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礼刚跃入院墙,就被一柄折扇抵住后腰。熟悉的沉水香飘来,她翻了个白眼:"李侍郎现在都学会蹲墙根了?"
李尘述晃了晃手中的青瓷小瓶,玉质官佩叮当作响:"刚从政事堂值夜回来,就撞见某位女侠翻墙。
李卿礼转身捏住弟弟脸颊:"少来,你明明..."触到他冰凉的手指突然变色,"你动用'雪影功'了?谁伤的你?"
"小伤而已。"李尘述满不在乎地撩开衣袖,露出包扎好的箭伤,"倒是墨师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瓷小瓶,"北境'雪魄丹',我拿太子最爱的澄泥砚跟北燕使臣换的,虽然可以暂时缓解墨师父的状况...”
"阿姐别皱眉。"少年忽然凑近,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个油纸包,"还有这个!城南王婆婆新做的桂花糕,我排了半个时辰队呢。
她望着弟弟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他十岁那年,也是这样捧着点心,在祠堂外等了她一整夜。
李卿礼抚过弟弟柔软的发顶,像儿时哄他睡觉那样轻声道:"备好你的小金库,等阿姐赢了秋猎...带你去吃..."
"朱雀大街那家羊肉锅子!"李尘述眼睛亮晶晶的,"说好了,不许再像上次那样中途跑去抓贼!”
院墙外突然传来打更声,前院已传来管家焦急的呼喊:"侍郎大人!太子殿下的车驾到府门了!”
"完了完了,早朝要迟了!”少年侍郎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又折回来把手中的桂花糕塞进她手里,“记得带一些给墨师父,别自己全部吃完了!”
李卿礼望着弟弟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官靴后跟磨破了——从皇宫到城南,再绕到城西的墨竹林,这孩子怕是跑遍了整个京城。
晨光微熹中,李卿礼摩挲着油纸包边缘渗出的桂花蜜。甜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弟弟袖口暗纹上沾着的,分明是玄铁箭簇特有的青灰锈迹。
"小骗子...”
李卿礼来到一处密林,不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座竹房。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苦涩的药味。
墨守白靠在房门旁边,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挺直脊背,修长手指正抚过剑身,剑身映着夜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流动的银纹。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体内剧毒与内力相冲的余波。
李卿礼看见靠在门旁的男人,踉跄地走过去,怀中青瓷瓶发出清脆的碰撞身。“这是阿述给的雪魄丹...”她急急倒出药丸,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止,丹药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墨守白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你三日未眠。”他指尖在她腕脉一搭便皱眉:“内力透支,经脉滞涩。”
“先服药,”她固执地去捡掉在地上的药丸,却被一股柔和的内力托住手肘。墨守白捡起药丸吹了吹,又忽然笑道:“当年教你剑法时,你也是这般...”他顿了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便又说道:“倔。”
“阿礼,”咽下丹药后,男人声音略带沙哑,“去睡。”他解下外袍披在李卿礼身上,布料上还带着他特有的松木气息。
“我不困”李卿礼猛地站起,却眼前一黑向前栽去。墨守白单手接住她下坠的身形,另一只手仍稳稳握着剑。她额头抵着胸膛传来平稳的心跳,耳畔落下师父带着松木香的叹息;“倔的像那年雪夜的幼狼...”
墨守白屈指弹灭摇曳的烛火,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和:"当年那只幼狼,后来成了北境最凶的狼王。”
檐下水珠滑落,打在青石地上。李卿礼在一阵轻微的药香中醒来,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却发现身上盖着墨守白那件外袍。
“醒了,”墨守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睡了多久?”李卿礼撑起身子,望向坐在窗边品茶的男人。
“三个时辰。”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发觉自己竟然还流汗了。脑中混乱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金陵竹林、北境雪夜...
“你给我下药了。”她突然反应过来,盯住他斟茶的手,“安魂散,师父你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墨守白不否认,只淡淡道:“你若不睡,怕是秋猎当天就会倒在场上。”他站了起来,给李卿礼递上衣袍:“秋猎已启,你易容术再精,终究骗不了所有人。”
她默默接过衣袍,披在肩上。走到案前,拿起银丝面具,指尖略一停顿,又轻轻将它覆上。镜中映出的是“李尘述”的脸,少年侍郎的冷俊与从容,但眼眸深处,却藏着属于李卿礼的锋芒。
李卿礼低头"嗯"了一声,忽然抬眸:"若我输了呢?师父你..."
青瓷茶壶悬在半空,一线琥珀色的茶汤正落入杯中。墨守白的手稳得惊人,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茶香在晨光中氤氲开,混着他袖间淡淡的松墨气息。
"叮——"
茶匙碰在杯沿,发出清越的声响。他推过茶盏,澄澈的茶汤里映出李卿礼疲惫的眉眼。
"三年前。"他突然开口,"你在寒潭练'踏雪无痕',也问过这句话。"
茶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墨守白的神情。李卿礼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道疤——那是为她挡箭留下的,如今泡茶时还会隐隐作痛。"当时这杯茶,"他又斟满一杯,"你一口都没喝。"李卿礼怔住。记忆里那杯被遗忘的茶,此刻正泛着同样的金橙色光芒。"因为你说..."墨守白忽然将两杯茶并排放在案上,"'未胜之前,不配品茗'。"
窗外号角骤响,惊飞满树晨雀。他起身时衣摆带起微风在茶面上荡开细密的涟漪。
"现在,配了。"墨守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你是我教出来的。”
茶盏旁,静静躺着一枚青玉剑穗——正是当年李卿礼赌气扔进寒潭的那枚。
李卿礼望着那枚剑穗,伸手将它拾起。青玉温润,两侧缀着银流苏。那年她一气之下降它扔进寒潭,以为早已沉入潭底不复踪影,如今竟完好如初的出现在她手上。
她闭了闭眼,将剑穗系回佩剑随即站起,抬起头来,眼中有光,像极了她小时候追着他问“师父你会死吗”的那个雨天。墨守白那张依旧冷清的面庞,半张银质面具在晨光下泛着寒芒,遮住了他右脸狰狞的伤疤——那是二十年前留下的, 如今依旧未能痊愈的旧伤。
“我会拿到解药的。”她平静道。
墨守白看着她:“你若真要去——”
“我不是‘若要’。”她拾剑而起,佩剑入鞘之声铿锵。
“我是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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