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出,金玉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赵今朝似乎仍不满意,盯着金玉的眼中更暗了几分。
“这都是刘昭教你的?”赵今朝冷冷道。
金玉没曾想他会这般问,一时呆住了。
刘昭?就那闷葫芦,每天除了升堂办案,就是炫饭,到点儿了倒头就睡,如何得空教她?
再者,虽比不得旁人,但论起这谄媚献媚,怎么也轮不着他教她吧?
正想反驳,边上忽而走近一人,见到金玉,忙问可是来给赵柔看病的。
“方才听巡逻侍卫说有人前来诊治,宫中未见人影,奴婢便寻了出来。娘娘病情危急,还请大人尽早去了。”
来人一身宫女打扮,近了,金玉才看清,正是服侍赵柔左右的小宫女。
那宫女说完,抬头看向金玉,正巧也认出了她,面上神色一滞,想起先前之事,只得腆着脸催着。
赵今朝杵在一旁看戏。
他认识的金玉,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只有她得罪别人的份儿。
这会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主动要来给的得罪过她的人瞧病。
瞧便瞧了,可这会儿竟还被人家催着去。
这小宫女看着面生,许是新来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今朝想起金玉往日的泼辣样,唇角一勾,美滋滋等着看两人掐起来,却见金玉不怒反笑,朝那人简单一礼,二人这便和和气气离开了。
赵今朝诧异,但念头一转便想通了。
她此刻没了宫里的身份,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夫人,确实不似在宫中之时有人撑腰来得随性。
况且,他俩自打那件事后便疏远了。
没了自家主子的威风,又丢了他这个大总管的亲近,宫里那帮子势利眼儿哪里还会将她放在眼中?
如今这般,已是最好。
方才听她破天荒唤了一声“师父”,他开心得不得了!纵使他俩亲近时,也只听她叫过“哎”、“那谁”、“喂”,何时有过“师父”这般亲近的称呼?
他只当她见过外边的险恶,想要缓和关系,却不想她转眼便贴了上来。
她向来珍惜名节。
刚来宫里前几年,便因着生得娇俏,引来许多公子哥争相讨要。她也是学到了宫中娘娘们的精髓,拼死不从,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差点儿丢了小命,她家主子才后知后觉,出面回绝,这才作罢。
可现在呢?
这才出宫一月,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若她以前均是伪装,他定能看出蹊跷。
若是突然性情大变,他不信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多。
思来想去,赵今朝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女子出嫁随夫。那日见她和刘昭那般亲密,定是喜欢得紧。
为了自己人插自己两刀,对她来说都有如家常便饭,何况是为了所爱之人媚一下他这个残缺之人呢?
刘昭。好,很好……
再看金玉这边。
一路无话,二人很快便到了寝殿,刚到门廊处,就听得里边又摔又砸,摔砸间隙,还参杂着赵柔的嘶吼——
“不准看本宫的脸!滚!都滚开!”
“哪里来的镜子?!不长眼的东西!快拿开!!”
二人驻足门外,面面相觑,迟迟没有进去。
良久,里边消停下来,一列宫女拎着若干摔坏的物什陆续出来。
金玉晃了一眼,好些都是那日晚宴上见过的东西。
这不都是她自己精挑细选的宝贝吗?怎么这般糟蹋了?
金玉不解,正想问问同行的宫女,却见她不知何时已到了赵柔身边,正附在人耳边说着什么。
三两句听罢,赵柔身形略有迟疑,顿了顿,终是拎起一抹香巾挡在脸前,招手唤金玉进了屋。
金玉本就为她而来,这便提步往里走。
上次来,只去过院外和偏殿,头次进到正殿,刚进门便把金玉看呆了。
整个屋子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正门位于南面正中,进屋后,前边和左右各自隔出独立的房间来,或吟诗写字,或抚琴唱曲,或摆置衣着首饰,无不填满了兴趣玩意儿。
若不是方才赵柔闹性子,将一干帘帐搅得七零八落,让她看了个全乎,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后宫妃子的屋内能有这么多花样。
毕竟现在的古装戏,大多都在那几个影视城拍的,看来看去也就那些个样子,纯背景板,没有一点实际用途。
倒不是赵柔这处,东西虽多,但细细瞧去,大多都有把玩过的痕迹,很有人气儿。
一路新奇着过了前厅,金玉来到赵柔寝室外。正好宫女端来凳子,赵柔随手点了处离她八竿子远的地方就要让她坐下。
金玉笑道:“娘娘可是要防我?行医讲究望闻问切,离得这老远,不知娘娘打算让我如何察看病情呢?”
没等赵柔开口,边上的宫女先一步教训了起来:“尊卑有别,这般远近已是不妥。若真是神医,自是有法子医治。”
说罢,邀功般给赵柔捏起了肩膀。
赵柔听了金玉的话,本来有些犹豫,但见宫女这般说,似乎觉得有理,便只让金玉隔得老远来问诊。
金玉无奈,撇嘴坐下。好在赵柔骄奢惯了,这大晚上的,屋内亦是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金玉倾身仔细观瞧,只见香巾之后,赵柔满脸通红肿胀。原本娇俏的一双媚眼,此刻也因着肿胀,翕成了一条线,像极了年画娃娃,颇有些喜感。
金玉虽有原身的记忆,却没有原身的习惯,自然也没有受过严格的表情管理训练,觉得好笑,便自然笑了出来。笑了两声,才意识到赵柔好面子,忙抿住嘴唇收笑,只是越抑制,越想笑,纵是抿着嘴,一侧的嘴角还是扬起老高。
赵柔见金玉这般,只当她是嘲笑自己,心下琢磨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吧。谁叫她先前那般算计她?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人家来帮她,笑便笑吧。
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
哼!她笑,她也笑!
只是刚一咧嘴,嘴边的肌肤就扯着疼,连带着两颊的皮肉一道又发作了起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
赵柔当即痛呼。手不由自主便摸向疼痛之处,结果刚一碰到,便有如摸着火一般弹开了去。
边上宫女见状,只得干瞪眼,一双小脚来回跺着,又是端茶,又是递帕子,没一个能用的。
慌乱间,宫女注意到金玉事不关己一般杵在一旁看戏,便又教训了起来:“喂!你不是来看诊的吗?坐着干嘛?还不快来瞧瞧娘娘这是怎么了!”
金玉闻言,眉头一挑,缓缓起身朝二人行去。
先前打捕头那里听了赵柔的症状,她便有过猜想。方才看了症状,她便能断定她是——
过敏了。
过敏这事儿,说重不重,但说轻,它有时候又能要人命。
看赵柔这情况,倒是跟她一个突然芒果过敏的小姐妹差不多。只要不再吃过敏原,那便没什么大碍。
在现代,吃点药,立竿见影就好了。不吃的话,按赵柔的症状,只是皮肤病变,没有呼吸上的问题,最多三天就能自愈。
不过既是要拿奖赏,便不能什么都不做。如今已过了一天,最快明早,最慢,她再熬个两天一夜,奖赏便能到手。
这期间,她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金玉缓步来到跟前,见赵柔一副可怜样,又要笑出来。
赵柔此刻已经顾不得颜面,瞥向一旁,由着金玉笑去。她看不见便是了。
只是金玉心下起了坏,偏要逗一逗赵柔。
拎起赵柔扔在一旁的手帕,垫在手上,掰过赵柔下巴。
赵柔此刻已然失了平日里的精神头,整个人蔫蔫的,任由金玉左右。
赵柔此刻一袭白衣,一水秀发乌黑柔亮,散在后背上。转头间,几缕发丝随风而动,软绵绵落在身前,偶有几根飘到了金玉手上,轻轻的,痒痒的。
好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她的孽子。
刺挠间,金玉想起自己养过的一只波斯猫。
平日她在家时,它便喜欢拿大尾巴扫她。看电视,扫,做饭,扫,蹲坑,扫,睡觉,扫扫扫……
后来工作忙,便送去妈妈那边养着了。妈妈嘴上说着不愿意,结果才半年就给养成了小煤气罐……
后来她忙,半年才回一次父母家。上次摸它,应该是一年前了。
如今穿到这里,这辈子应该都再见不到了。
这般想着,金玉鼻子痒痒的。再看向赵柔时,只觉她也是个可怜人。
身为贵妃,天下不过两人之下。可她之于皇上,不过是万千女子中的一个。
什么专宠、盛宠,那都是开心时哄人的。若是哪日逆了上边心意,是生是死,也不过人家嘴巴一开一合之间的事。
其实那日得救后,她便不怪她了。
一是,她看过太多的狗血宫斗剧,赵柔的所作所为,在她的意识范围内,只是事情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意外。
一是,同为女子,换位思考一下,她能理解赵柔极力想要巴结邵景轩的心思。
还是那句话,得势失势不过朝夕之间。
她出身微寒,好容易有个老家人进京当了差,自是要抱团取暖。
可纸上谈来终觉浅,她知道,只有真真切切为邵景轩做一件事,而且最好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他俩才能锁死。
只是碰巧这时,出现的是她金玉罢了。
她并没有针对谁。即便没有她金玉,也还有银玉、铜玉、石玉……都是情势所迫。
再者,她后来其实又想了想——
邵景轩其实也不差。和刘昭半斤八两。
若是当初让他得逞了,吃亏的也不一定是她不是?
这般想下来,金玉对赵柔的气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只剩下菀菀类卿的怜惜。
她俩这才见过第三面,记忆里,以前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男权当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她天骄百媚,全靠这一张脸,如今优势尽失,让她如何不怕不慌不闹?
罢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再说,按实际年龄,她都三十五了。赵柔这身形模样,顶多十八。她俩足足差了一轮零五年!搁现代,她得叫她一声姨。她又何必为难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大人呢?
于是,金玉又仔细瞧了饭、问了症状,确认就是过敏无二后,掏出一罐东西:“一日三次,每次两颗,三日之内便能好。”
宫女急急接过,拿到赵柔跟前,二人打开小罐,凑到一处往里瞧,宫女道:“这不是腌梅子吗?”
“你说是便是吧。反正,药到病除。娘娘若不愿……”金玉不做解释,说着便将东西拿回来。
这确实是一罐梅子,还是她从小二那处顺来的。若不是这会儿身上只有这一个能用的,她才不会拿出来。
梅子是家家户户的寻常吃食。赵柔这两日吃的许都是邵景轩带来的珍惜之物,应当没有梅子,那过敏原便不可能是梅子,吃来应当无事。
却见赵柔一下将小罐护在怀中,宝贝的紧,面上却还一拽一拽的:“刘夫人的药,本宫就先收下了。这几日刘夫人须得在本宫这里住下,待本宫痊愈,自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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