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元朔,大雪初停。大魏皇室宗祠,高香缭绕,佛音梵梵。
魏新帝加冠后的第一个新年祭祖,格外隆重。魏慎一身新做的玄衣交领衮服,肩背上的日月星辰山河图案栩栩如生,手持降真香站在头排,身后是一众族亲。
大魏建国十余世,宗族子嗣越发凋零。能称得上亲王唯有魏慎生父安王,安王早逝,剩下的皆是小宗的郡王们。祭祀完毕,宗亲们散去,魏惜才不紧不慢地来了宗祠。
她头一回在长宁宫留宿,睡得并不安稳,换了身鹅黄百蝶长裙,明晃晃的颜色弥补了她气色不足。魏慎点点头与她进了宗祠另一侧的家祠。
说是家祠,其实是供奉着先帝先后牌位的祠堂,常理来说只要祭拜魏氏先祖就好,但魏慎的宗室子继嗣,便多了一重不忘先恩的步骤。
往年,都是她与魏慎两人单独拜了父皇母后,今年,魏慎宫里添了些新人,作为儿媳们,也要祭拜。
魏慎的宫妃并不多,位份最高的便是他表妹云嫔,其次是大内总管的女儿,封了才人,还有两个宫女出身的贵人。这么一看他的妃子确实少了些。
魏惜与魏慎站在前排祭祀,宫妃们便跪在后面。魏惜上完香,转身看了眼魏慎的妃子们说道:“陛下确实该充盈后宫了。”
魏慎走到魏惜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撒娇似地说:“皇姐既明白,何不早日替朕选个皇后。”
魏惜和他走到妃子身边,勾唇一笑:“皇后自然是要选的,这事急不得。不过等你立了皇后,供奉父皇母后的任务也就交给她了,我也终于可以躲懒了……”
“瞧皇姐说的,便是立了皇后,她也越不过你去,有皇姐这个长公主在,大魏最尊贵的女子永远是你。”魏慎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魏惜不想探究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向跪在妃嫔之首的许云和伸出手:“云嫔娘娘。”
许云和低着头跪着不说话,但她那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瞟向魏惜。她没想到魏惜居然亲自来扶她,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魏慎才想起还跪着四个宫妃,沉声道:“都起来吧。”其余三个宫妃都站了起来,云嫔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细声细气道:“谢长公主关心。”
魏惜打量着许云和,十六岁的姑娘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里像是盛了江南春景,温婉清丽,是个难得的美人,比之魏慎想娶的陶桃也丝毫不逊色。
魏惜想起魏慎被立为太子后,许家就潜心教养这个三姑娘,许尚书是怀着做不了国舅,也要做国丈的心的。这么好的一步棋,被魏慎随手封了个嫔位,许家能甘心吗。
魏惜亲昵地拉起她的手,眉眼柔和:“娘娘既做了陛下的妃子,便同本宫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客气。往后,还望娘娘早日给陛下添个皇子,本宫等着抱皇外甥呢。”
许云和闻言一脸娇羞:“公主说的,嫔妾记下了……”说着魏惜从手腕上脱下一只八宝缠丝金钏,“娘娘进宫本宫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正巧这只手钏是母后在世所赐,本宫便转赠给娘娘,也全了我与母后的一点心意。”
云嫔托着魏惜的手不敢戴上,犹疑地看着魏慎,魏慎笑着开口道:“既然是皇姐的心意,云儿也不要推辞了。”
魏惜顺利地将手钏戴到了她上,捏起帕子不经意掩掩面,一脸困倦道:“昨日闹了一宿,今儿又早起,我有些乏了,这就回府了。”
魏慎还要挽留:“皇姐不再留在几日,朕与皇姐好久没谈心了……”
魏惜笑笑:“陛下,难得新年休朝,多去陪陪这些新进宫的妃子们,这是她们进宫的第一个新年,难免会想家。”
“那皇姐有空多进宫陪朕说说话。”魏慎不多挽留。
魏惜侧了侧身子离开,正要迈出门槛时,她回过身说:“陛下,上元节那天,我在落英山庄摆宴赏灯赏花,请了江州城的贵女们作陪,陛下不忙的话,也来看看。”
魏慎的眼睛瞬间亮了,明白了她的意思,赏花为假,实为选后。点点头回道:“朕有空会去的。”
一旁的云嫔低着头没有表情,手里的帕子被攥出折痕来。
她进宫是为了做皇后的,结果只得了个嫔位。好在宫里妃子不多,魏慎对她有情,算得上独宠。好日子才过几天,就急着搬个皇后来压她了。这个魏惜占着个皇姐之名,什么事都要插一手,怎么就没死在昨晚那场大火里。
*
公主府书房,魏惜换上家常的衣裳,正在写请帖,青姑站在一旁念着名册:“都指挥使李府李大姑娘,江州知府华三姑娘,威远将军府封二姑娘……”
魏惜花了一下午时间亲写了请帖,写到手酸眼晕才停下了笔。青姑捧着热茶放到桌案上:“公主,这让公主府礼官写了就行,何苦自己一个一个写呢……”
魏惜喝了口热茶,淡淡一笑:“这些贵女们里会有大魏未来的皇后,估计还有几个会是陛下的宫妃,不是人人都想来的,只有我这个长公主亲自写了请帖,她们才会卖个薄面捧个场。”
青姑上前整理书案上的请帖,发现还有三封特殊的帖子,粉色桃花笺是给陶国公府的陶桃,宝蓝松纹笺是给嘉定侯卢定逾的,还有一封银朱海棠笺是给云嫔许云和的。
“公主,怎么还有云嫔娘娘的?”她不是已是宫妃了吗。
魏惜抬眼瞧了瞧,唇间染了一份讽意:“不给她一份,怎么请她来看戏呢。”
青姑不明白她的意思,低着头清点请帖名目,数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对:“公主,您没给太子殿下请帖?”
魏惜扫了一眼桌子的请帖:“他那么无赖,不需要请帖。”
青姑反应过来,忍不住偷笑。
也
对,那位紧赶着上贴还来不及呢。
*
许云和气乎乎地回到锦绣宫,一脸不满地将手上的金钏拨了下来,哐当一声扔在了桌子上。奶娘佟嬷嬷进来挥手让婢子们下去,小心翼翼的捡起:“我的好姑娘……”
许云和听她开口就要说教,气得背过身,佟嬷嬷讨好的上前继续说:“好娘娘,何必动气呢。”
“那个魏惜马上就要选个皇后来压我一头了,怎么能不气!”许云和满脸怒容,半点没有之前温婉姿态。
“那不还没选吗,就算选了,能不能进宫也说不准不是吗……”佟嬷嬷意味深长说道,云嫔会意,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陛下也是,明明都答应姑母了,转头就下了一道封嫔的旨意,姑母说我是来做皇后的,现在不高不下的,难堪的是许家的脸,陛下流着许家的血,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佟嬷嬷笑着安抚着她:“尚书信上不是说了吗,虽然陛下没立您为后,但这后位迟早是您的。”
说着嬷嬷轻轻拿起云嫔的手,将金钏戴回她的腕上:“您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最好先怀上陛下第一个龙子,就算有了皇后人选,没个半年也入不了宫,一个没着落的人,不足为惧……”
“陛下不是有意陶国公府的二姑娘?”
“娘娘且安心,不用尚书动手,长公主也不会让陶二姑娘进宫的。”
许云和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钏:“这魏惜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好端端的和我示好,她不是最瞧不起许家的人吗?”
嬷嬷盯着手钏:“不管怎么说,陛下没和长公主闹翻,咱们在明面上也还是要给她面子的。”
云嫔不屑冷哼了一声,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声音:“拜见云嫔娘娘,长公主给您送了请帖,请您去上元宴会。”
*
入夜,魏惜正睡得迷迷糊糊,青姑姑进来唤醒了她:“公主,宫里出事了。”
“锦绣宫里进蛇了,云嫔娘娘被咬了。”
青姑扶她坐起,魏惜皱着眉头:“严重吗?”
青姑转身点亮烛台:“听宫里的人来报,咬云嫔的是剧毒的银环蛇,被这蛇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殒命的。”
“她死了吗?”魏惜冷冷地看着跳动的烛火,没有感情的说。
“还没有。这银环蛇毒难解,偏偏云嫔的外祖家就有解毒的药方,云嫔进宫也带了这药方,所以并没有当场殒命,只是……”青姑上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听说锦绣宫里不止有一条蛇,据说光抓到的就有七八条,这才下了雪,天色又暗,那雪里和不着光的地方有没有藏着几条也说不准。”
青姑见她认真听着又继续说:“说来也怪,这蛇不是入冬就冬眠吗,这深冬时节哪来这么多蛇啊,要不是云嫔正好有解药,怕是活不了了。”
“有人用心,自然蛇也能在冬天里活着。”跳动的烛光映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
“陛下去看了吗?”魏惜突然想到魏慎近来盛宠云嫔,不知有没有被连累。
“陛下去的时候,侍卫刚把蛇抓起来,迎面撞上了网袋里扭动的蛇,又瞧见了云嫔身上被咬的乌黑的伤口,受好大惊吓,听说回宫就发起热来。”
“以前有我护着,没让他见过这些腌臜场面,现在撞见了果然是不中用。”
只要人没死就不是大事,她拽了拽被子,躺了回去。青姑把灯熄灭,退了出去。
黑暗里,魏惜睁开了眼。
她送的镯子里虽然加了点东西,但没这么快见效。
是有人帮她,还是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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