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周浅同外婆踏上了前往京北的动车。
去京北没有直达的班次,动车坐过去她也怕外婆累着,因此做到海口后两人在海口换乘到了直达飞机。
一路奔波可真正站在京北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一切的疲惫又消耗殆尽。
机械化的女音播报着航班,航站楼内的人龙折了好几弯,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周浅环顾四周,建筑风格冷硬利落,前方巨大的电子屏上轮番播放着女明星的广告。
耳边并不再是平日里所能听见的方言,五湖四海的人用他们的话语讲述沟通着。
走出航站楼,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烈日下树立着,被擦拭的锃亮的玻璃折射着光束。
周浅终于对到京北这件事有了实感。
没想到第一次来竟然是为了给外婆看病。因此她也无暇顾及周边的靓丽景色,草草略过几眼将风景收入瞳孔后马不停蹄地执行主线任务。
周浅叫了辆的士,外婆坐在轮椅上来回坐公交麻烦又折腾。
她给司机报了地址后,紧接着联系来之前就已经约好出租屋的房主,告知她大概几点到。
填好租房资料,缴纳完押一付一的租金,周浅开始环顾这件两室一卫一厅的出租屋。
她和外婆只是来看病的带的东西不多,考虑到可能要做手术她也得在这边陪着这才想着租房子。
外婆腿伤着,但手依旧灵活,周浅也不阻止她,她麻溜得就将床铺铺好,又推着轮椅忙东忙西。
忙活了一天两人当晚早早入睡。
第二天她带着外婆去了京北大学附属医院。
成绩出来后京北大学招生办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依旧摇摆,对方问她还有什么顾虑她三言两语简单阐述了一下。
那边当即表示既然有意向来京北看病可以来他们大学的附属医院。
会给安排专家听诊,医疗费用减免政策以及免费看护。
周浅这是第一次吃到学习红利,原来读书真的有用,她很庆幸自己在学习这方面一直很努力。
但对于去不去这所名校她还尚未确定,对方递来的橄榄枝又是她目前最所需要的,她做不到自视清高般的拒绝。
思来想去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专家号自己抢,抢到了就过去,抢不到就去京北其他医院不麻烦他们,全凭缘分。
医院给外婆安排了vip单人病房。负责他们的主治医生听诊门口的荣誉和履历整齐地一列列往下看都看不完。
周浅坐在他对面将在县城拍摄的X光片和核磁共振报告单递过去。
付带着副眼镜,看病历的同时和她唠的不是病情而是家常。
兴许是因为他看出了她的紧张,也兴许是她可能会成为京北大学的一名学子。周浅这么猜想。
“小姑娘有考虑学什么专业吗?”
说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有考虑过摄影,虽然目前对那东西一窍不通。”
只是纯粹的喜欢,纯粹的因为岑霖留给她的两台相机,和那一打照片。
医生点点头,也不算是表达意见,而是直白的说出内心想法,“我看你就是学医的料。”
周浅和他打马虎,“那我要是学了,未来要是考研的话一定找您当导师。”
外婆主要伤到的是小腿,粉碎性骨折加腿部神经创伤,需要做手术打钉子。
周浅有些担心问了手术风险和术后恢复情况。
付医生表示这种手术在他手中做了少说也有几百台,不用拄拐杖或者坐轮椅,但是能不能恢复成原本的走路姿态要看术后康复情况,多半好了也会有点坡脚。
走路姿态这种问题已经被周浅排除在外了,不用拄拐杖坐轮椅她就足够了。
晋县那边保守治疗给外婆受伤的腿绑了石膏,付医生将手术定在了两天后。
外婆怕手术完要躺床上一阵子,这两天说什么都要让周浅带她去京北逛逛。
招生办安排了志愿者跟随介绍。
京北大学内周浅和外婆在一处公园停驻,细细打量着这座百年名校,建筑大气简洁又不失格调,草木修剪得体舒心,公园内的湖泊里白天鹅优雅地闲逛。
暑假期间有不少同学留校,自行车碾过路面卷起几片落叶,随手拨弄的铃铛“叮铃铃”的清脆作响。
“你们这大学伙食怎么样啊?宿舍有没有空调的。”
外婆夸了半天校内建筑和人文后问起了衣食住行。
“宿舍和教室都有空调,冬暖夏凉的,您放心。刚好快到饭点了您要尝尝看我们学校厨师的手艺吗?”
志愿者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饭卡,示意她请客。
外婆起初还不愿意,怕她破费硬是要先转她钱,志愿者说学校给报销这才作罢。
食堂很大,地面整洁白色瓷砖被擦的反光,还没细看有什么菜品各种香味已经争先恐后地窜入鼻息。
饭菜很便宜,是她老人家都能感受出来的便宜。
吃了一顿实惠色香味俱佳的晚餐,外婆更是对这个学校满意至极。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滔滔不绝地和周浅说,哪里哪里有多好,她在这里读书她才会放心。
周浅推着轮椅抬头望向天际,周边的建筑晚间不由分说地亮起霓虹灯光,星星的存在感反而没那么强烈,月亮就更别说了。
怪不得岑霖老说晋县的月亮好看。
主要是周边环境衬托的,其实他们看的一直都是同一个月亮。
她望着那月亮出神,语气不疾不徐,“外婆我们明天一起填志愿吧。”
她的人生大事解决后,外婆将心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里,即将进入手术室,周浅紧张得不行,她反而乐呵呵的。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周浅在外等着,莫名地焦灼坐着站着都不舒服。
原地打转的步伐越来越快,她逐渐感到眩晕,转到窗边透气。
医院边上有一大片松树林,手术室在二楼,周浅可以看到细密层叠的松针。
突然有个身影从视野里快速闪过,没看清的活物成功勾起周浅晕头转向的神经,她定了定神,眯起眼寻找。
不过多时那身影上蹿下跳后停留在一截枝干上。是一只觅食成功的松鼠,尾巴毛茸茸的。
同岑霖留给她的照片里的松鼠长的一样。
京北这座城市到处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只要她在这里就会无时无刻不想起他。
这种想念里掺杂怨念的情绪,针孔般密集的刺入她的躯体,同他一起经历的过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她。
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但她的志愿已经提交了,甚至在提交前的一小时她给付医生打了一通电话。
周浅主要是问了,他为什么看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学医的料子。
付医生在电话那头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你不可怜弱者。医生共情是大忌,我给你说一些隐患乃至是手术后最差结果时你都很冷静。直白的说不接受或者接受。”
其实周浅想说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她没有什么医疗能力对于这些的后果只能全盘接受。
外婆小腿上的钉子过两年是要拆除的,后续的康复也短也很重要,自己如果是医生的话有家属优待会方便很多。
因此她划过摄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医疗专业。
她不能因为一个人去逃离一座城。
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周浅已经带外婆回了晋县。
老人家靠在床头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被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纱条吊的笔直。
她将录取通知书前后左右翻了个遍这才打开,看到“周浅”两个字时眼底是止不住的骄傲自豪。
周浅到是没有什么感觉,她更多的是担心,“外婆我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
她一个人在家行不行啊。
“别担心,我现在这腿啊一点也不疼。”说着她操控着大腿摆动一整条被纱布吊起来声称这样能好得更快的腿。
她和外婆的房间都在二楼但怕她目前上下楼梯不方便周浅将一楼原本的杂物间整理出来,买了张单人床放进去。
让外婆这段期间都住在一楼也方便走动。
怕她不好意思叫人帮忙,周浅又买了一堆补品和衣服邻里邻居挨个挨户送过去,让他们方便的话在外婆需要时能搭把手。
毕竟拿人手短,都是一个村的老人家们也欣然同意。
周浅本想着临近了再整理行李,老人家比她着急多了,有种今天就想让她打包走人去大学宿舍住着的催促感。
她一边给她叠衣服一边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
周浅将外婆塞进去的棉服一件件拿出来,“外婆我带不走这么多衣服,这些等换季了你再给我快递上来。还有啊我不是给你买手机了吗,视频通话也教你了,想我或者有事需要我都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两个人嘴巴一刻也不停,分不清到底是谁更放不下心。
距离开学报道还剩三天时,周浅回了趟晋纭中学,李稀发通知她带着录取通知书来学校与校长老师们合影。
一个暑假学校内发生不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比起之前黄褐色的瓷砖瓦片,学校现在“红”了不少。
庆祝的横幅从教学楼顶楼直直下来到一楼地平线。
一条还不够,六七条宽大的横幅将教学楼的原貌遮了个七七八八。
而每条横幅上都有她的名字。
——祝贺高三一班周浅刷新校内历届高考分新高
——祝贺周浅同学学业有成录取985双一流京北大学
——祝贺高三一班周浅同学荣获本届晋城高考状元
张灯结彩,每层都换上了红灯笼,甚至学校还连着放了三天鞭炮,比过年还热闹。
荣誉墙原本处在最上方并排的两个人,此刻成为了一上一下的位置。
她当真骑在他脑袋上了,只是这一战怎么打都不愉快,哪有人中途退战的。
在此刻周浅彻底明白了,她其实从来没有想着要压岑霖一头,她想要两个人齐头并进,携手共赴。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应该出现在横幅上,这样才好。
荣誉墙上的照片,他身着白衬衫,眉清目秀,浅棕色的瞳孔又见锋利棱角带来的梳理感淡化几分。
他被换下来后,照片黏贴的位置正好与她的视线齐平。
“和你瞒着我帮我写上去的答案一样。我去京北大学了。”
风刮过,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这一次换她自己抬手整理了。
她盯着照片里少年深邃的眼窝,耸耸肩继续道:“选了医学专业,刚好你不是叫过我周医生嘛,挺好的,感觉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明明他根本听不见,周浅还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还好他听不见,还好周围也没有人听见。
天边的火烧云画卷般铺开来,荣誉墙投射下来的影子将她困在阴暗处,好像两人初次碰面时的场景。
周浅泛红着眼眶,问了他最后一句:
“我们应该已经分手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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