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依旧昏暗一片,窗帘被拉开一道缝,窗外夜色四合。
大脑留有空白,但那种睡醒天昏地暗的抛弃感却离她很远。
有人和她一起在这方寸孤寂的空白里。
电脑屏幕映出淡蓝色的光,桌边热水升腾而上的白烟模糊了光线,连带着岑霖清晰的棱角也跟着弱化,显得柔软又随和。
鼠标的挪动与键盘的敲击声很轻像是安抚性的轻音乐。
这一觉比起安心用安稳形容更合适,周浅出神的想着。
甚至有点想睡个回笼觉。
想法冒出的下一秒周浅瞬间清醒将其扼杀。
她暗骂一声,摸索着寻找自己的手机,人还没起身岑霖欣长的身影已经靠了过来。
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低哑的嗓音荡在沉寂的房间内,“醒了吗,喝点水。”
室内开了空调,周浅舔了下睡醒后略微干涩的唇,从岑霖手中接过水,随口问:“几点了?”
“六点半。”说着岑霖顺手将小灯打开,小片的光亮并不觉得刺眼。
她睡了近三个小时,目光锁定床头的手机迅速捞过,打开一看,在十分钟前有两个来自外婆的未接来电。
周浅翻身下床,拽起椅子上的书包,“我先走了,外婆在家等我吃饭。”
她三步并做两步地下楼,楼梯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响动。趿拉上鞋子反手刚把鞋跟扯上,金奶奶恰好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盒感冒药。
“睡醒啦?”她笑得和蔼。
周浅窘了一下,轻轻应了声,视线落在那几盒白绿相间的药上。
金奶奶无奈道:“阿霖不想去挂瓶,体温都不让我量。我就想着让他吃点药先。”
-
饭后,周浅与卷子上的文字面面相觑,却怎么也收不回心神,她旋着耳钉,试卷的白边上覆着无序的计算公式。
卷面的文字胡乱排开,最后竟拆分组合成“岑霖”二字,周浅扔下笔“啧”了一声,无奈地后仰脑袋枕着椅背闭上眼睛。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打在白边上的草稿杂乱无章,虽然李稀发很早就这么说了。
周浅摇摇头不做纠结,思绪往两小时前倒退,她依稀记得从岑霖手中接过水时他的掌心烫得厉害。
大哥。关心小弟是应该的。
周浅拿上外套边下楼边和外婆说:“外婆,我出门一趟,迟点回来。”
她先去了趟村里的小诊所,诊所开了几十年不是什么大病村里人一般都会来这里。
“老吴你卖我个温度计,电子的。”
老吴看着她长大的,给她拿东西顺道问了两句,“你外婆感冒了?”
“不是,多少钱?”
老吴报了个价,周浅刚要付钱余光瞥见老吴桌上摊着的处方笺,白底上边自带需写明的前后记。
周浅眼睛一亮指了下那东西,“老吴你这个也卖我一本呗。”
—
招呼都没打,周浅直直推开房门,一把将“枪”抵在岑霖额头上,“不许动。”
感应到温度显示屏立即变红,周浅看了眼,惊叹:“我去,快三十九度了,快走去吊瓶。”
她伸手想拉他起床,岑霖摆摆手,不紧不慢将答案填在试卷上,“不用,明天就好了。”
“好个锤子,你明天不死就不错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处方笺,在名字那一栏龙飞凤舞写下岑霖二字,其他信息胡乱填了一通,在正文栏里自信写下“发热疑似引发智力下降急需求医”。
她飒爽撕下拍在他的小桌上,“请病人遵从医嘱。”
岑霖捏过桌面的白纸,病态显露的脸上挂着浅笑,周浅从衣柜里取了件看着保暖性强的外套扔给他,“还笑,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了,快点穿上我陪你去老吴那。”
周浅带着岑霖下楼时金奶奶在厨房洗碗,见岑霖出门她急忙过来,两人走得快她的声音在后边追,“阿霖感冒了你去哪啊。”
周浅拉着他边走边回,“奶奶我带他去老吴那打针,打完给你送回来。”
—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岑霖目光落下她攥着他走的手腕,周浅走在前边,他只能看到她紧绷的侧脸和被风吹的通红的耳垂。
岑霖很想说自己其实没那么难受,只是口袋里她诊断的处方笺告诉他,周浅担心他。
被按在诊所高脚凳上时岑霖根本没有挣扎,重新让医生量体温听诊。
“老吴你赶紧给他来两针,我感觉他要烧糊涂了。”周浅站在他边上语气略急。
老吴看了眼新面孔,“桂林家从京北回来读书的孙子吗?”
主题是围绕岑霖的,话却是对着周浅说的。
周浅应了两声,老吴说要吊两瓶时她带着岑霖坐到吊架边的藤椅上。
岑霖坐下来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比不上医院的干净规整,但算得上五脏俱全。
看着身边人环视的样子,周浅开口安慰,“你放心我小时候发烧都是在这里打吊针的,老吴是有职业证书的。”
说到这个她站起走到配药间,“哎老吴你到时候给他打针用那个紫色的短针头昂。”
岑霖不想来打针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原因。
交单完回来,边上的大婶便向她发来求助,“浅浅,帮我倒杯水,谢谢你啊。”
“小事,宋婶。”周浅笑着将水杯递给她。
老吴配好药出来,周浅及时坐回他旁边。压脉带绑在他骨感青涩的腕间,酒精擦过手背,本就明显的青筋更为凸显。
他依旧一言不发看着老吴动作,周浅靠过去,声音细小,“你怕不怕啊,要不要我给你捂眼睛?”
岑霖没有回答,周浅也不催目光淡然地看着老吴动作。直到老吴打开针帽她听到岑霖很轻地“嗯”了声。
手掌将岑霖的视线隔绝,针刺入皮肤的瞬间体内的血液倒入针管随即恢复正常流向。
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眨眼时睫毛扫过她的掌心带起轻微的直达心底的痒意。
周浅兴致缺缺地收回手,“你明明一点都不害怕。”
“嗯,我不想让奶奶陪我。”直到此刻他才说出原因,劝离的话语也接踵而至,“我已经打上针了,你回家吧。”
“我又没啥事,你一个人不方便的。”
说着周浅起身给宋婶拿了条小毯子,两人随口唠了会儿,她坐在位置上神态自若根本不明白岑霖为什么偏要一个人打针。
想了下没想明白倒是宋婶边上又坐了个人,两人对视上,周浅笑着打了个招呼。问起岑霖她也只是简单介绍了下。
岑霖看着她们熟络的样子评价,“她们好像都很喜欢你。”
周浅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觉得岑霖是真的烧糊涂了。她屈指可数的人际关系网里,他怎么看出来的。
她摇摇头故作轻松道:“小时候外婆陪我挂瓶就会和诊所里其他人聊聊天,我会看墙上电视机放的动画。没什么可做的话那打针的时间可太漫长乏味了。”
所以这里的阿婆婶婶同她讲话,她是不会把话落地上的。
周浅从边上拖了张塑料凳到岑霖面前,给他倒了杯水后又起身给他取毯子。
还在打针他站不起来,目光跟随着周浅的一举一动。
诊所的人流不大有个身影在短暂的时间里是只为了他。
冰冷的点滴侵入身体,岑霖的记忆被扯回炎热的夏季。他一个人坐在人流涌动的医院里,屏幕轮番播放着患者名字,机械的播报音不带任何温度。
前边的小孩因为害怕钻入父母怀里,她的母亲伸手遮住了小孩的眼睛。
一排之隔,他的手却因为药水的流入变得冰冷僵硬。身边空无一人。
他不是没有寻求过,换来的却只是不解,小感冒他一个人能应付他们很忙没那么多时间这是他得到的回答。
手下被垫了个东西,岑霖回神,一个红色的热水袋正在他手心下散发热意。
“你这个手打久了会冷的,垫个热水袋会舒服很多。”
说着周浅又将小毯子盖到他身上,毛绒的毯子上边一只狐狸与一只黑猫正紧紧依靠。
她四处收来的物资形成一个个温暖的小小保护罩将他围绕,岑霖眉眼低垂,望向她的眼神晦暗难明。
到最后他喉结攒动,“谢谢你。”
很正式的道谢,没有一丝含糊。周浅只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小事小事别太在意。”
她根本懒得揣测岑霖的想法,此刻她正在竖起耳朵听宋婶和她边上的人唠嗑。
村里日常的八卦从她们口中溜出来别有滋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话题会偶尔跑偏到她和岑霖身上。
仗着岑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周浅无聊吊瓶期小小的恶劣心又被吊起来,她用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声音对岑霖说:“宋婶刚刚说你丑。”
岑霖是听得懂方言的,只是不会说。父母偶尔在家会用方言沟通,往年奶奶来京北过年时他听得会多些。
来了这边后听的就更多了,奶奶普通话不好有些蹩脚,有时候不会表达用洋夹土的方式说起来他理解就和解密似的。听久了他偶尔也能用方言回个两句。
对于周浅抛过来的玩味话题,岑霖选择抛回去,“可是我听起来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听起来什么意思,你还质疑上我这个土生土长本地人给你的翻译了。”
那句话的原意是“两个娃长得都俊,都好看”。
岑霖只说一半,“她们说你漂亮。”
周浅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不赖,只是这话从岑霖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明明是很正经的语气。
周浅不想延续这个话题,打马哈,“没办法帅是一种天赋。”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玩单机小游戏,可惜没玩多久就电量告急,电视又被调成了戏曲频道她根本不爱看。
睨了眼岑霖的药瓶,这半瓶都没有挂下来。她打打哈欠,有些无聊。
面前骤然多出一只白色的手机,“玩我的吧。”
他都这么说了,周浅也不推脱,伸手接过,“密码。”
“你知道的。”
周浅默了默考验她的记忆力是吧。她哼哼两声将其打开。
岑霖手机里的软件少的可怜,没什么可玩,周浅给他下了几项。
正玩到兴头上,肩膀一侧蓦然一沉,脖颈被柔软地发丝扫到酥麻感窜入四肢百骸,周浅手一抖,游戏里的人被追上来的怪兽吃掉了。
她小幅度地耸耸肩“岑霖,虽然我是你大哥但是这样有点越界了。”
声音严肃却没有多少分量,见人没有回应她张张嘴又企图说些什么。
对面的宋婶提醒道:“浅浅,人睡着了。”
周浅不说话了,思忖片刻妥协着往岑霖那边靠了靠,调整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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