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刺眼刹车灯的车子缓缓停在一栋华丽的别墅前，挟裹着冷意的风吹过稀稀拉拉的叶片时，周晏终是后知后觉的拉开车门下来。
本还纳闷为什么充当司机的孟君凌的生活助理不提醒他已经抵达，谁料下了车周晏就看到本该在家里静养的人竟是在外面吹风，不等彻底熄灭的火种登时又烧了上来，“孟君凌，你这是想干什么？折腾自己进医院好玩是吧？”
“刚出来，想着你应该快回来了，迎一迎。”孟君凌语气充满委屈，白皙泛着浅青的双手拢了一把单薄的居家休闲运动衣。周晏解下外套兜头将人盖住，“赶紧穿上！都冻透了。”
带着体温的外套顷刻间驱散冷意，掩藏在衣衫之下的人勾起唇角，孟君凌看了眼忙不迭跑进门里的周晏，笑容陡然冷却，看向一旁男人的神色充满刺骨寒意。
“再有下次，你知道下场！”
警告的话语让男人忍不住颤栗，那些人的下场······，他不敢再想只得等孟君凌安然进门才敢驱车离开。
步入高三一切学习进度犹如东风提速，简单吃过晚饭后周晏便开始重新定制计划，繁重的学习任务似乎有一半的学生难以适应，计划只能分级定制。以往尽职尽责的优秀教师，此刻竟是难得的做计划时分了神。
楚淮的提醒宛如魔音绕耳在脑海里回荡不散，孟君凌的异常其实他一早就清楚，相识近十年时间，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外表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家境优渥学业有成的社会顶层成功人士，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烦恼，才会令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性格偏执且手段毒辣。
大学时候有一段时间，他曾听一些同学议论过孟君凌，往常这种背后道人的事是周晏最不耻的行为，可就在经过之时他听到了孟君凌的名字，不由得上了心。
“······就那个，天天目中无人的少爷被孟君凌废了，失踪了很多天，听说找到的时候人都精神失常了。”
“这算什么，隔壁班的衣冠禽兽小眼镜学霸，让他整的家破人亡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周晏突然出声，将围成圈的一众人吓了一跳。
“对是真的，我看你也就是普通人，千万别招······”好心提醒的同学被一旁的人拽了一个趔趄，接着众人异口同声说：“我们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众人一哄而散，徒留周晏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时隔几年再见孟君凌，他身上以往冷冽的气息消散了，站在人群中、灯光下是淡淡的柔和，跟周围的人交谈倒也其乐融融。以至于令周晏产生错觉，孟君凌在这几年间生活的大概很好。
“唉~”周晏懈怠一瞬，推开面前凌乱的笔记。
学习计划算是搁置了，他起身简单活动几下准备去看看厨房里煨着的汤，谁知一开门孟君凌正站在门前手里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正要敲门你就打开了，我们挺有默契的。”孟君凌嗤嗤笑起来。周晏撇了一眼氤氲热气的玻璃杯急忙接过，不出意料孟君凌的指尖已经红了。他违心撇开目光装作没看见，却没看到孟君凌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牛奶，谢谢。”周晏晃了晃杯子顺手放在书桌上，关了老旧的笔记本收起写了一半的笔记，“按医生的嘱托，修养的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我准备回去。打扰的时间也······”
“你要走！”孟君凌陡然飙升的嗓音，令周晏轻叹一声，“对，要走了。我带毕业班，接下来一年都会比较忙。”
孟君凌略显长的发丝在轻垂间遮住了眼，周晏看不到他的神色，不清楚那双漂亮的眸底闪着怎样的愁绪。没有过多的挽留是周晏所期待的，也松了口气，他倒是真怕孟君凌找出各种他难以拒绝的由头。
第二天周晏便知道，这口气怕是松的过早了。
下午第一堂课刚开始，一通不容周晏拒绝的电话急匆匆的闯进来。孟君凌的主治医生告诉他，孟君凌吐血晕倒送到了医院，可能需要留院观察一个月，病情过于复杂且极其不稳定。
即是晕倒想必醒来得有些时候，周晏打车去了别墅，不久前住院用的生活用品都被处理了，只能重新准备一份。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一一装好，去厨房拿饭盒时，一股若有似无的烧焦味道隐隐充斥在鼻尖。
一圈寻找之后，终于在垃圾桶里发现被烧焦的包装袋，未能燃尽的地方是周晏熟悉的字样——“爆辣”串串香，因为学校里总会有一群人爱挑战的孩子们。
周晏阖上眼隐藏起哀伤苦涩，他终是对孟君凌彻底失望了。
当天孟君凌醒来后就看到一旁储物柜上放着的一张纸，不过寥寥数字竟令他形象全无失声发狂，眼底骇人的光芒令众人退避三舍。
十月过半，周晏忽然发现班上的学生时不时三三两两的在谈论什么，看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都高三了不加紧学习，高考怎么考个心怡的学校？
“楚年、凤擎，你们两个负责把班里同学们的手机都收一下！”周晏吩咐，楚年一脸苦涩，刚才还没看过瘾，那个新闻挺奇怪的。
班上知道是楚年负责收手机倒是也比较配合，只有个别不情愿的，最终也在凤擎的威逼利诱之下主动上交。
周晏在教室的岗位上自认算是尽职尽责，像是以往办公室内的八卦他是从不入耳，但今天的话题着实是令他有些好奇了。
化学跟生物两位老师在对手机上的一则新闻进行激烈的讨论，原本两人根据自己的见解勾勾画画，没过几分钟便开始争执起来。年轻的英语老师抱紧怀里的教材火速离开，政治老师后脚夺门而出。
眼看着两人要不顾形象喷洒唾沫星子，上课的铃声忽然响起来，二人动作戛然而止。
周晏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反倒是好整以暇等待下一场戏开锣。
小心眼儿的化学老师平扬拢了拢轻微凌乱的发丝，扶正歪斜的眼睛，弯腰捡起掉落的纸笔。他端起泡的发涨的枸杞水喝了一口，揶揄道：“说不过就动手的人，可真是讨厌啊！”
对着镜子补妆的生物老师，闻言轻笑出声：“动手？谁看见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步，但没持续多久，许是再多争吵也解决不了问题，索性不再浪费唇舌。
“这个结构式太过复杂，别说国内，怕是整个世界上也较为罕见！”
“传播速度比寻常流行性感冒快了百倍不止，且病症发作极快，目前的药剂均无法治疗。”
“你们说的是什么？新型病毒吗？”周晏忍不住发问，这两人讨论的话题难得从氧气成分制造、化学式、难易程度中脱离，且处在他的知识盲区内。
见周晏有些好奇，平扬立马从手机中翻找出一个视频，“你看，就是这个。”
“根据最新报道，一种比流行性感冒强百倍的毒株正在蔓延，自发现起不过三天已有一百多人重症发热送至医院治疗。毒株种类医学专家正在解析······，换季期间请大家注意防护，防止交叉感染······”
“这个新型病毒倒是挺严重的呢？看上去比04年那起**要厉害的多啊！”周晏略微有些惊诧，毕竟从04年以来还没见过比之更厉害的。
平扬将自己猜测的病毒结构式递给周晏，解说道：“比起以往的病毒因子增加了多重破坏性，且是多重毒株混合在一起。”草稿上胡成一团的黑色，倒是很难令周晏做出评价来。
司南拿着“烫手”的合同敲开了1109室，楚淮哈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最近满脑子想着如何跟周晏重归于好，的确是失眠的厉害。
紧紧是开了一下门仿佛用尽了楚淮一整天的力气，他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的吩咐：“直接放桌上就好，下午就给你回复。”
手里的合同重如千斤，权衡过后司南将密封的文件拆开，“楚哥，大事不妙！311号合同被退回来了，原因是负责人进医院了。”话音刚落，楚淮蹭的一下坐直了。
文件袋的密封没有二次拆阅的痕迹，客户一眼没看，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这个客观事实令楚淮难以接受，从业至今还是头一遭。
这份合同是他再三审阅过，绝不可能有任何纰漏。“既然负责人生病住院，那换其他人接手负责不是也可以？”
司南忙不迭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可这次的事真是始料未及。
“楚哥，是这样的。对方负责人给我留言了，说是因为他感染了不知名病毒住院治疗，同公司的员工都去医院做检查了，目前没人上班。”
楚淮听罢，怀疑自己压根没睡醒。这个诡异的说辞他着实没听明白，若是不想合作大可直说，把他当孩子糊弄呢？还不知名病毒？
“楚哥。”司南忽然压低嗓音喊了一声，楚淮应声看过去，司南立马把准备好的视频递过去。
原本不算起眼的“病毒感染”情况，在新闻媒体短视频的发酵中被推送至顶端。视频之下的评论区更是讨论的炸锅一般，天南海北褒贬不一，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的指责海外某些国家不干人事。
楚淮看到视频心头一紧，既然传播源以及途径都不清楚，那人群居多的地方怕是个雷区。按照视频中讲的传播速度，周晏的学校该是无一幸免。
此刻楚淮的心思早已不再合同被退回的事件上，而是病毒传播的严重性。但看评论区的留言，像是都在观察后续。
“楚哥，这个合同要怎么处置呢？”司南将合同装回文件袋里，楚淮叹了口气，“先做好登记，以后用得着。”
等司南离开后，楚淮开始扒拉手机通讯录，询问W市病毒感染事件。可得到的回复不是他小题大做就是他杞人忧天，唯独贺遥这个医生给出一些较为合理诚恳的建议。
楚淮从来都不喜欢医学，但却喜好看一些杂史野闻。王朝更替的内幕，正人君子的伤风败俗，家宅私苑的勾心斗角等等，比比皆是。
父母久居国外，保证自己身体康健亦是一种孝道。因此楚家众人每年至少会有两次全方位体检。古往今来因疫病而毁一城的事件不在少数，深知其恐怖之处该是提早预防，防患于未然。
简单估算出一个数字，楚淮联系厂家订购口罩，并且要防护效果最好的N95。得到厂家承诺三天到货后，楚淮心口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分。
临近下班时间，楚淮从办公室出来，面色严肃到令众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即日起，H省的订单先暂停，如果可以把周边的省份也暂停。理由是：病毒感染较为严重，为安全着想订单先暂停。”
“啊~”谢苗苗丧气的趴在办公位上，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随着谢苗苗的叹息，一个接一个的不满反馈涌上来，楚淮只能挨个驳回，不给众人再多质疑的时间。
下班途中楚淮扫荡了整个药店的口罩，驱车前往市三中。果不其然，他刚下车就被门卫大爷拦住了。理由说了一箩筐，愣是没让他进门。
“大爷，您看最近新闻了，病毒感染的新闻？”楚淮边说边搜手机的新闻。一听这话大爷立马就笑了，“你这理由挺赶潮流啊！”
翻找新闻的手指一顿，他毫不客气的给了大爷一个白眼，拨通了楚年的电话。
楚年大概率是在食堂吃饭，电话一通闹哄哄的声音传过来：西红柿鸡蛋阳春面盖饭，谁的？
“楚年？”楚淮试探的喊了一声，很快楚年的声音接上了，“小叔，这个点你该不会想请我吃饭吧！”
“周晏在学校没，让他来学校门口拿一下东西。”
“啊？”楚年仿佛霜打的茄子，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备用手机，去通知周晏不就露馅了。
“让周晏来学校门口，礼物随你挑。”
“好嘞！”
秋冬季节，天色暗的有些急。才不过十分钟，周遭已是昏暗起来。周晏赶过来时，恰看到楚淮站在一抹灯光下，像极了等待约会的人。
“楚淮！”他听到自己喊，声音掺杂着急促惊喜，或者其他什么。楚淮扭过脸笑了笑，朝他招着手。
门卫大爷慢吞吞的开门，嘴里嘀咕着：“隔三差五来，见的比小情侣都勤快。”
闻言，周晏霎时面颊微红，急匆匆走过去。楚淮倒还揶揄他，“这么开心啊。”
“楚年的备用手机也上交了。”周晏说。楚淮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收了就收了，我回头给他买新的。”
眼瞧着周晏板起脸来，楚淮立马认错，“我错了，不该助纣为虐，但我今天来是送东西的。”
车厢打开，整整齐齐的四大箱口罩。
不等周晏出声，楚淮动作快速的把箱子搬下来。“网上的新闻你应该也看到了，先做好防护，有惊无险最好。”
不过是一个正在发酵中的新闻，远在几百里外，周晏忽然心口酸涩。“都拿给我吗？楚年的份呢？”
“这些都是你的。”楚淮说，“楚年的份在下一批里面，我从厂家定了货，两三天就能送来。”
人从来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生物，哪怕身处过黑暗泥泞之中，纵是伤痕累累亦能体会世间温情。周晏也不是例外，反而是他的心柔弱感性的厉害。
“我谢···”
“不许不收！”楚淮口吻强硬，“不但要收，还要每天戴。以后不许挑食，均衡膳食，勤洗手······”
他唯恐被拒绝，该叮嘱的事讲完之后，驱车扬长而去。
周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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