的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铜铃就在头顶摇晃,发出“叮铃”的轻响,这次是真的被风吹动了。
他蹲下身,果然在坟前的泥土里摸到了那半片玉。指尖刚触到玉,整座山突然晃了晃,身后传来“咔嚓”的碎裂声。回头时,那座看似坚固的道观正在崩塌,石狮子化作一堆碎石,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泥土——原来所谓的道观,根本是用幻术堆出来的空壳。
玉片入手的瞬间,自动与之前的三分之一贴合,凑成了完整玉片的一半。温润的光从玉缝里渗出来,牧也突然觉得脑子里多了些零碎的画面:有人在观里炼丹,铜铃挂在屋檐下,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正用毛笔在纸上画符,符纸的角落,也画着那个羽毛状的符号。
“那是青云观的最后一任观主,云松子。”
灰衣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牧也回头时,看见老人正蹲在另一座坟前,用拐杖拨开坟头的野草,露出墓碑上的字——“青云观弟子阿禾”。
“百年前,你祖父和我师父云松子是好友,共鸣玉原本由青云观代为保管。”老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坟里的人听,“那场变故来的时候,师父把四片玉分给了信得过的人,自己带着剩下的五片玉引开追兵,最后就死在了这里。”
他用拐杖敲了敲刻着“云”字的坟:“这是他的衣冠冢。真正的尸身,没人知道在哪。”
牧也愣住了:“追兵?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蚀玉者’。”老人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不是人,是被共鸣玉的‘气’吸引来的怪物,以玉为食,以人的执念为养分。当年他们围攻青云观,师父拼死才保住四片玉,剩下的五片……”
他顿了顿,指着牧也手中的玉:“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散落在各地,被蚀玉者的残魂守着。它们记恨玉的‘气’,更记恨当年没能夺走完整的玉。”
牧也突然想起黑水河底那只巨手,还有杂货铺水缸里的雾气人形——原来那些都是蚀玉者的残魂。
“那阿禾呢?”他看向另一座坟。
老人的眼神暗了暗:“是个小姑娘,当年才十五岁,非要跟着师父守玉,最后被蚀玉者的残魂拖进了幻术里,困死在了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胳膊缺了一只,布料已经褪色,“这是她当年总攥在手里的玩意儿,我找了三十年才找到。”
布偶被轻轻放在阿禾的坟前,老人站起身时,左眼的白翳似乎淡了些,露出底下隐约的青色。
“第四片玉找到了,下一片在……”
“在我这儿。”
突然有人接话,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牧也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黑袍的人站在坡下,脸藏在兜帽里,手里攥着半片玉,玉面上沾着黑色的黏液,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那人抬起手,兜帽滑落,露出张没有皮肤的脸,肌肉和血管都暴露在外,唯有眼睛是浑浊的绿,死死盯着牧也手中的玉:“找了这么久,终于凑齐一半了……把玉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蚀玉者!
牧也瞬间握紧拐杖,铜镜在怀里烫得惊人,像是在催促他动手。老人已经挡在了他身前,拐杖头的羽毛纹亮起金光:“牧家小子,带着玉走!去雾灵山,那里有第五片玉,还有能对付它们的东西!”
黑袍人的身影突然模糊,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带着黏液的手直扑牧也的喉咙。
“走!”老人猛地将牧也推开,拐杖狠狠砸在黑袍人身上,金光炸开时,黑袍人发出一声惨叫,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黏液滋滋作响,像是被烧化了。
牧也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时看见老人正与黑袍人缠斗,拐杖的金光与黑袍人的黑雾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石狮子的残骸在打斗中簌簌发抖,阿禾的坟头被黑雾扫过,野草瞬间枯萎成灰。
“别回头!”老人的声音带着喘息,“记住,雾灵山的‘锁龙树’下,有你要的答案!”
牧也咬了咬牙,攥紧手中的半块玉,转身冲进了密林。身后的惨叫声和撞击声越来越远,可他知道,老人是故意拖住蚀玉者,给自己争取时间。
他不知道老人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雾灵山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知道手中的玉越来越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又像是在指引着方向。
密林深处,一只山雀落在枝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抖了抖翅膀,羽毛间露出个极小的羽毛状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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