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本就不爱喝甜汤,闻言直接将碗往桌上一摔,眼睛睨着惊别鹊的神色道:“一点都闲不了,我做什么都要来跟着瞧一瞧,生怕我一个没注意就将他的臂膀斩了。”
惊别鹊并未发现她的小动作,也十分忧心这个消息,蹙眉道:“彭城郡王向来如此,总爱拾人牙慧,叫人不耻。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宜昌拨弄着桌上的废纸,挑挑拣拣,拎出四大世家子弟的名单,“有什么好做准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并不将此事视为威胁,惊别鹊与燕虞郎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劝说。
实则宜昌确实不怕白齐鸣来,她那堂哥她是最不惧的,蠢笨如猪到与虎谋皮。现在世家声势以达皇室之上,四大世家相互制衡,皇室作为其中必不可少的支点,尚有权利。
她最为烦恼的是,白齐鸣为争夺下一任继承人的位置,选择与临安陈氏合作,以为这样他的胜算会更大。殊不知,登上皇位之后,他所做的任何决策,究竟是他想做的还是陈氏想做的,无人知晓。
就算他来到姑苏是为了试探她究竟想做什么,那又如何呢?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其余三大世家会轻易让临安陈氏成功吗?临安陈氏站队早,若是成功得利将是最大的,可缺点也很明显,剩余三大世家都将防范着他。
而宜昌,只需要在这种场合扮演好平衡四大世家的支点即可,就像皇室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
姑苏的风土人情和京城完全不一样,连饮食作息等都不尽相同,宜昌下午便驾车去城中游玩,刺史桑槐提议清街,还要给她多配些侍卫陪同,被宜昌拒绝了。
她是来游玩的,顺便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若是清街了,那她玩的还有什么意思?
桑槐作罢,只为她准备了一名十四岁的女郎,叫阿里,没有姓氏。生的唇红齿白,说话时落落大方,口齿伶俐,用来给她介绍当地特色。
马车一路行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白登街,这条街上不光有姑苏最大、最繁华的酒楼,还有最大的戏楼、各类铺子、甚至还有寺庙。
宜昌听的新奇,“寺庙不应当建在隐居处吗?或山里或山腰。”
阿里笑着道:“公主不知,我朝道教兴盛,是以远在深山亦有人向往前去,而佛教声势不大,若也像道观似的开在深山无人处,那岂不更加人烟稀少?”
宜昌听的有道理。
阿里又向她介绍了几个比较有名的店铺,一个是姑苏的汤面馆,看着不大的铺面却开了十多年,门口的桌椅坐落不下那么多客人,有些人便捧着碗站在路边吃,不认识的人也能说几句话,雾气蒸腾上脸,一副人间烟火气。
宜昌看的馋了,让人排队买了一份回来,面也与京城的不太一样,更硬些,但不会有面粉味,吃起来有嚼劲,十分鲜香。
除此之外,还有生煎和糕团等,俱买了一份回来品尝。
宜昌不大爱吃甜的,而姑苏饮食偏甜、鲜。几样东西都尝了一番,一入口,食物本身的鲜味灌满口腔,略带一点点的甜,原本只当吃个新鲜,多吃两口,也品出其中滋味来。
阿里说:“现下时节不对,等再过两个月,鸡米头成熟。新鲜的鸡米头又软又糯,用糖水一熬,又香又甜。煮的时间略短些,口感要硬一点,十分有嚼头。那才是人间美味!”
见她说着说着就要流口水,宜昌笑道:“照你这样说,我可得在姑苏尝尝这‘人间美味’的鸡米头。”
阿里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公主一定要试试。”
马车慢慢行驶至白登街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坐落着姑苏的两大巨头——酒楼留香居和戏院梨园台。
时值傍晚,夕阳半落,天边残红。
留香居和梨园台都已点灯,酒楼的“酒”字和戏院的“戏”字皆用硕大的彩色灯笼挂在门口,吸引行人驻足观看。楼上檐间也挂了许多灯笼,五彩缤纷,将这条路都照得十分醒目,
更夫挑着烛担,将两边的官灯一一点燃。随着官灯亮起,街上行人也越发多,仿佛都趁着夜色出来赶一场集。
女子着飘逸长裙,额贴花黄,男子着宽大袍衫,脚着木屐,来来往往如流水一般。
宜昌听他们用吴侬软语说话,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个调子十分有意思。听着听着,她便不愿意再坐在马车里,让人将马车停好,她与惊别鹊几人下车游玩。
惊别鹊带了帷帽,想为公主戴上,宜昌见路过的女郎们皆不戴,她也不想戴,还去一个小摊子面前买了鹅黄贴在额间。
贴完之后商户拿出一面铜镜给她照,极力称赞道:“从未见过女郎这般好看的人,和落凡的仙子似的,这花黄贴您的额头上,那简直就是绝配!”
宜昌也觉得不错,她向来喜欢浓墨重彩,上妆也是,恨不得所有好看的颜色都往脸上抹。但偏偏她有最基本的审美,知道若是所有好看的颜色都上脸的话,和戏曲里的丑角也无甚区别,只能可惜地挑着颜色上,暗恨剩余好看的颜色不能一起叠加上脸。
这鹅黄倒是填补了她的遗憾,拇指大小的薄片用云母制成,烛光一照,曳曳生辉。
“不错,赏。”宜昌拿着铜镜边走边看。
商户焦急唤道:“女郎!那镜子是我......”
话还未说完,燕虞郎从怀中掏出一小颗银子道:“我们女郎买了。”
商户立刻喜笑颜开,“送女郎了,送女郎了。”
宜昌边走边看,阿里十分伶俐,只要她的视线在任何一家铺子或物品上停留三息,便主动上前为她讲解。
不一会儿,惊别鹊和燕虞郎的怀里就已经抱了一大堆的东西,但宜昌还未尽兴。
几人走至一座桥上,对面有一颗百年大树,腰围有四五个人手牵手抱着那么宽。垂下的枝条上挂满了红绸,长长的红绸几乎将树叶染成鲜红色,青年男女们站在树下,锲而不舍地抛着红绸。
阿里讲解道:“这是城中最古老的树,已经活了数百年,大家都叫它情人树。公主请看,这棵树实际上是两棵树。”
宜昌换了个角度去看,果然是两棵树,只是树干都已经融合到一起,看起来似乎是一颗巨大的树一般。
“据传这是前朝一位世家公子与一位寒门小姐相爱,族中却已经为他选好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他誓死不从,但也深知家族力量无法抗衡,为不负寒门小姐,于婚前投河自尽。寒门小姐听说后,也穿着嫁衣投河,在二人投河之处,便生出这两课榕树来,长着长着就成了一棵树。”阿里一边说一边感慨双方的痴情。
宜昌却听的百无聊赖,什么情情爱爱,还要以死明志,真是不懂这些人怎么想的。门不当户不对,本就不该在一起。
就像她,若是她真的看上了一位寒门子弟,却对她毫无助力,她也会果断放弃他。大不了......偷偷藏起来。
毕竟她是公主。
正想着,桥对面一位脸熟少年匆匆走过,宜昌看了两眼,问惊别鹊:“那人我看着眼熟,你可见过?”
惊别鹊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眼神不好,时常看不清人、听不清声音。
她眯起眼睛看了半响,道:“公主,好像是那日宋府宴会上跳剑舞的那位郎君,赵阳林氏,名子谦。你还夸过他。”
宜昌也想起来,缓步走至桥中央,站在最高处看着林子谦头也不抬地往河边走去。
湖面波光粼粼,满月倒映,洒下清澈光辉。岸边种满垂柳,风一吹,千丝万缕纷纷扬扬。
林子谦走至树下,躬身行礼,随即递出手中东西,与对面的人言笑晏晏。
风拂过,密集的柳枝扬起,露出那人的真容,眉目清淡疏远,一身白衣飘逸。
宜昌倚在桥柱上看着二人,面容冷肃,任由身后行人如流水般来来往往,她眼中只有河对岸的那两人。
距离太远,惊别鹊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林子谦走到一位白衣郎君身旁说了些话,而后公主的表情便慢慢冷了下来。她使劲观摩,终于在那人转身之际,想起了这人是谁——宋氏长公子宋墨。
“......这是我娘做的糕点,她说无论如何都要亲手给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林子谦跑的满头大汗。
宋府他没有资格常去拜见,好不容易今日上街遇上宋墨,他急忙将母亲做的糕点包好送上。
宋墨颔首表示谢意:“令慈客气。”
林子谦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有些愧疚,“劳烦老师在此等我。”
宋墨摇摇头,“无妨。”
他虽待人随和,但并非是个热心肠的人,林子谦也清楚,寒暄几句,他便主动告辞。
宋墨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将手中糕点递给青书,转身离开之际,却仿佛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女子站立桥畔,远远地望着他,灯火繁星皆为背景。
两人视线对上,宜昌知道他认出了她,眉峰一挑,勾出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
真不错啊,前有相生被陈氏以姻亲挖墙脚,后有宋氏早早便将附庸于自己的寒门送至她跟前。
真是,好一个宋氏长公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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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初入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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